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彈不斷在耳邊呼嘯著飛過，馬金寶有些慌亂，問道：“連長，怎麼辦？我們出不去了。”林奉天瞪著血紅的眼珠子大吼：“殺出去”朱大苫吼著：“老子這二百來斤就撂在這了，耕們拼了”

衆人奮勇跳出牆角，卻又立刻被密集的子彈打了回來，敢死隊漸漸陷入絕境，林奉天急得束手無策。

就在這時，角門裡突然傳來一陣歪把子機槍聲，只見敵人紛紛中彈，躺倒一地。緊接著，一個熟悉的人影從角門裡衝了出來。大家看到來人，頓時都驚呆了，只見宋曉丹瞪著血紅的眼珠子，手執機槍奔了出來，槍口突突地噴著火舌，宋曉丹狂吼著：“殺”林奉天興奮地大吼：“還愣著幹什麼？殺”隊員們也反應過來，怒吼著：“殺”一起衝了出去。

這時，江崇義和周冰諫也帶著戰士衝進了院中，大家奮力廝殺，不一會兒，槍聲便漸漸零落下來。林奉天和周冰諫帶頭衝進屋內，只見屋子裡血肉橫飛，躺了一地的軍官，沒有一個出氣的。

江崇義等人也跟著衝進來，衆人舉著槍警惕四顧，只怕哪裡還藏著敵人。周冰諫抓起桌上的各種文件翻看著，興奮地喊道：“我們立大功了！這次可是真的立大功了”江崇義驚訝地回過頭來：“怎麼了？”周冰諫激動地叫道：“我們襲擊了鬼子的聯隊指揮部”林奉天驚訝道：“你是說，我們把鬼子的腦袋幹掉了？”江崇義一時回不過神來：“不會吧？”周冰諫朝腳下的屍體踢了一腳，說道：“你們看，三朵花，起碼是個聯隊長！這回可是賺了，鬼子失去了指揮，山田大隊也成了睜眼瞎，173團估計沒事了。”

衆人先都沉默了一陣，不相信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終於明白過來，興奮地大喊大叫、歡呼雀躍起來。林奉天興奮地叫道：“燒了，燒了，趕緊撤退”

林奉天把三連的全部人馬集合在一起，帶著大家快速穿過村莊，跑進南面的樹林。戰士們在樹林的掩護下伏腰疾行，林奉天和劉金鎖留守在最後作掩護。林奉天囑咐道：“盯住了後面，日本人動作很快，千萬別讓他們咬著了。”劉金鎖冷靜地舉著槍，退著走，說道：“放心”

衆人很快撤退到公路上，大家圍在周冰諫身邊，等待最後的指令。周冰諫看著從指揮部拿到的文件，攤開地圖指點著說：“你們看，我們的前方只有日軍兩個小隊的兵力，他們之間距離一公里，這個口子足夠我們突圍出去。”林奉天高興道：“這麼說，我們馬上就要跳出鬼子的包圍了？”周冰諫興奮地點點頭：“對！我們活了”

大家正要開路，一直在隊伍後面殿後的劉金鎖急匆匆跑了過來：“鬼子追上來了”劉金鎖氣喘吁吁地向江崇義報告，大家都吃了一驚。林奉天馬上作出決定，站出來說：“大哥，我留下來阻擊。”江崇義不同意：“不行，我們一起走。”林奉天堅決道：“兄弟們餓了一天一夜了，肯定跑不過鬼子，必須有人斷後。”江崇義斷然道：“不行”林奉天急得大吼：“大哥，來不及了！三連不能沒有你，快走！都愣著幹啥？快走”

江崇義一時啞口無言，他捨不得林奉天，可又不能不顧全大局，萬般無奈下只好點了點頭，轉身向身後的戰士們揮揮手：“弟兄們，走”戰士們跟著江崇義匆匆撤走。

王青梅和孟小環作爲戰地醫生，始終跟在大部隊後面，兩人跟著江崇義徐徐向前，眼見得林奉天留了下來，孟小環突然返身跑回來：“林大哥，我跟你留下。”林奉天堅決道：“不行，你留下是累贅，快走”孟小環急了：“我也會打槍”林奉天發怒了，吼道：“不行”孟小環怔了一下，突然緊緊抱住了林奉天，哭起來：“答應我，一定要活著回來，我等著你”林奉天的心抖了一下，摸著孟小環的頭髮：“別哭，我會回來的”孟小環咬著牙，轉身跑回隊伍。王青梅遠遠地看到了這一切，長嘆一聲，轉身而去。

林奉天看了看周圍，迅速隱蔽在草叢中。

一隊日軍摩托沿著公路飛速追來，一路上煙塵滾滾。林奉天埋伏在路邊的山坡上，緊緊盯著前方的路面，等摩托車漸漸接近，林奉天端槍瞄準第一輛摩托上的日軍，就在他扣響扳機的一刻，對面山坡巖石後邊突然響起一聲槍聲，但子彈並沒有擊中摩托手，緊接著又響了第二槍，這次子彈擊中了日軍，摩托車“轟”地一聲撞在了山上，爆炸了。

