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上顯示的童童兩個字告訴寧凡，打來電話的乃是童話，寧凡一直沒有刪掉童話的電話號碼，也沒改掉暱稱，對他來說，現在已經不需要做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了。

稍稍遲疑了一下，寧凡還是就這麼接通了電話。

“童話小姐，你又有什麼事情？”寧凡沒有避著林芳芳等人接這個電話，也沒有故意壓低聲音，顯然，在他潛意識裡，這已經沒什麼可隱瞞的，倒是他跟趙清雪之間的事情，他總是在不自覺的想要隱瞞，不想讓別人知道。

“你若是真不想讓我嫁給郭寒，就自己來找我，別讓小雅給你傳話！”童話聲音裡有明顯的怨氣。

“童話小姐，我只是希望你能做出對自己最好的選擇。”寧凡微微皺眉，“這跟我想不想你嫁給郭寒，並沒有任何關係。”

“是嗎？真跟你沒關係嗎？”童話冷笑一聲，“儘管楊大智被你整進了警局，但你也聽到了錄音，想利用我來報復你的可不只他一個，你敢說這件事跟你沒關係嗎？”

“你應該明白，這正是我讓阮小雅把錄音給你的原因，否則，我是不會管這件事的。”寧凡淡淡的說道。

“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就能讓你心安理得跟別的女人去鬼混？”童話語氣裡有著明顯的怨忿，“寧凡，我告訴你，我不會讓你這麼好過的！”

沒等寧凡說話，童話馬上又說道：“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會繼續跟郭寒結婚，不管他是一個人渣還是禽獸，不管他會把我出賣給誰，我都會按照原定的計劃跟他結婚，對了，我們的婚禮就是這個月二十八號，也就是這個週六，你可一定要來，你要親眼看到我跳進火坑！”

“童話小姐，如果你非要這麼作踐自己，那不好過的應該是你，而不是我。”寧凡平靜的說道。

“是嗎？”童話冷笑一聲，“寧凡，或許我過去是不夠了解你，但別忘了，這個世上比我更瞭解你的人，也沒幾個，若是我真的因爲你而被人糟踐，你一定會愧疚一輩子的！”

寧凡一時有些堵得慌，有種朝電話裡罵人的衝動，因爲，童話這一次，確實說對了，他真的沒法眼睜睜看著童話因爲他而被別人糟踐，這並不代表他還對童話有什麼感情，而是關係到他的做人準則，別人因爲他而受到牽連，他無法裝作不知道。

“你到底想怎麼樣？”寧凡深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他不相信童話真的想作踐她自己。

“我會給你幾天時間考慮，若是你真不想讓我嫁給郭寒，那麼，婚禮那天，你就把我從婚宴上帶走！”童話說到這裡，變得一字一句，“我要你當著所有人，把我從婚禮上搶走！”

說完最後那個走字，童話就掛斷了電話。

寧凡心情瞬間變得異常糟糕起來，他已經隱約知道童話想做什麼了，她在用這種方式，逼迫他回到她身邊。

在她的婚宴之上，在萬衆矚目之下，他宛若英雄一般出現，將她從郭寒這條惡狼嘴邊拯救出來，到時候，只要再把郭寒那些噁心的事情公開，寧凡和童話之間的事情，會再次成爲宛若童話的美好故事。

這就是童話現在真正想要的，可惜的是，寧凡不可能這麼去做，如果在幾個月前，在她訂婚之前，她提出這個要求，寧凡多半會毫不猶豫去做，因爲那個時候，他的心裡，還只有那美麗的童童。

可惜時光無法倒流，若是真的能夠倒流，恐怕童話也不會悄悄去跟郭寒訂婚，自然也就不需要寧凡去她的婚宴上進行這場大戲。

“童話打來的電話？”林芳芳忍不住問道。

寧凡點了點頭，神情顯得有些無奈。

“她跟郭寒應該馬上要結婚了。”林芳芳自然已經知道寧凡跟童話之間的事情。

“就這個月底，二十八號。”寧凡稍稍有些煩躁起來，這件事他得想個辦法解決，但現在，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去解決。

他不會滿足童話的要求，但他也不能真的不聞不問，這無關感情，而是一種義務，一種責任。

搖搖頭，寧凡苦笑一下：“算了，吃飯吧。”

服務員已經開始上菜，現在已經一點多，其實大家都挺餓了，而林芳芳也看出寧凡不想繼續談童話的事情，便也不再追問，開始招呼餘娟動筷。

或許是已經看到唐少雄脫罪的希望，林芳芳心情顯得挺好，食慾也不自覺的變好了，倒是寧凡沒什麼心情吃東西，莫安和餘娟卻都是狼吞虎嚥的，這兩人吃飯的樣子看起來居然都很配。

