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現在已經是腎衰竭癥狀的晚期了,已經出現了記憶力退化,平時的情緒也總是起起伏伏的,但是佳佳從來就沒有和他計較過,平時蕭逸總是昏睡著,也就看不出來什麼,但是佳佳從來不知道他的身體已經嚴重到這樣的地步了。
方醫生和佳佳說,這次蕭逸在手術中還發現了一個腫瘤,主刀醫生怕是惡性的,會壓迫到血管,蕭逸的身體現在本來就有些貧血,這次在手術中就已經多次出現供血不足的現象,還好他們早就已經預測到,準備的血袋充足,這才保住蕭逸的命。
他們就以這個腫瘤爲中心切了一圈,總之,當方醫生把切下來的東西拿給佳佳看的時候,佳佳看著那個血淋林的一個東西,想著那是身體裡切出來的就從骨頭縫往外一點點滲著疼。手心有點後知後覺地冒冷汗,等到去了病房,看到他闔了雙目躺在牀上仍舊在昏沉中的樣子。從家趕回來這一路,到手術室外,到拉著助理不停說得話都不作數了……我不罵你,也不怪你擅自做主。
蕭逸你趕緊醒過來,趕緊的……
醫生探身過去,試圖喚醒蕭逸。
在滴滴滴的監護器聲音裡,佳佳緊張地站在牀位,看著他,等待著,等他睜眼。慢慢地覆在他臉上的睫毛動了動,不太能睜開。
不止是虛弱,那從微瞇得眼中出現的迷茫目光像是找不到家的小動物,摸不清自己是誰被丟在了哪,只是無助裡尋找一點熟悉的東西。
佳佳沒見過人在長時間全身麻醉後慢慢清醒的樣子。她有點不敢動,生怕他找不到自己,她想如果蕭逸是試圖找最熟悉的東西,一定是這裡,自己站得這個位置。
果然蕭逸在看到她時,停下。
在幾秒的猶豫後,模糊著說:“你要想著吃飯,要不然胃會痛。”
醫生樂了,對衆人解釋:得,估計還糊塗著呢。
他迷糊著蹙眉,睡著了。醫生告訴他們,要他徹底清醒還要等上一段時間,現在麻藥剛過,時睡時醒很正常。
總之暫時沒大事。
佳佳始終愣著神,從他說過那句話後。助理也是擔心蕭逸,挺認真聽醫生說完,點頭哈腰一個勁道謝,蕭逸的秘書也在,幾個人都是感恩戴德的,簇擁著人家醫生出去了。
助理回來時,佳佳依舊保持著原樣,紋絲未動。
助理頗有些擔心:“嘿,嘿,想什麼呢?”她五指胡亂在她眼前亂晃:“醫生都說了暫時沒事。”
佳佳遲鈍地,看了助理一眼。
誰都不知道蕭逸在說什麼,太平常的一句胡話了。
可她知道。
那時候她因爲拍戲三餐都不能按時吃,所以胃就落下了毛病,有一天她還在拍戲呢,突然就暈了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醫院裡面了,蕭逸揹著光坐在她身邊,一直靜靜的守著她,她醒過來的時候,蕭逸第一句就和她說了了這句話:“你要想著吃飯,要不然胃會痛。”那一刻佳佳就知道,自己好像真的陷進去了。
蕭逸始終處於不特別清醒的狀態。
蕭逸的秘書還要回去代替蕭逸處理事務,就先回到公司裡去了,助理和佳佳守在房裡。到後半夜,佳佳睡不著,趴著,蕭逸約莫醒來兩三次,她也不敢和他多說話,就在他看上去想傾訴時,問他是不是難受。
他最多也就悶著皺了眉心,一個“疼”字都沒說。
凌晨三點多,他被疼醒了,動了下,趴在牀邊的佳佳就驚醒過來,睜著熬得滿布血絲的雙眼,盯著他。
蕭逸第一反應是:“……回去睡覺。”不能用枕頭,刀口疼,各種不適讓他嗓子幹得像被砂紙打磨過,沙啞低沉。
佳佳挪動椅子,湊得更近。
在夜深人靜的病房裡,背對著他睡得死沉的助理,對牀上的蕭逸露出了一個笑容,聲音輕得只有兩人能聽到:“你不是想看我笑嗎?”
蕭逸似乎是笑了,擡了擡手指,想摸摸她的臉。
她悄悄將臉湊過去,捱上他微併攏的中指和無名指:“你快點好,聽到沒有?好了我再和你算賬。”
這麼磨蹭了會兒,佳佳怎麼都感覺自己在和他拍電視劇,再來點配樂和柔光簡直了,她還想講出來,哄他開心。可摸著她臉的那個人早就昏沉沉睡過去,只是半夢半醒中還在柔柔地用指腹摩挲著她。佳佳也沒敢動,這麼趴著,也睡了。
第二天去了監護,醫生說可以熱水擦身。
佳佳也沒多想,弄了熱水來,還神秘兮兮地先把助理趕出去了,拉上牀邊的簾子,盯著蕭逸:“我先給你脫衣服吧。”
蕭逸約莫掃了眼那盆熱水,還有水中半浮半沉的毛巾,大概知道她要幹什麼了:“你弄不了。”
“我能弄,”不就是……擦身嗎?“那些護理也一直做,還不少都是小姑娘。”
蕭逸很清楚自己綁著腹帶,要擦身先要解開它們,術後剛三天,這一步步她應該應付不來,也不敢下手。
不過……他若有似無地“嗯”了聲:“來吧。”
完全沒了術後將醒未醒時的虛弱無助。
這個男人,劫後餘生才第三天就收起了所有的軟弱,眸光深得像一汪掀不起任何波瀾的潭水。海會波濤洶涌,河會奔騰流淌,湖也會因風起浪,唯獨潭水大多在山坳裡,沒風沒水浪的源頭,大多沉靜見不到底,你總會想那水下應該有點什麼東西。
佳佳有點恍惚,想從前想現在。
她膝蓋捱上牀邊沿,探手,摸到他病服的鈕釦:“那天,你醒得時候說了不少胡話,自己記得嗎?”