林奉天不由一怔，他放眼一望，只見宋曉丹和於小膽從巖石後跳了出來。“我打中了！三哥，我打中了”宋曉丹狂喊著，邊喊邊朝林奉天跑來。林奉天急得大喊：“趴下！趴下”

日軍遭到襲擊，迅速下車，躲在巖石後面開槍還擊，宋曉丹二人四周子彈橫飛，瞬間便被密集的子彈包圍了。林奉天急了，連扔幾枚手榴彈，幾輛摩托被炸燬。宋曉丹二人趁機跑了過來，趴在林奉天身邊。

林奉天氣急，罵道：“混蛋！誰讓你們來的？”宋曉丹：“俺……俺……”宋曉丹話還沒說出來，日軍的槍口已經轉向了這裡，幾顆子彈從他們頭頂飛了過去。

林奉天大喊一聲：“走”拉著宋曉丹二人躥進了樹林。日軍見狀，紛紛爬起來，跟在他們身後緊追不捨。

此時，****173團陣地正被猛烈的炮火覆蓋著，日軍還在猛攻，****已是死傷慘重。

吳天和曹陽都是滿臉灰黑，一副殘兵敗將的樣子。一營長顏松林慌亂地跑來，向吳天報告：“團座，頂不住了！我們趕緊撤吧”吳天狠狠甩掉帽子：“媽的！撤”曹陽急得滿頭大汗：“團長，不能再撤了。我們已經丟了前面的陣地，再撤要受軍法處置的”吳天叫道：“管不了那麼多了，撤”

173團剛揮動旗幟準備撤退，炮聲和槍聲突然停了下來。衆人都是一愣，曹陽側耳聽了聽，聽不見半點槍聲，高興地喊了一聲：“團長你看，鬼子撤退了”

衆人向對方陣地望去，果然見山田大隊秩序井然地撤出了戰常吳天驚訝不已，疑惑道：“啥意思這是？”曹陽也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埃”

就在這時，江崇義率領著三連出現陣地前方。江崇義大喊著：“不要開槍，我是江崇義！我們是三連的”三營長江山河看清來人，一下子跳了起來，驚呼：“團長，是三連！我的三連回來啦”

江崇義帶著三連戰士站到吳天面前，向吳天訴說著慘烈的戰鬥經歷：“……事情經過就是這樣。”吳天根本不相信三連會活著回來，聽完江崇義的講述，吳天死死地盯著江崇義：“不可能吧？就憑你們，能消滅鬼子戰區指揮部？江副營長，謊報軍功可要軍法處置的”江崇義冷冷地看著吳天：“我江崇義還沒那麼下作”

曹陽悄悄派了手下去查敵方情況，手下這時得到情報，匆匆過來報告說：“團長，查清了，查清了！鬼子在小莊的戰區指揮部被一支無名部隊消滅，敵人失去了大腦，被迫撤退了”吳天驚訝地看著江崇義，還是有點不信：“真是你們？”

這時，周冰諫和王青梅、孟小環急匆匆跑來。王青梅剛想開口，孟小環便搶先道：“團長，林大哥還沒回來，快派人救他，不然來不及了”

吳天聽到遠處傳來激烈的槍聲，皺起眉頭：“開玩笑，那面是日軍的防區，誰敢去”三營長江山河忍不住跳了出來：“我去！三營的弟兄們，跟我去救林奉天”說完，帶著戰士轉身就要走。吳天吼了一聲：“站住！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準動！違者軍法從事”江山河和戰士們無奈地停住了腳步，大家都驚呆了……

林奉天帶著宋曉丹二人邊打邊撤，鬼子緊追不捨，三人被堵在了山坡上。宋曉丹打得興起，不料一顆子彈洞穿水壺，擊中宋曉丹，他翻身栽倒。林奉天大喊著撲上來：“宋曉丹，你怎麼樣啦？”可不等林奉天查看宋曉丹的傷勢，密集的子彈再次飛來，打得他擡不起頭來，林奉天只好一邊舉槍射擊一邊喊：“於小膽，看看他怎麼樣。”於小膽早已經上前，扶著宋曉丹說：“連長，他受傷啦”

林奉天投出幾枚手榴彈，敵人暫時退了下去，林奉天這才顧得上轉過頭來看宋曉丹，只見宋曉丹的胸口已經被鮮血洇溼了。林奉天皺了皺眉，指著身後的一條小路，叫道：“於小膽，你熟悉周圍地形，帶眼鏡兒趕緊走，我掩護你們”宋曉丹胸口流著血，喘息著掙扎坐起：“不，三哥，你先走！我掩護你”林奉天罵道：“混蛋！執行命令”宋曉丹倔強道：“不”

