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的面前停著一輛又小又破的馬車, 一個少年沒什麼樣子地叼著根柳枝坐在前緣上,一個少女正跟他並排坐著,並試圖以大刀砍他的脖子。
“都他媽的別玩了!”杜安歌一邊把愣愣的秦瑾塞上馬車, 一邊吼前面兩個系統(tǒng)。
小愛君被嚇了一跳, 吐出嘴裡的柳枝, 移動君默默地收起她一米三的大長刀, 二人正襟危坐, 揚(yáng)起馬鞭架起馬車,在夜色的掩護(hù)下往叢林掩映的深處跑去。
事出突然,馬車裡也沒備燭火, 二人黑燈瞎火地對坐了半天,互相瞅著對方並不能看清的臉。
“行了。”杜安歌受不了, 打破了尷尬的沉默。
“我是假意順著賀鵬飛的話聽從他, 他對我有防備, 對你更有敵意,只有這樣才能順藤摸瓜救出你, ”杜安歌撓了撓頭,“馬車是我讓小愛君把移動君救了以後趕緊備的,時間緊迫,材料簡陋,秦大少爺您克服克服?!?
秦瑾沒說話, 點了點頭。
杜安歌揉著眉心, “我跟思思本來約了今晚詳談, 現(xiàn)在思思出了事, 我看他屍體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手心緊攥著一張沒被人打開過的紙, 上面寫著江南宿林,我想應(yīng)該是讓我們?nèi)ミ@個地方?!?
秦瑾又點了點頭。
“啊……還有什麼我沒說的?”杜安歌又撓了撓頭, “秦大少爺,您開個口成不?”
馬車內(nèi)陷入良久的沉默,久到杜安歌焦慮地都快把頭撓成雞窩,秦瑾纔開了口。
“爲(wèi)什麼救我?”
杜安歌停下手,擡頭看著他,“你不會以爲(wèi)我真傻到信了賀鵬飛的鬼話吧?”
秦瑾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我到底在你眼裡算個什麼啊,”杜安歌無奈地笑了笑,“秦瑾,別說顧虞死亡的現(xiàn)場落下了你一片布帛,就算所有的屍體身上都蓋上你的衣服,我都不會相信是你動的手?!?
“哦?”秦瑾挑了挑眉。
“首先,你的動機(jī)是什麼?”杜安歌道,“所有人都是爲(wèi)了顧家秘寶,只有我們兩個是局外人,怎麼可能爲(wèi)了所謂的秘寶殺人?”
“其次呢?”
“你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杜安歌從袖口拿出那根斷繩,月色隱約,但他還是看見了他眸中閃過的一絲愣怔,“即使我找到了這樣的證據(jù),即使那時候你表現(xiàn)地十分奇怪,但我仍然不覺得是你殺了人,或者說,即便殺了人也不是故意而爲(wèi)之。”
秦瑾眸色一動,“這麼信我?”
杜安歌解開脖子上掛著的玉墜,將斷繩接了上去,扣了個死結(jié),又戴上脖子,“我知道你跟顧虞的死有關(guān)係,但不著急,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
一陣風(fēng)動,皎潔的月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透出,杜安歌起身,乾脆伸手掀開了簾子,大片澄澈的月色落入,照亮了半個馬車。
秦瑾抿了抿脣,“所以顧九思的確是裝病的?”
“是的,他說朱家門有內(nèi)鬼。”杜安歌點頭,又皺起了眉,“但我不知道他臨死前留下這個地名是何意,我還以爲(wèi)他會寫下當(dāng)年偷竊秘寶的人之類……”
“那是顧家所在地,”秦瑾打斷他,“江南顧氏,煉寶一絕,雖因魔教而家門凋零,倖存者紛紛遷徙,但他們曾經(jīng)就住在宿林?!?
“嗯——”,杜安歌拖長音調(diào)應(yīng)了一聲,“移動君告訴你的?怎麼我的沙雕系統(tǒng)什麼都不知道?”