“說了什麼?”記憶是斷裂的,並不清晰。
“你說……”佳佳抿脣想了會兒,兀自笑,“你說,佳佳我對不起你,我不該瞞著你做手術,我是混蛋王八蛋。”
蕭逸沉默不語。
還真信了?佳佳樂不可支。
“佳佳?”他叫她。
“嗯?”她還在爲騙到他了高興呢。
“這樣不行,”他一手捏住她的肩,“你這樣……我剛做完大手術,這樣真不行。”
佳佳本來沒多往那方面想,此時他胸前鈕釦都解開兩顆了,露出了弧度漂亮的鎖骨,沒來得及多想,佳佳就窘得退後兩步,咬住嘴脣嘟囔了句“流氓”,再不理他,出去把秘書叫進來了。
秘書進來,摸了摸後腦勺:“蕭總,夫人怎麼跑了?”
“去叫護士過來。”蕭逸交待:“她弄不了,你更弄不了。”
秘書哦了一聲,出去了。
沒多會兒,病房的特護進來,熟練給蕭逸解開腹帶,用熱水擦了身子。他還想著剛纔佳佳聽到那話立即紅了臉的樣子,覺得這一趟病得很值當,還沒想透呢,傷口就鑽了心地疼。
特護紅著臉,輕聲說,不好意思啊。原來是穿上衣服時,手腳不太麻利,碰到傷口了。
蕭逸竟笑了笑:“沒關係。”
佳佳正推門進來,見到他這麼笑被嚇了一跳,又看那小特護臉紅得很不自然,不免,對看了蕭逸一眼。
嗯……不太舒服。
她又多看了蕭逸兩眼,不得不承認,他哪怕不是個大衆偶像,從小到大也從不缺人圍著,那種棱角分明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長相,最是招女孩喜歡。
佳佳突然就覺得心情有些微妙,有種自己的東西被覬覦了的感覺,她一直抱著手斜睨著蕭逸,蕭逸覺得好笑,,笑了幾聲,卻不小心牽扯到刀口,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佳佳立刻緊張起來,連忙問道:“怎麼樣了?還疼嗎?要不要我去找醫生?”一連串的問題已經出口,蕭逸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沒過多久,佳佳見他下牀要去洗手間,躊躇著問道:“要我幫忙嗎?”
“你,怎麼幫忙?”蕭逸好笑的看她。
佳佳羞紅了臉,不說話,蕭逸倒是不依不饒起來:“我去洗漱,你想幫什麼?”
她沒吱聲,在他進去後多打量了兩眼,覺得他好像很快恢復了之前豐神俊逸的樣子,只不過臉色有些蒼白,面龐有些消瘦。
其實是因爲今天她說要陪牀,蕭逸特意洗了熱水澡。
手術後除了擦身,這還是第一次從頭到腳洗乾淨,秘書不放心還反覆和方醫生確認過有沒有問題。
平時就算去宴會都懶得多打扮自己的人,反倒是在醫院裡這麼將就,爲此,秘書在佳佳來之前毫無保留沒大沒小的嘲笑過他“爲悅己者容”。
當然佳佳並不知道。
他洗乾淨臉出來,還是老習慣,不喜歡用毛巾擦乾淨,臉頰邊沿還有水滴流著,髮梢也都溼漉漉的,襯得那雙眼尤其黑尤其亮。佳佳原本倚靠在自己要睡得牀上,翻時尚雜誌隨時讓自己保持在時尚潮流的前沿,聽到動靜,她擡頭,發現他站在自己面前。
她想起方醫生說蕭逸還彎不下來腰,立刻丟掉雜誌,從牀上跳下來。後來想想,不對,估計低頭含胸的動作也難做吧?她指了指他的病牀:“你坐下,我站著,就能平視了。”
他依言,坐在病牀邊沿。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沒辦法閃躲,只能堅定的面對。
蕭寒已經在“老地方”恭候多時了。
此刻的他心情很複雜,猶豫中卻又別無選擇。
彷彿是漫長的等待,蕭寒備受良心的煎熬。
終於,那個身影帶著他想知道的結果來到約定的地點。
男人對蕭寒抱歉的鞠了一躬:“蕭總,真的很抱歉,路上堵車,讓您等我等這麼久真是不好意思。”
“行了,沒必要這麼客氣,你知道我想聽到的是什麼。”蕭寒根本不在意他是什麼原因纔會遲到。他在意的只是那個結果……
男人自然知道蕭寒此刻的煎熬,但還是不怕死的跟蕭寒賣起了官司:“那個,蕭總,您做好準備了嗎?可能結果會和你想的有差異或者……”
“你跟了我這麼久還不夠了解我嗎?我決定的事,還需要準備什麼。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你都放心大膽的說吧,既然我想清楚了,結果怎樣我都接受。”雖是這樣說著,蕭寒還是長舒了一口氣,他不得不承認此刻自己的心情還是忐忑的,他更加不確定自己想聽到的結果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