呈現在達克烏斯眼前的,是一處仿若夢境中才會浮現的天然港灣——奧瑞爾灣。
港灣位於薩芙睿王國西海岸的高聳懸崖之間,被自然巧妙環抱,像是造物主隨手雕刻的傑作。海風自遠方吹來,捲起輕盈的霧氣,在這馬蹄形的海灣中悄然遊蕩,彷彿連風都小心翼翼,不敢打擾這片聖潔寧靜的領地。
矗立在灣口的是一座銀色的燈塔,塔身高挑、線條優雅,塔頂的明光宛如星辰墜落,日夜不滅。它不僅是航路上的指引,更像一座信仰的火炬,昭示著精靈高貴不滅的傳承與榮耀。
圍繞著這片被諸神庇佑的海灣,建築亦洋溢著純粹至美的風格:白色高塔林立,金色穹頂在陽光下閃耀,廊柱與長廊彼此勾聯,井然有序地鋪展在懸崖邊緣,如同從山體中自然生長出來的一部分。整座港灣的規劃不露一絲人工的刻意,卻處處充滿匠心,展現著阿蘇爾建築美學的極致精煉。
即便是眼界極高、審美挑剔的阿蘇爾貴族,面對這樣的景緻也難免會輕聲讚歎。那如羽翼般延展入海的大理石碼頭,邊緣幾乎懸浮在光滑如鏡的水面之上,輕靈得彷彿隨時可以振翅高飛。
若知道該往何處留意,哪怕沒有第二視,也能敏銳地察覺到周圍瀰漫的魔法漣漪。它依附在高塔之巔的符文中,在平靜的水面上泛起柔光,也會悄悄將港中居民的低語與足音帶給初來乍到的訪客,就像一位不動聲色的守望者,審視著來者的本質。
水手們試圖靠岸的努力,最終變得有些多餘。因爲水流本身就如同受到某種意志的操控,輕柔卻精準地牽引著船隻駛入港口,並於指定的碼頭平滑???。雖然水手仍會習慣性地將纜繩系在纜柱上,但哪怕繩索未系,船隻也不會隨波漂流一寸。
至於奧瑞爾灣本身,這個定居點就坐落在層層迭迭的白色峭壁之間,從馬蹄形的海灣向外輻射開來,一道道街道沿坡而上,逐層延伸至薩芙睿本土的沿岸高地。每當晨曦升起,這些街道就會變得熙攘熱鬧,行人穿梭於巷道之間,市集升騰著麪包與花露的香氣,整個港口呈現出溫暖而充滿活力的氛圍。
但現在……
就像杜魯奇來到忠誠的洛瑟恩後那樣,這裡也籠罩著一股無形的肅殺與冷寂。街道上沒有行人,商鋪緊閉門窗,只有身著銀藍戰甲的海衛在來回巡邏,維持著某種平衡脆弱的秩序。
而突襲艦,這艘空中利刃般的艦體沒有選擇在港口停泊。畢竟,它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船隻,而是一艘飛行器,一艘擁有推力與浮力雙重機制的精靈造物。
此刻,它緩緩拉高高度,飛躍過銀塔與水道,朝一處飄揚著家族與軍團旗幟的建築羣接近,那是一家被稱爲『哈德瑞斯之光』的旅館。
突襲艦尚未完全停穩,阿蘇爾海軍上將卡拉多里亞便帶著一支整編海衛,已在旅館外等候完畢。她身著盔甲,長披風隨風獵獵作響,風中混合著海的氣息與刀刃的寒意。
當達克烏斯下船時,卡拉多里亞與海衛們齊刷刷地向他敬禮,姿勢標準,毫無拖泥帶水之感。
“你守在這?”回禮完畢後,達克烏斯淡淡問道。
“是的,榮耀的大司戰,高貴的瑪瑟蘭之子?!笨ɡ嗬飦喴话逡谎鄣鼗卮?,聲線鏗鏘,話語恭敬中不失莊重。
作爲海軍的最高指揮官,達克烏斯的軍職前綴自然是『榮耀的』。而他作爲風暴織法者教團體系中的二號核心人物,『高貴的』這一尊稱自然是宗教秩序下的禮節性尊敬,而比他高一級的不是別人,正是——賽芮妮。
兩者迭加,非但不矛盾,反而是權威地位的雙重肯定。
“什麼時候到的?!边_克烏斯問。
“昨天!”卡拉多里亞答得乾脆利落,沒有任何遲疑。