“宿主——”小愛君的辯解從外傳來。
“滾?!?
馬車前緣傳來一聲悲鳴。
“不是她,是顧虞說的。”秦瑾突然道,“那天晚上,我單獨見了顧虞,並且聊得很不愉快,就在客棧的後院?!?
“水缸裡的衣角,沾血的斷劍,還有玉墜上斷了的紅繩……”杜安歌愣了愣,“你與他發(fā)生了爭執(zhí)?爲(wèi)什麼事?”
秦瑾沉默地看著他。
杜安歌摸著下巴擰起眉,“等等,朱令揚(yáng)死後我是跟著你去找過季鴻,那時候你在查顧虞是否在兵器行訂過貨……你是怎麼知道顧虞去季鴻的兵器行訂過貨?”
秦瑾繼續(xù)沉默地看著他。
“啊——算了算了,說好的不逼你,”杜安歌痛苦地?fù)狭藫项^,“那我們換個角度想,這死了這麼多人……”
“因爲(wèi)那天晚上我看見了。”秦瑾突然道,“我打算打烊鎖門之前去看了一趟你,你睡得很熟,但卻找不到顧虞的身影,直到午夜的時候纔看見他從兵器行的方向走過來?!?
“他白天去過兵器行買新劍,沒必要半夜再去?!倍虐哺璧?,“所以你是在問他的時候發(fā)生了爭執(zhí)打了起來?”
“不是,”秦瑾看著他,月色映在黑眸中,不經(jīng)意地忽閃了一下,“我看著他進(jìn)屋,手上拿著一把匕首,走到你的牀邊?!?
“匕首……”
“對,就是那把刻著六槓的魔教匕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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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殺你。”
杜安歌腦袋轟地一聲巨響,秦瑾雲(yún)淡風(fēng)輕的幾個字落在腦海中,宛如一顆顆炸開的地雷,將所有的一切都攪成稀巴爛。
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秦瑾被顧九思紮了匕首的時候,他追問移動君,是什麼人要殺了他,那時候移動君回答他——顧虞。
他沒把那個放在心上,卻沒曾想竟是真的。
【什麼——】小愛君的腦袋從門簾中鑽了進(jìn)來,【所以你殺了他?】
【你給我死回來?!恳苿泳话寻讶送狭顺鰜?。
系統(tǒng)消失的一剎那,杜安歌感覺有一片冰涼貼上了他的脖頸。
“還記得這把匕首嗎?我們發(fā)現(xiàn)顧虞訂的那一箱匕首時,你問我我怎麼會有這個,那時候我騙了你。”秦瑾漠然地慢慢走近,“這是我從顧虞的屍體上撿來的,並不是從關(guān)押顧九思的密道里搜來的?!?
利刃緩緩壓迫肌膚,冰涼從脖頸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麻木了神經(jīng),甚至感覺不到疼痛。
“爲(wèi)什麼騙我?”杜安歌緩緩後退,腦袋猛地磕上了馬車壁,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毫無退路。
“顧虞不可能無緣無故要殺你,他既然是幕後黑手,是所謂的魔教,那你又是什麼?”秦瑾挑眉,“你的身份不明,看似跟顧家,秘寶沒有絲毫關(guān)聯(lián),爲(wèi)什麼也會來到朱家門?真的是沾了顧虞的光?”
鋒利的匕首終於劃破了皮膚,一陣刺痛傳來,杜安歌打了一個激靈。
“你在懷疑我騙你?”他問。
秦瑾掀了掀嘴角,漠然的面具破碎了,露出一個嘲諷的笑,“畢竟我可曾經(jīng)被你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啊。”
杜安歌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任何的解釋在這句話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曾經(jīng)我以爲(wèi)你同我一般,身處局中不知所向,可你卻總能利用別人巧妙地避開對你不利的東西,”秦瑾逼得很近,凌厲的視線彷彿要從他臉上生生剜下一層肉,“顧虞的謀殺也好,範(fàn)樂康的指控也好,仲新的圍捕也好,賀鵬飛的陷阱也好……”
“聽起來,我也覺得我自己應(yīng)該知道些什麼?!倍虐哺璐驍嗔怂?,“但事實上,我從未料到你會追我到這裡,你的陰謀論從一開始就不成立?!?
