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忽不在, 姜瓊燕胡思亂想,呆在昏暗的屋子裡,直怕角落鑽出一隻張牙舞爪的鬼, 忙不迭的跑出門檻。
地上落葉繽紛, 一個清秀的人影現在遠處。
“孟姑找我?”姜瓊燕直視眼前人兒的眼睛, 本想不虛心, 卻眸光一閃, 淚水斷了線般簌簌往下掉。
孟音的眸子澄清:“瓊燕,我是女子。女子難養,但我不做小人?!?
關於“情”之字, 日久生情,一草一木處久便有情, 何況一個有著感情的生物, 孟音養靜靜那麼多年。
“你可以原諒他, 我不可以?!泵弦舻脑捯麸h散在飛舞落花的天地中。
姜瓊燕喃喃自語:“如果不是召忽,我又何談原諒?!?
而一旁, 鄭子嬰身體每況愈下,鄭國朝堂一片譁然。衆人皆上述國君懲罰始作俑者。公室貴胄名聲在外,若被狗咬死又不追究,天下笑柄!
鄭國舉國熱議,都在討伐齊國公子。齊國欺至頭上, 還不敢說什麼嗎?
而坐在高位的鄭君更是收到齊君書, 心中萬般躊躇。裡面清清楚楚的寫著, 公子燕乃齊國愛女, 若處置不當, 必重燃戰火!
快馬書信送到姜瓊燕手中,其母病重, 思女快歸。
召忽打開密至,暗兵已起,歸國!
所有人都被空氣中的熱浪灼傷。
姜瓊燕和召忽正裝披身,相視一望,走上鄭國朝堂。
鄭君坐在上席,大手一揮,堂上正中,加上一案。姜瓊燕和召忽正坐蒲團上,忍受四面八方射過來的睽睽目光。
鄭君頷首:“鄭國朝會評斷,齊大夫講?!?
召忽行禮,闡述事實:“公子嬰帶領九個女眷入我公子宅聽琴,女眷皆由鄭侯送至。一女眷走失前院引來家犬,家犬經郎中手,確認口鼻有刺激之物易引發狂。該女眷實則男子,目標便是公子嬰。審問之下,男子稱自己是齊國人?!?
“請朝堂評斷?!苯傃鄴咭曀闹?,絲毫不懼。
鄭君目光朝向協同之人,問:“齊大夫所言俱實?”
鄭大夫看了一眼召忽,誠然答到:“臣不知該男子是否針對公子嬰,其餘皆真實?!?
姜瓊燕心中緊張,面色如常:“鄭大夫可有問過其餘女眷?這男子一路直向公子嬰,大家有目共睹?!?
“公子燕差矣。烈犬追趕,慌不擇路,或許只是巧合?!编嵈蠓蚬笆郑Z氣平和。
雖還欲爭辯,姜瓊燕卻強行壓下話語。當時情況危急,除了沒有話語權的召忽和自己,重罪男子,只剩一羣慌亂女眷。哪怕是公子嬰自己,也不會覺得男子是衝他而去。
“鄭侯講。”
鄭侯冷冷的目光放在兩人身上:“臣無話說。”
顯然衆臣有所顧忌,鄭君遂道:“請公子燕和齊大夫移步?!?
躬身一禮,姜瓊燕自如的牽住召忽的手,不顧衆人目光,悠然而去。離開衆人視線,召忽平靜的眼神中藏著一絲探究。
“公子?”
“嗯?”姜瓊燕側頭一笑,踮起腳尖在召忽嘴角輕輕一吻,居然成功了,她詫異的輕聲細語:“我以爲你會躲?!?
“大庭廣衆之下,確實不妥。”召忽睫毛輕顫。
“我覺得挺妥的?!苯傃噢D身環視,除了寥寥幾個侍衛,沒有多少人。萬極臺階,俯視衆人。
默了一瞬,姜瓊燕湊上召忽,脣齒居然流露出一絲笑意:“我們出得了鄭國嗎?”
“出的去?!闭俸鲭p手扶上公子肩膀,再慢慢滑到手腕,“公子不像是擔憂的樣子?!?
脣角勾出一個大大的弧度,姜瓊燕望著召忽的眸子,繾綣無限:“因爲我在鄭國這段時間,幸福的不得了。我可以想象,即便回了齊國,也不是這個樣子。”
“因爲我們在鄭國無牽無掛,而齊國不一樣。”召忽吸氣感慨。
姜瓊燕把腕上的手放在脣邊,小小的眉尖輕蹙:“召忽,如果我們會分離,你覺得緣故會有哪些?”