“這裡……”達克烏斯攤開了手,手掌朝下劃過空氣,他沒繼續往下說話,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這裡沒有士兵駐守,沒有發生戰鬥,就像您看到的這樣。”卡拉多里亞這次沒再那麼軍式僵硬,她也攤開了手,姿態與達克烏斯如出一轍。她知道達克烏斯在問什麼,也知道達克烏斯已經得出了結論,只是想聽個確認而已。
達克烏斯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他沒有再問馬雷基斯、芬努巴爾在哪,因爲答案已經寫在港口的空曠上、寫在船隻的靜止上。他來晚了一天,按照約定,那兩人已經帶著隊伍沿著旅館後方的盤山道出發,朝著山頂進發。
“走上去需要多久?”他望向那條從峭壁之側蜿蜒而上的盤山道。
“一個小時?!?
聽到這答覆後,達克烏斯頓時露出了無語的表情,搖了搖頭。如果他的判斷沒錯的話,這條道只能容納一騎通行,稍有不慎,便會墜入山腳下那片深不可測的海崖。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不,這不是關隘,也不是兵家必爭之地。
看上去地形確實唬人,高聳、陡峭、曲折,一副易守難攻的架勢。但實際上一點戰略價值都沒有,連一點都沒有,因爲沒有敵人傻到會在這裡展開進攻。
薩芙睿王國之所以能成爲『奧蘇安的糧倉』,並不是靠這些峭壁盤道,而是因爲它由兩塊大平原組成:北邊的芬努瓦平原,南邊的風拂平原。
當然,說是平原,也並非絕對平坦。依舊有起伏,有小山丘,有起有伏的丘陵,但整體仍屬於開闊可耕的地勢。
若從地勢全貌來看,薩芙睿的地理分佈是這樣的:北面與阿瓦隆王國接壤的土地爲低地,南面與伊泰恩接壤的地帶同樣低矮;而中部地帶,也就是達克烏斯現在所站的這片區域則是高地,像是一枚嵌入兩片沃土之間的白玉,孤傲卻不實用。
再從東西向觀察:西面臨海,是奧蘇安內海;東面靠山,是環形山鏈。西面理所當然是低地,東面逐漸擡高,最終匯入環形山山脈。
因此,達克烏斯腳下這塊土地既不適合屯兵,又不適合大規模農業,更不適合展開野戰,它既不重要,也不危險,是個標準的『戰略空區』。
誰會從這兒登陸?沒人。傻子纔會選這邊。
真正適合登陸的地方在南北兩端,尤其是南邊的伊萊斯忒港,那是薩芙睿第一大港口,水道寬闊、地形開闊,補給運輸都極爲便利。若敵軍從南部或北部登陸,一旦得手,便可長驅直入,馳騁於兩大平原之間,實施縱深突擊,展開戰略機動。
這也是爲什麼,這裡沒有駐軍的原因。
至於,達克烏斯爲什麼出現在這裡……
原因也簡單——這裡,距離荷斯白塔最近。
在靠近這裡時,達克烏斯隱約看到了荷斯白塔的身影。儘管籠罩在晨光與山風之中,但那高聳入雲的身影,仍被他捕捉到了,像是神祇豎起的一根手指,指向天穹,也指向未來。
卡拉多里亞之所以會在此駐守,不是因爲這裡有重要的軍事設施,而是因爲她要守船。
港灣下方,停泊著兩艘阿蘇爾龍船,帆展如翼,艦身如龍。
一艘是卡拉多里亞的座艦——日矛號。
另一艘則是艾斯林的座艦——卡蘭迪瑞安號。
兩艘船皆爲阿蘇爾海軍的精銳之作,猶如海上之刃。
而在它們之間,還有一艘更加顯眼、極爲另類的船隻——一艘杜魯奇的大東方級郵輪,船身線條誇張,風格與阿蘇爾的審美截然不同,彷彿一頭混跡於巨鷹羣中的巨龍,孤傲、桀驁,又莫名和諧。
此外,還有幾艘本地的,用來在內海行駛的小船了。
至於從洛瑟恩出發時,陪同的另外三艘龍船?
