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昭巧言辯解道:“漢奸?弟兄們高擡我了!誰不知道當漢奸的下場?那是在丟中國人的臉、丟祖宗的臉,是要遺臭萬年的。我王伯昭也不想當漢奸亡國奴,可我是一縣之長、是九臺縣百姓的父母官,你們可以不降,可我不能,如果不投降,日軍就要血洗九臺城,到時候遭殃的還是老百姓,你們就忍心嗎?”
林奉天怒吼一聲:“住口!你還配稱百姓的父母官?膽小鬼!林奉天以爲你王伯昭是個有骨氣的人,能帶領大家同仇敵愾、共赴國難,沒想到你也是個軟骨頭。中國就是因爲有了你這樣貪生怕死的軟骨頭,才落得國破家亡的地步。奉天寧可戰死,決不投降”
孟剛上前推了一把王伯昭:“滾”朱大生等人也罵道:“滾!快滾吧”
王伯昭被推得一個趔趄,臉色頓變:“混蛋!別以爲就你們骨頭硬、就你們敢跟鬼子拼命,不就是拼命嗎?我王伯昭也不是軟骨頭”王伯昭一把搶過一桿槍:“大不了拼了這條老命,咱跟鬼子同歸於盡,這樣可以嗎?”
大家被王伯昭的舉動震住了,王伯昭趁壞:“可是弟兄們,拼命容易,看到沒?”
大家只顧聽王伯昭說,都沒注意到陣地前方,日軍一字排開,已緩緩壓向陣地。
王伯昭還在繼續鼓吹:“戰死沙場是光榮,你們都是男子漢,都可以爲黨國殺身成仁。可是大家想過沒有?大家倒是痛快了,兩眼一閉什麼都不知道了,可是九臺城的百姓怎麼辦?你們的父母妻兒怎麼辦?就不用管了嗎?”
衆人沉默了。
王伯昭趁機大聲道:“****的精銳173團都跑了,我們逞什麼能?就憑百十條槍能擋住日本人嗎?我們一開槍,知道意味著什麼嗎?”
孟剛不屑道:“一條命嘛,俺不怕”
王伯昭怒目指著九臺城的方向:“錯,屠城!日本人會屠城的,三千條人命氨
大家被王伯昭的話唬住了,開始悄悄地議論紛紛。
王伯昭看著江崇義:“江隊長,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是戰是和,我聽你一句話。”大家的眼睛也都一起看向江崇義,江崇義久久無語。
許久,江崇義終於下了決心,他走到大家中間,聲音低沉:“弟兄們,王縣長說得對,再打下去只會害了九臺城的百姓,害了弟兄們的性命……”孟剛想說話,卻被江崇義狠狠地瞪了回去,最後,他懇求似的說:“弟兄們,放下武器吧”
林奉天憤怒地叫道:“大哥,不能投降”江崇義厲聲喝住他:“老三,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大哥,就聽我的”林奉天咬著嘴脣不再說話,握槍的手卻在顫抖。
陣地前,日軍編隊繼續行進,步步逼近,刺耳的步伐聲無形地震懾著保安隊員的神經,大家等待著最後的衫抉擇。
江崇義盯著林奉天的眼睛,語氣中帶著懇求:“老三,聽大哥的”
許久,林奉天手中的槍口緩緩垂了下去。
身後傳來日軍翻譯的喊話:“列隊走出戰壕,接受改編!列隊走出戰壕,接受皇軍改編”
陣地上鴉雀無聲,誰也不願第一個走出戰壕。
王直本想先行一步,卻被孟剛兇狠的眼神震住,沒敢動窩。江崇義看了看大家,雙手舉槍,步履沉重地走出了戰壕,王直急忙跟在江崇義身後走了出去。戰士們看在眼裡,無奈地舉起了槍,也跟著走出戰壕……
孟剛一屁股坐在地上,鬼頭刀“噹啷”一聲掉在地上。
保安隊戰士們一個個走出戰壕,丟下武器。
木村揮手示意,一名日軍小隊長高聲命令:“支那人,列隊集合”
幾名日軍士兵上前,蠻橫地推搡驅趕著保安隊戰士:“八嘎!站好,站好”宋曉丹慢了一步,小隊長上前就是一槍托,宋曉丹被打倒在地,小隊長大罵:“支那豬,起來”宋曉丹嚇呆了,愣愣地看著小隊長,不知所措。小隊長不由分說,舉起槍托就打,林奉天上前一把推開日軍小隊長,怒目而視。
小隊長愣了一下,舉起槍托砸向林奉天:“八嘎!找死”就在槍托落在林奉天頭上之時,林奉天突然出手,奪槍、翻腕、出槍,動作一氣呵成,沒等小隊長反應過來,林奉天手中的三八大蓋已經頂在了小隊長胸口。
幾名日軍反應過來,“呼啦”一下將林奉天團團包圍。
日軍小隊長顯然訓練有素,很快鎮靜下來,用日語“嘰裡呱啦”說了一堆話,日軍翻譯趕忙翻給林奉天:“偷襲別人不算英雄。我們都是軍人,你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戰,一對一決鬥?”