眼看鬼子又開始發起了衝鋒，林奉天急了，吼道：“我命令你，走”宋曉丹眼含著淚花，大喊起來：“我走！我走”

林奉天第一次看到宋曉丹發怒，不由震驚了。宋曉丹流著淚喘息著：“三哥，大家都看不起俺，罵俺膽孝罵俺慫、罵俺沒用、罵俺結巴，只有三哥你看得起俺，把俺當兄弟。三哥，你告訴俺，俺慫不慫？”林奉天感動地說：“誰說你慫啦？要不是你，弟兄們都得葬身小莊。你不慫，你是英雄！如果這次能活下來，三哥再不會讓別人叫你小膽了。”宋曉丹笑了：“士爲知己者死，女爲悅己者容！三哥，謝謝您”林奉天拍拍宋曉丹的肩膀：“好兄弟，聽三哥的，趕緊走”宋曉丹看看山下的日軍，忽然解下酒壺遞給林奉天：“三哥，下輩子俺還做三連的弟兄！我走了”說完，縱身跳出隱蔽，飛身向山下跑去。日軍立刻被宋曉丹吸引，一邊開槍射擊，一邊追上前去。

林奉天驚呆了，嘶吼著：“眼鏡兒！回來！你傻啊你！混蛋！趴下”宋曉丹一邊跑，一邊摘下軍號，奮力地吹了起來。

宋曉丹鼓足力氣昂頭吹著軍號，一顆子彈飛來，打在他握著軍號的右手臂上，軍號落在地上。號聲停了一下，林奉天緊張地望過去，宋曉丹忍著痛從地上撿起軍號，擎在左手裡，繼續吹起來。

軍號聲在山谷間迴盪著，林奉天的眼睛溼潤了。他怒吼一聲，端著槍躍出戰壕，剛衝出來，就被一顆流彈擊中，但他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隨即硬挺著衝了下去。於小膽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孃的！是爺們兒”於小膽振奮了，抓起一枚手榴彈，跟著林奉天殺了出去。

突然，軍號聲再次停了下來，宋曉丹的腿上又中了一彈。他撲倒在地，軍號也隨之掉在了地上。宋曉丹掙扎著爬起來，一點點爬上前，再次撿回了軍號。宋曉丹的腿上鮮血汩汩直冒，他喘著粗氣，把軍號放到嘴邊，使盡全力把它吹響，不料身後又飛來數顆子彈，宋曉丹單薄的身軀瞬間被敵人的子彈穿透了。

宋曉丹仰面重重地倒在地上，他年輕的生命像軍號裡冒出的最後一個音符，本來後面還應有綿長的一段嫋嫋佳音，卻不得不在這個地方戛然而止了。宋曉丹的臉上帶著無限的眷戀，眼睛直直地看著那湛藍湛藍的天和純白純白的雲，思緒讓白雲載著回到了久遠的過去……

照片上的姑娘是小時候耕一起上過私塾的鄰家小妹，宋曉丹從小就喜歡她，可她清高傲慢，從沒正眼看過他。宋曉丹第一次鼓起勇氣向她表白，卻遭到了她的嘲笑，到那時他才知道，姑娘心儀的對象是高大英俊的軍官，而他只是一個膽小懦弱的窮小子。姑娘譏諷地說：如果哪天你成了英雄，也許我會喜歡你。就因爲這一句話，宋曉丹一氣之下出來參了軍。他還記得臨走時他報復似的偷到了姑娘的照片，把“她”帶到了硝煙瀰漫的戰常他要讓姑娘看著他，看著他成爲一名英雄。此刻，宋曉丹的手就摸在胸前，緊緊地按著那張照片，賭氣似的質問著“她”：“三哥都說我是英雄，你說我是不是英雄？”

宋曉丹的眼睛漸漸模糊了，他惶恐地使勁睜大了眼睛，忽然看到照片上的姑娘出現在他的眼前，伸著雙臂向他跑了過來。宋曉丹的嘴角慢慢浮起一絲微笑。

夕陽映照進山谷，槍聲漸漸沉寂下來。

林奉天在山谷中找到了宋曉丹，他的胸口汩汩地冒著鮮血，臉上已經沒了一點血色。

林奉天抱著宋曉丹焦急地大喊：“眼鏡兒，挺住！挺妝於小膽在宋曉丹倒下的地方撿到了他的軍號，他手裡緊緊握著軍號，默默地站在林奉天身後。

宋曉丹氣息微弱，手指抖動著，把那張血染的照片塞進林奉天的手中，然後費力地拿起水壺：“三……三哥……俺不能給你背酒壺了……”說罷，緩緩地合上了雙眼。

“曉丹……”林奉天悲痛的喊聲久久地迴盪在山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