不在這裡,儀式結束後,直接返回了洛瑟恩。加冕儀式已經結束,軍隊即將重新啓程展開部署,那些將領們來這裡,去往荷斯白塔一點意義都沒有。
達克烏斯看了一眼港口後,又轉頭看向周邊的景色。不得不說,這裡的風景是真不錯,寧靜、典雅,彷彿與世隔絕,像是精靈理想國的微縮版本。
也難怪,外環王國的王公貴族們會對薩芙睿王國一直抱有那麼多的意見。
憑什麼我們要在前線受苦、流血、拼命,而你們卻能躲在安全的內環,坐擁如此美景,享受和平的陽光和晨風的芬芳?
旅店兩旁是由夏日繁花綴滿的金銀藤架,盛放的藤蔓沿著石柱蜿蜒向上,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而沿著懸崖之路的另一側,是早春白花,含苞欲放,綻開的香氣就像破曉時分的第一縷清光,清新而帶著潮溼的泥土味,沁人心脾。
俯瞰腳下,懸崖下的奧瑞爾灣清晰可見,港灣中的紅瓦民居如同精緻的階梯,從海面一層一層地升起,在陽光下泛著暖色的光澤,海風吹拂之下,炊煙裊裊,安寧而祥和。
“先吃飯?!庇诌^了片刻,當船上的同伴陸續都已下船後,達克烏斯吩咐道。
人是鐵,飯是鋼。
再怎麼趕路、再怎麼追人,飯還是得吃的。
按照約定,馬雷基斯會在來的第二天出發。若是達克烏斯來得早,就等著;若來得晚,那就追。而這條登山的盤道爬上去是得花時間的,再加上隊伍人數也不少,節奏不會太快。
“是在這裡?”卡拉多里亞指了指旅館,“還是二樓?那裡同樣能看到港灣的風景?!?
“由你來決定?!?
最終,用餐地點選在了旅館的二樓。就像卡拉多里亞說的那樣,這裡的視野極佳,港灣盡收眼底,陽光從窗櫺間灑落,落在藤架上的花瓣上,斑駁閃亮,宛如光的祭典。
菜系是典型的阿蘇爾菜,主打一個『寡淡』,講究清淡、自然,所有調味都恪守傳統配比,連鹽都是節制使用的。但與之相對,酒水卻不寡淡,甚至可以說相當『刺激』。
酒是納瑞諾查酒,來自一段頗具傳奇色彩的歷史。
第五任鳳凰王『和平者』卡拉德雷爾執政時期,著名的大法師艾文·棘語者在嘗試駕馭紀倫之風的實驗中,意外變成了一株納瑞諾查植物——沒錯,整個身體植物化,徹底失去了人形。整整七百五十年之後,萊西爾·灰曙才成功解除束縛,喚醒了沉睡的艾文。之後,兩位大法師將各自對自然與魔法的理解結合,釀造出這種以納瑞諾查豆莢發酵而成的葡萄酒。它在奧蘇安廣受歡迎,屬於『高雅中的奇特之選』,是阿蘇爾公認的幾種『放鬆專用』酒品之一。
這酒的特性並不是讓人醉倒,而是帶來一種放鬆、溫和、甚至帶有幻象的沉浸體驗。
說白了,就是一種微妙致幻劑。但它不是那種粗鄙的、野蠻的,而是一種優雅而高雅的『幻境撫慰』。
當然,要看對象。
如果是大法師這種層級的存在,那就跟普通葡萄酒沒太大區別,除非喝得非常非常多。而如果是一個剛剛成年的小年輕喝,那估計就要開始幻覺發作了,不是幻想出自己飛起來了,就是看見未來的自己在跟現在的自己對話。
飯桌上坐著的,除了達克烏斯一行人,還有卡拉多里亞,以及旅店的老闆本人。
船隊來的太快了,快到什麼程度?