吃完午餐，已經是兩點，林芳芳要回公司處理事情，而餘娟也要回律所，很快各自告辭離去，而餘娟離去之時，和莫安明顯有些不捨的樣子，又是留電話又是加微信的，一副生怕以後聯繫不到莫安的架勢。

“你跟餘律師倒是挺合適的。”待餘娟離開，寧凡半開玩笑的跟莫安說道。

莫安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餘娟離去的方向，然後搖搖頭，用他那帶著一絲沙啞的聲音說道：“不，我們不合適。”

“你們不是很聊得來嗎？”寧凡有些奇怪。

“不知道你有沒過這種經歷，你和一個人很聊得來，而且覺得跟她待在一起很舒服，但你們之間，卻有著一道難於逾越的鴻溝，讓你們無法在一起？”莫安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寧凡，“比如，你覺得，一個警察能跟一個殺手在一起嗎？”

警察和殺手？

寧凡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莫安，那一瞬間，寧凡甚至開始懷疑，莫安是不是故意在隱射他和蘇蕓的事情？

但很快，他便確定，自己想多了，莫安應該是恰巧舉了這麼一個例子。

“其實，能不能，只有真正試過才知道。”寧凡腦海裡不自覺的浮現出那個美麗天使的身影，或許警察和殺手真的沒法在一起，但他已經不是警察，而那美麗的天使，也並非純粹的殺手。

“寧凡，你救了我的命。”莫安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寧凡，“其實我並不瞭解你，我們之間也完全不熟悉，但我這條命，可以說是你賜予我的，因此，我想讓你替我做一個決定。”

“替你做決定？”寧凡微微皺眉，他終於開始意識到，莫安之前說要跟他聊聊，是真找他有比較重要的事情了。

“我其實並不是一個好人。”莫安沙啞的聲音裡有幾分苦澀的味道。

“孫院長跟我說過，你曾經是一位軍人，雖然我不清楚你的具體情況，但你今天是因爲救人而進的醫院，我想，你已經當得起好人兩個字。”寧凡淡淡一笑，“當然，關於好人的定義，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標準，或許，是你對自己要求太高。”

“我曾經確實是軍人，我是拆彈專家，但有一次，因爲我的失誤，戰友三死一傷，我擔心會受到懲罰，然後，我就成了逃兵。”莫安此刻的聲音很平靜，就像是在敘述著跟自己無關的事情，“我不敢回來，就在國外當了僱傭兵，說是僱傭兵，其實跟殺手沒區別，在那之後的幾年裡，我雙手沾滿血腥，直到有一次，我又遇到了炸彈，然後，我的腦袋裡，就多了一塊彈片。”

寧凡怔住了，他怎麼也沒想到，莫安之前所說的殺手，居然就是莫安自己！

“這一塊彈片，很神奇的改變了我，我突然厭惡了血腥，我想重新做個好人，在過去的幾年時間裡，我不肯接受任務，儘可能的去幫助自己遇到的每個人，我突然覺得，這纔是我想要的生活，只不過，我也知道，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因爲彈片其實一直在緩慢移動。”莫安的語氣依然平靜，“所以，我就回到了海城，回到了我的故鄉，我希望死在這片土地裡。”

寧凡沉默不言，他真沒想到，莫安居然有這麼複雜的身份。

“其實，死亡本應該是我最好的歸宿，但現在，你卻又給了我一條命，彈片雖然已經不在了，但我回憶這幾年的生活，我覺得，這樣的生活，其實才是我最想要的。”莫安繼續說道。

“既然這樣，你可以繼續過這種生活。”寧凡終於開口說道。

莫安卻搖搖頭：“但這是不可能的，我所在的組織，已經找上我了，那個炸彈，就是他們放的，寧凡，是你給了我新的生命，所以，我想讓你替我決定，以後，我該怎麼做？”

“你的命，終究是你自己的，我想，還是你自己決定更合適。”寧凡搖搖頭說道。

“我其實想留在海城，我也想跟餘娟繼續交往，但我知道，若是我留在這裡，只會害死她，所以，我必須離開這座城市，而我如果不想她出事，我唯一的選擇，就是回到我所在的組織，但我卻真的不想回去，我不想繼續沾染那些血腥的事情。”莫安沙啞的聲音裡，再次有了一絲苦澀的味道，“難道，當一個滿手血腥的殺手，就是我的宿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