萬極階,一人瘋狂而上,帶來了一個消息——公子嬰不在了。
絕望的閉上眼睛,姜瓊燕嘆氣:“真不甘心?!彼恢狈浅U鋹圩约旱倪@條新生命。
身爲質子之身,本就是驚險處處。高渠彌拼力掙來的質子,卻毀了一個公室子弟,得不償失。
禁足在院中,所有人出奇的輕鬆,最壞的結果是早就料到的,若公子嬰不死,一切都有轉機,然而,一切都成幻夢。
“不用苦惱那個婚約了。”姜瓊燕背靠著召忽,語氣出奇的輕鬆,她仰頭躺在他的肩膀,“召忽,我又長個子了,這種感覺特別奇妙。”
“公子身體很好。”召忽的聲音縹緲,仿若自語,“一定能活的非常健康。你天天出門求師,想做的事情一定做好了準備。”
“對啊,”姜瓊燕看著星空出神,每天都在學習經商,真是好笑,“我已經想好了,只要有一個好的開頭,我就會做的漂漂亮亮,可以沒有公子的身份依舊活的很好。”
“公子有想去的地方嗎?”召忽微微轉身,伸臂把人兒攬入懷中。
姜瓊燕把臉蹭進召忽的頸窩,微微瞇眼,好像一隻慵懶的小貓:“美麗的地方,萬畝花田,遍地牛羊,每個人都像召忽這樣,謙和有禮,溫文爾雅?!?
召忽輕笑一聲,鼻尖發酸:“公子爲何不嫌棄我官位低微,無甚長處?以公子身份,可配一國之君。”
“配那些人做什麼,我就喜歡召忽。召忽溫柔,會撫琴,雖然我覺得挺難聽的,哈,而且又喜歡我,瞧,多難得。一生一世一雙人,他們誰能做到?”姜瓊燕把召忽的雙臂攏在自己的腹部,語氣滿滿都是眷戀。
“公子什麼時候喜歡我的?”召忽的大手把一雙細嫩的小手捂在掌中,細細摩挲。
姜瓊燕把頭一歪:“或許是我看上祭常止那隻馬的時候?!?
召忽悶聲笑:“公子還記得他?!?
“當然,那匹馬多漂亮,我還是很想學騎馬。”姜瓊燕以爲召忽說的是馬,其實是祭常止。
召忽深吸口氣,胸膛凹陷,姜瓊燕覺得自己好像躺進了躺椅,召忽嗓音溫潤:“公子會學會的。”
姜瓊燕挺起身子往後靠靠,臉上有些嬌羞:“說過我了,接下來說你,召忽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在霖院一起看夕陽的時候。”召忽的聲音帶著蠱惑,仿若把人帶入了曾經的回憶。
夕陽下稚嫩的六公子和她的老師召子。
姜瓊燕一下笑出聲,卻覺得身體有點無力,她扭頭看召忽:“對了對了,不說我都忘了,你可是我的老師啊。雖然說我從來沒有真正把你放在那個位置,但是畢竟師生一場?!?
笑容還掛在面上,姜瓊燕的眼睛卻充滿驚愕。召忽好看的眸子裡蓄著淚光,閃閃卻不低落。一直靠在他的胸口,卻沒有發覺,怎樣的忍耐,聲音纔沒有發哽。
“時間到了,我記得公子說過,你很自私,記住?!闭俸鲎钺岬脑?,通過嘴脣的顫動,輕輕傳進姜瓊燕的神經深處,沒有來得及炸出反應,就被沉睡壓下全身。
不,召忽。
姜瓊燕朦朧著雙眼支起身子,足足緩了半晌,才蓄足力氣掀開車簾,空無一人卻繁茂的道路,而且總有坡度,應該是山路。
“我們在哪?”姜瓊燕壓著聲音問。
“你醒了,馬上就到家了,別急?!避噥傅穆曇舫銎娴哪贻p,語調平靜無波。
答非所問,姜瓊燕知道問不出什麼,放下車簾,狠狠一拳砸在車內氈毯上。召忽是不是聽不懂話,她說的不夠清楚嗎?不要隱瞞,不要隱瞞!
鄭國現在什麼情況?一國公子的定罪,朝堂本來是慢慢商定決策的,如今她一消失,簡直不用想,事情會糟糕到什麼地步。
車伕是個年輕人,停在一處土舍,把她安置下來,姜瓊燕一眼便看出他是訓練過的人。
“你是誰的人?”姜瓊燕無神的任由男子爲她鋪排,其實有什麼可問的呢。
“先住在這?!蹦贻p人輕飄飄的說話,土竈臺上,掀開木蓋,赫然是已經做好的飯菜。
“什麼都不能說嗎?”姜瓊燕走上前端起破陶碗,默默吃起來。
年輕人出門,不久傳來大聲的砸砍聲。姜瓊燕端著碗,看他把本就破爛的馬車劈的一條條的,拿進來當柴火燒,留下了車軲轆孤零零的勉強支撐車身。
這麼多的優質柴火,不燒完也會被發現的。
年輕人出門駕車,遠馳而去。
“誒?!苯傃嗾泻粢宦?,男子徑自而去。
駕著這樣一輛隨時會散架的車,不怕半路摔上幾跤。
姜瓊燕剛剛把吃完的碗放在竈上,男子的馬蹄聲至。再看,只留一匹馬。姜瓊燕靠在門沿上,看男子拴馬:“難道追蹤的人不會發現在這裡車轍變淺?”
“不會的。”男子終於回答,走進土屋一看,有點意外,“比我想象中吃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