“哦?”秦瑾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我是想解決這些事情的,也是想幫你的,你若是不相信……那就隨你去吧?!倍虐哺韬仙涎?,多說無益。
這麼久以來,他嘴上說著不喜歡不動心,卻以此爲(wèi)藉口不拒絕不負(fù)責(zé),平白地承擔(dān)秦瑾對他的善意,而且不知不覺便拖了這麼久。秦瑾如何指控他,指責(zé)他,他都無法找到理由反駁。
即便他是冒險在賀鵬飛面前演了那麼久戲,提心吊膽催著人工智障找馬車,生怕晚了一步一切都泡湯,但他欠下的太多了,這些哪能抵得了呢?
他習(xí)慣於小心地計算著人情往來,勉力維持著與身邊人若即若離,不近不遠(yuǎn)的聯(lián)繫,但卻不知如何處理親近的關(guān)係,試圖將人情往來的那套照本宣科,卻被指責(zé)得無地自容。
所以說,喜歡這種東西真是有夠麻煩的。
“行了,你累不累,舉著個匕首大半天?!倍虐哺钄E眼看著半天不動作的秦瑾,無奈地笑了笑,“你下不去手,那乾脆我自己來算了?!闭f罷,杜安歌撐著車壁猛地一個起身,撞向匕首刃。
秦瑾一驚,即刻收手,匕首卻還是在他的脖頸上留下了一道狹長的血痕。
“你幹嘛?”杜安歌歪著頭摸了摸脖子上的傷,“不是想殺了我泄憤嗎?更何況我也的確挺可疑的?!彼焓秩ツ们罔稚系呢笆?,“給我匕首吧,反正那個本來也是用來殺我的。”
“你瘋了?”秦瑾一手將匕首背到身後,一手按住了他胡來的雙手,將人一把按倒在地,“你知不知道死在任務(wù)途中是會……”
“變成遊魂不能轉(zhuǎn)生罷了,正好我下輩子也不想當(dāng)個人了。”
秦瑾看著他半晌,晚風(fēng)輕拂,掀開了杜安歌蓋住臉的碎髮。
“你哭了?!鼻罔f。
“沒有。”
溼潤的眼睫翕動兩下,將水色吞沒在晃動的黑眸中,秦瑾看著他的眼,只能看到麻木空洞和無盡的絕望,心底狠狠地動了動,立刻撇開眼。
“我不過是試探你,想套出些話罷了,並未想取你性命。”秦瑾起身,面上恢復(fù)了往日的淡漠,將匕首收回,“目前時間緊迫,我沒有必要在你身上浪費時間精力?!?
“顧九思死了,查明真相前我也不會離開的?!倍虐哺枧呐囊乱o起身,“你要是嫌我礙眼,我們分頭……”
“不必?!鼻罔乘谎郏胺嚼u我責(zé)備你的不用放在心上,我向來不會爲(wèi)自己的決定後悔,也不會因爲(wèi)這些遷怒於你,你大可不用因此愧疚而可以避嫌?!?
坐在馬車前的小愛君聽到這一句才徹底放鬆下來,移動君翻了個白眼,才收起那把壓在他身上的一米三大長刀。
【所以你現(xiàn)在也該相信我了吧,我真的什麼資料都沒有??!】
【相信了?!恳苿泳燎瑴Q(jìng)了刀,歸鞘。
小愛君大大咧咧地勾肩搭背,【我就說嘛,大妹子,你早該信我了……】
【呵呵?!恳苿泳陕暎鞠嘈拍愕拇_是個人工智障,沙雕系統(tǒ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