林奉天冷笑一聲:“告訴他,老子奉陪到底”江崇義急了:“老三,你不要命了?快把槍放下,千萬別上當”
林奉天一字一頓:“大哥,我林奉天等今天已經整整等了十二年,今天就是我血恥的日子!把槍給他”
小隊長接過士兵遞過來的一把三八大蓋,拉動槍栓、退出子彈,接著,撤步、端槍、做好拼刺準備。
林奉天輕蔑地冷笑一聲,同樣拉動槍栓,退出了子彈:“來吧”
日軍小隊長搶先出手,不料,林奉天不躲不閃,迎著對方的刺刀同時出手。小隊長頓時被林奉天自殺式的戰法打亂了方寸,慌亂之際,林奉天的刺刀已經刺進小隊長大腿,小隊長緩緩倒在了地上。
日軍驚呆了。
林奉天怒目圓睜,瞪著其他日軍:“一個夠本!再來”
兩名日本士兵衝出來,舉槍就刺,林奉天毫無懼色,三人搏殺在一起。僅僅幾個回合,一名日軍士兵便被林奉天刺中肩頭,倒地不起;另一名日軍毫無還手之力,步步後退。
林奉天大吼:“老子賺了”
另外兩名日軍士兵見勢不妙,一起圍了上來。林奉天陷入三個人的包圍圈,身上多處受傷,但仍然面無懼色,繼續激烈搏殺,江崇義等人也看得呆了。
林奉天英勇無比,但日本兵人多勢衆,林奉天漸漸落在下風,腿上被日軍刺中,血流如注。林奉天一步不退,繼續進攻,一槍捅倒一名日軍士兵。
日軍隊伍中,站在一旁觀戰的木村被林奉天的英勇折服,不禁微微點頭。
其他日軍士兵“呼啦”一下圍住了林奉天,林奉天抱著同歸於盡的決心巋然不動。
木村喊了一聲:“林奉天,現在投降還來得及”
林奉天仰天怒吼:“小鬼子,老子寧死不做亡國奴,決不退卻第二次”林奉天的聲音震天動地,日軍也爲之震撼,一旁的保安隊員們紛紛低下頭去,不忍再看。
孟剛急了,大吼一聲“奶奶個熊”,拎起鬼頭刀就要衝出去幫忙,卻被江崇義、王直等人死死抱祝孟剛拼命掙扎怒吼著:“奶奶個熊!放開我,放開我……”
陣地上,林奉天血流不止,終於傷勢過重,撲通一下單膝跪倒。他拼命掙扎著試圖站起來,日軍士兵趁機上前,舉槍刺向林奉天。
木村大喊一聲:“活捉他”日本兵趕緊掉轉槍頭,用槍托狠狠砸在林奉天身上。林奉天被打倒在地,血順著他的臉頰淌下來,他艱難地試圖站起來,卻再次倒了下去。
鮮血模糊了林奉天的雙眼,他在心裡喊著“站起來,站起來”,身體卻不聽使喚地一次次倒下保安隊中傳來孟剛的吼聲:“三哥,起來”朱大生、李鬆的喊聲也跟著傳過來:“三哥,站起來”
林奉天一咬牙,終於艱難地站了起來,他搖搖晃晃地站立著,視線是模糊的,但他竭力圓睜雙目,目眥欲裂地怒視著眼前晃動著的黃色軍服。
日軍士兵被林奉天所震懾,舉起的槍托垂了下來。
林奉天哈哈大笑道:“老子值了”說完,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
一切都暗了下來,只有孟剛的怒吼聲在陣地上回蕩:“放開我,你們還算什麼兄弟!大哥……”
九臺城像剛經歷了一次巨大的颱風,大街上空無一人被這白色颶風掃進屋裡的人們躲在窗內門後,一雙雙驚恐的眼睛透過門縫窺視著門外的動靜。
街上,聽不到一絲響動、看不見一個人影,家家戶戶頂門遮窗,九臺城似乎變成了一座空城,死一般地沉寂。
突然,一陣粗暴的叫嚷聲打破了沉寂,一隊僞軍沿著街道跑來,挨家挨戶砸門:“開門,開門!都出來,都出來”