快到奧瑞爾灣的阿蘇爾居民們根本沒反應過來,若是換作外環王國的港口,不是全城戒嚴就是乾脆跑路或組織抵抗了。
而這位老闆,算是非常不幸了,旅店地理位置特殊,是奧瑞爾灣唯一的一家接待處。昨天這裡人山人海,貴族雲集,將他家擠得水泄不通,而他作爲老闆只能硬著頭皮接待。
達克烏斯輕輕示意哈德瑞斯放鬆些,氣氛不必繃得太緊。然後,他轉頭問老闆。
“哈德瑞斯先生,你昨天見到馬雷基斯了嗎?”
語氣平靜,就像在問路人昨天有沒有下雨,但內容,卻足以讓任何一個阿蘇爾心跳加快。
哈德瑞斯之光。
哈德瑞斯,是的,旅店老闆的名字就叫哈德瑞斯。本地人,臉上有著常年對外營業、與貴族打交道所帶來的那種『過度禮貌』的褶痕。
再加上昨天的經歷……
他有第二視,年輕時,他曾在荷斯白塔學習過一段時間,接受過正統的魔法教育。可惜天資有限,魔法造詣並不怎麼出色。
最終,他轉行了,回到老家,開了一家旅店。也就是現在這家:哈德瑞斯之光。
旅店外那些纏繞著藤架的花鬘,就是他親手種下的,不但種得好,還用魔法維護,讓這些花卉四季繁盛、色彩鮮亮,成了旅店的賣點之一。
像這樣的景象在薩芙睿王國的定居點或是農田中隨處可見,年輕法師在學了點魔法後,就迫不及待的在白塔外圍的田間練習咒語。搞的生活在那裡的農民格外的輕鬆,只需要把種子灑在地裡,甚至地都不用翻,更別提灌溉什麼的了,然後就會豐收。
典型的有勁沒地方使。
“見到了?!?
當達克烏斯問出口後,哈德瑞斯略顯拘謹地點了點頭。語氣中帶著一絲緊張,目光在薩里爾和卡拉多里亞之間遊移。
“不要緊張?!彼_里爾一邊用寬葉車前草葉子包裹著餅乾,一邊溫聲安慰。他的語氣輕柔,像是暮春林中的風,帶著安撫的魔力。
達克烏斯在問完第一句之後並未急著繼續,而是低頭默默地吃著一片面包。麪包來自薩芙睿王國,用地道的小麥麪粉、酵母、牛奶和雞蛋烘焙而成,外皮酥脆、內裡鬆軟,麥香濃郁。
吃完後,他再次開口。
“什麼感覺?說實話,盡情的說,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這裡沒人會把你怎麼樣。”他的語氣平靜,沒有任何誘導,沒有威脅,更沒有立場,只是一種開放性的提問,一種鼓勵。
哈德瑞斯張了張嘴,像是有話要說,但聲音卡在了喉嚨。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嘴脣動了幾次,最終長嘆一聲,低下頭,輕輕搖了搖。
“莫拉依格的命運是殘酷的?!彼K於開口,聲音低沉,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認定的真理。
“是啊,命運是殘酷的?!边_克烏斯點頭附和,語氣中不帶情緒,也不帶疑問,但很快,他話鋒一轉?!澳阕鳡憘€體……有什麼想法嗎?不要說什麼爲了鳳凰王而戰的空話,說點實際的。你的生意、家庭、擔憂、恐懼、迷茫,或者其他的什麼……都行。”
哈德瑞斯沉默了幾息,才擡起頭,看著桌子對面的神秘存在,眼神有些複雜,最終輕輕吐出一句話。
“只要荷斯白塔矗立在那裡,我的生意就非常的好?!?
這句話一出口,衆人神色各異。
它不是回答,是信仰。是某種對秩序的依賴,對穩定的渴望,也是對阿蘇爾社會某種傳統脈絡的絕對認同。
哪怕鳳凰王更換了,哪怕王冠落在了黑髮者的頭上,哪怕戰火已經燒到家門口。
只要那座塔還在,只要晨鐘還響,只要白塔還從高處俯瞰整個薩芙睿,那他,就還能繼續開他的旅店,維持日常,活得像個平凡的阿蘇爾。
“只要荷斯白塔矗立在那裡,我的生意就非常的好。”
哈德瑞斯又重複了一遍,這次說得平靜,甚至近乎平淡。
達克烏斯端起杯中那杯淡紅色的納瑞諾查酒,輕輕晃了晃,看著杯壁上緩緩滑落的酒痕,沒急著接話,等待著哈德瑞斯自己說下去。
片刻後,哈德瑞斯果然開口了,聲音很輕,像是在和自己說。
“我昨天看到他了,就在這樓下……”他指了指窗外飄揚的黑銀王旗,那裡正是突襲艦降落的位置。
“我第一眼就認出來了,不是靠臉,而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當他站在那裡時,連風聲都像停了。就像是……像是冬天突然落進夏夜的湖水中?!?
他說這句話時下意識打了個寒顫,哪怕現在坐在溫暖的旅館二樓,哪怕窗外是清新的海風與陽光,那一刻的記憶還是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有一種感覺……”哈德瑞斯擡頭看向達克烏斯,“不是來這裡問價的,也不是來住宿的,不是邪惡,也不是冰冷,就是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很奇怪,我無法用語言來描述。”
沒人打斷他,衆人都在聽。
“我當時心裡第一個念頭就是,他不屬於這裡,他……他不是阿蘇爾,但又是阿蘇爾,比所有的阿蘇爾都阿蘇爾。”
“那你怎麼看?”達克烏斯輕聲問道,聲音不高,卻像石子落入心湖,激起一圈圈漣漪。
“我不知道?!惫氯鹚箵u頭,“我真的不知道,我從沒想過會有一天,納迦瑞斯的王旗會飄在薩芙睿的港口上。更沒想過……會有人稱呼馬雷基斯爲『鳳凰王』。”
“你反感?”薩里爾問,語氣溫和。
“不……不完全是?!惫氯鹚箍嘈Γ叭绻钦鞣?,我反而能接受。若是他殺上來,把我們全趕進海里,那我也認了。但現在……但現在……我們像是半推半就地接受了他。他說他是鳳凰王,我們就點頭;他說他要去荷斯白塔,我們就讓他去?!?
“我覺得……有些事正在悄悄改變,我們卻還像以前那樣生活,好像只要不承認變化,就能維持原狀。”
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
“原來的我是一名不入流的法師,現在的我只是個旅店老闆,我不是貴族,也不是軍官,我每天看到的是誰在訂房、誰來吃飯,新面孔,老面孔?!?
“在知道洛瑟恩的消息後,我開始做夢,夢見整個薩芙睿天降黑雲,風暴肆虐,黑龍在雲中盤旋,夢見馬雷基斯穿著黑色戰甲,站在荷斯白塔的門前,周圍空無一人?!?
“你害怕嗎?”這次換成了雷恩開口,聲音沉穩。
“我不知道?!惫氯鹚沟幕卮疬€是那句,“我只知道,我不想搬家。”
這話一出,衆人沉默了。
在這一桌掌握著決策權與命運的人面前,一位平民階級阿蘇爾說出了他最真實的恐懼,不是死亡,不是政變,不是杜魯奇,而是『搬家』。
離開故土,失去安穩,失去可預期的生活,那纔是他害怕的。
“戰爭要來了,對嗎?”哈德瑞斯忽然問,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寧靜得過分的海面,“奧蘇安變天了?我們是不是又要打仗了?是不是……大家都準備好了?”
沒人回答他。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說不清的沉重,像是即將降下的雷雲,還未響雷,卻讓人呼吸變得遲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