一名縣政府官員站在大街中央,高聲喊話:“鄉親們,大家聽我說,從今天起,九臺縣正式加入蒙綏自治區!王縣長要大家都出來,歡迎大日本皇軍進城”
門窗依然緊閉,沒有一家開門。
官員提高聲音,蠱惑道:“大家不要害怕!王縣長說啦,日軍是我們的朋友,會保證大家的生命財產安全,不會傷害大家,都出來吧”
各家各戶依舊關門閉窗,沒有絲毫動靜,官員無奈地揮揮手:“走啦走啦,上前面去。”
陰霾籠罩在九臺城上空,空氣裡混雜著充滿血腥的味道,讓人喘不過氣來。
城樓上站滿了全副武裝的日本兵,一隊日軍打著太陽旗,耀武揚威地列隊走進九臺城。
保安隊被解除了武裝,跟在日軍隊伍後邊垂頭喪氣地走著,隊伍中間,渾身是血的林奉天被五花大綁在一輛牛車上游街示衆笨重的牛車“吱吱呀呀”地費力向前行進著,變了形的車軲轆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滾動著,牛車顛簸起伏,車上的林奉天隨著老牛的步子起落搖晃著。林奉天的身上傷痕累累,胸前還滲著殷紅的血漬,繩子綁縛的肩臂也被勒出一道道血痕,老牛每走一步,粗糲的麻繩就在林奉天的傷口上多擠出一些血來,林奉天咬著牙,強忍疼痛,昂首看著前方。可是,他漸漸支撐不住,視線漸漸模糊,高昂的頭顱也漸漸低垂下來歪到一邊。牛兒木訥地埋著頭,在日軍的驅趕下深一腳淺一腳向前走著。牛車慢慢向前而去,在地上碾壓出兩道灰色的車轍櫻
屈辱和憤懣刻在衆戰士的臉上,江崇義和王直走在保安隊前面,江崇義低著頭,臉色陰沉。
走在最前列的木村看著冷清的街面,沉下臉來,他回身問王伯昭:“王縣長,你說的歡迎羣衆都在哪裡?”“是這樣,木村先生,我已經派人挨家挨戶通知了,大概是老百姓害怕,不敢出來吧……”王伯昭窘迫地答道。
“是嗎?我看是不歡迎皇軍進城吧”木村露出一絲狡黠的冷笑。王伯昭誠惶誠恐:“哪裡哪裡,木村先生多慮了。您放心,我現在派人再去催……”“不必了”木村打斷他,衝幾名特高科便衣特務揮揮手。
特務們立刻心領神會,開始挨家挨戶砸門:“開門開門,不然砸門了”門板破裂,門一扇扇被砸爛,便衣特務們衝進各家,叫罵聲和孩子們驚恐的哭喊聲隨之傳出。不一會兒,百姓們在特務們槍口的威逼之下,紛紛走出屋來,街道兩旁,漸漸聚集起一羣老百姓。
牛車顛簸了一下,劇烈的疼痛使林奉天清醒過來,他費力地睜開了眼睛,艱難地說道:“酒……酒……”
霍爺趁日軍沒注意,悄悄解下酒壺,上前遞到林奉天嘴邊。
一名日軍軍曹劈手打落水壺,厲聲喝道:“八嘎!退後”霍爺撿起水壺,瞪著眼睛:“他要喝水”軍曹嘩啦一聲拉響了槍栓:“八嘎”
李鬆趕忙上前,一邊給軍曹賠不是,一邊把霍爺拉回了隊伍中。孟剛本想發作,卻被江崇義嚴厲的眼神制止祝
隊伍沿著大街繼續行進,街道兩旁,人們無聲地看著行走在日軍隊伍中的保安隊,目光中充滿了質疑、蔑視和悲憤保安隊戰士們在同胞骨肉的目光注視下,失去了最後的尊嚴,九臺城的石板路如同漫長的冰面,冷徹了這些漢子的心……
日軍縣醫院的四周架起了機槍,百姓被驅趕著走進醫院空場,縣醫院的醫生護士也被趕了過來。就在這救死扶傷的紅十字下,日軍將這裡變成了臨時的屠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