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丹一直躲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面,聽到林奉天叫,知道躲不過了,這才戰戰兢兢站了出來,結結巴巴地說道:“三……三哥……俺在呢……”林奉天正要給司號員下命令,一眼看到宋曉丹身上的軍號沒了,頓時火冒三丈:“軍號呢?”宋曉丹被林奉天震耳欲聾的斥責聲嚇得愣住了,半天結巴著說不出一句話來。林奉天指著宋曉丹的鼻子,一點情面不留地大罵起來:“宋曉丹,你是司號員,所有人的進退都要聽你的指揮,弟兄們的身家性命握在你手裡,你想讓弟兄們都栽在這兒嗎?去!把軍號趕緊找回來”宋曉丹嘴脣哆嗦,眼淚都快下來了,一張小白臉憋成了紅臉,轉身飛速跑開去找他的軍號了。
周冰諫和王青梅、孟小環正在樹林裡準備急救包。宋曉丹垂著腦袋走過來,孟小環見宋曉丹過來,正想耕說話,一擡頭看見了他眼角還沒擦乾淨的淚漬。孟小環平日裡就好爲曉丹打抱不平,此時一見宋曉丹這副受氣包樣,一下站了起來,捏著拳頭高叫道:“曉丹,誰又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找他去”宋曉丹抹了把淚:“沒……沒人”孟小環最見不得男人擺出這副熊包樣,氣急罵道:“那你哭什麼?”王青梅笑起來,逗孟小環道:“行啦小環,看把你心疼的!除了你林大哥,誰敢欺負他呀”孟小環吐出口氣,白了宋曉丹一眼:“活該,肯定是辦錯事了。”
宋曉丹苦著臉走到孟小環身邊,孟小環看他的可憐樣,心又軟下來,正要安慰,沒想到宋曉丹一把拿過放在孟小環急救包上的軍號,埋怨道:“都怨你,非要替我擦軍號,害俺挨三哥的訓,三哥從來不訓俺的。”孟小環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罵道:“活該你”王青梅看孟小環真生氣了,趕忙出來打圓場,把宋曉丹拉到一邊說:“好啦曉丹,你不要怪你三哥,他也不是故意的。”周冰諫一直笑著,這時臉色嚴肅起來:“你青梅姐說得對,弟兄們的衫現在都交到你三哥身上了,他的壓力很大。”宋曉丹點了點頭,說道:“俺知道,俺不會怪三哥。”周冰諫站起來,拍拍宋曉丹的肩膀:“好啦小膽兒,你怕不?”宋曉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看見孟小環不屑地看著自己,趕忙又搖了搖頭。周冰諫笑了笑,安慰他道:“我們都一樣,我也怕,但我們沒的眩今天不比往常,仗打起來誰也顧不了誰,一切只能靠自己。”宋曉丹垂下頭來,低聲道:“俺知道了。”說完,輕手輕腳地走了。
王青梅看著宋曉丹的背影,忽然蹲下來,悄悄問孟小環:“小環,曉丹是不是喜歡你?”孟小環的眼睛正看著遠處的林奉天,她臉色立馬陰下來:“瞎說!我只把他當弟弟,他要敢瞎想,我揍他”王青梅本來是想跟孟小環開個玩笑,沒想到孟小環認真起來,王青梅這才意識到孟小環對林奉天動了真感情,一時心情複雜起來。
林奉天回到江崇義的身邊,霍爺跟在他屁股後面上了山,從隨身的袋子裡拿出香菸交給江崇義:“老大,東西你拿著,我怕一會兒打起來顧不上。老三,我安置眼鏡兒,酒都給你灌滿了。”江崇義沒說話,默默地接過霍爺遞過來的香菸。霍爺又掏出一把辣椒,塞進林奉天兜裡,笑了笑,轉身走下山。
林奉天一直看著霍爺的身影漸漸融入戰士之中,說道:“大哥,能做的都做了,剩下就看老天爺的了。”江崇義眼睛發直:“老三,大哥沒本事,拖累你們了!如果當初我們聽吳天的,把弟兄們打散了,也許就不用在這臥虎口做炮灰了。”林奉天轉臉看著他:“大哥別說這樣的話,三連的弟兄已經是一家人了,就算死了,也不會分開。”江崇義點點頭,表情沉重:“老三,大哥如果過去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希望你別放在心上。”林奉天突然笑了,打趣道:“別介大哥,我怎麼聽著像遺言呀?大哥,咱今天還要打出三連的風光呢。”江崇義欣慰地笑了:“好!打出咱三連的風光”
只見遠處山坡上劉金鎖突然站了起來,向這邊揮手。林奉天知道有情況出現,匆忙道了一聲:“大哥,我走了。”趕緊往山坡跑去。
公路的盡頭出現了插著膏藥旗的日軍卡車,劉金鎖趴在土坡上目不轉睛地盯著下面的公路。林奉天悄悄爬過來,探頭望去,只見公路兩旁的三連戰士都已經進入工事隱蔽起來,臥虎口顯得空蕩蕩的,平靜如常。林奉天死死盯著向丁字路口漸漸駛近的卡車,望遠鏡裡到處都是日軍鋼盔反射出的刺眼的白光。
日軍卡車排著隊緩緩向丁字路口駛來,眼看就要進入射程,林奉天慢慢掏出手槍握在手裡。劉金鎖伸手在褲子上抹抹手心裡的汗,也抓起槍,盯著日軍的卡車念起了他的大悲咒:“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
阻擊陣地上,馬金寶蹲在戰壕裡,面色緊張,手心裡不停地轉著他的色子,好似這樣能給他帶來好運氣一般。孟剛小心地掂著他的“二黑哥”,悄聲囑咐著什麼。大家摩拳擦掌,嚴陣以待。
劉金鎖舉槍緊盯著公路上的卡車,只見瞄準鏡裡,排成一長條的卡車一一魚貫進入射程,但他們並沒有轉彎,而是沿著公路一直開了過去,大批日軍迤邐地跟在後面。朱大生驚訝地問道:“三哥,啥意思?咋從那邊走了?”林奉天眼看著卡車一輛接一輛從面前開過,也不禁皺起了眉,壓低聲音說道:“再等等。”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日軍並沒有向臥虎口而來,而是逶迤繞過山腳,在戰士們眼皮子底下開過去了。
江崇義、林奉天、周冰諫、劉金鎖等人迅速跑上山頂,望向遠處。周冰諫看了半天,忽然道:“繞過臥虎口,鬼子就直接面對173團的防守陣地了。”劉金鎖指著剛開過去的卡車隊,說道:“三哥你看,卡車掛著炮,是山田大隊的榴彈炮中隊。”話音剛盧榴彈炮中隊也開過去,消失在山背後了。
王直仍然摸不著頭腦:“大哥,這啥意思?山田大隊都過去了。”江崇義皺著眉頭沉思著,突然笑了起來:“我明白了,小鬼子根本就不會走臥虎口,從臥虎口到李莊都是土路,鬼子的卡車過不去。哈哈,吳天啊吳天,你一心想算計三連,沒想到老天有眼,三連命不該絕。”王直瞪大眼睛,驚喜道:“大哥,這麼說,鬼子根本就不會打臥虎口了?”江崇義肯定地點了點頭:“是。”王直長出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天有眼”
可王直的屁股還沒坐熱,劉金鎖這邊突然慌亂地大喊了一聲:“不好,鬼子從後面上來啦”衆人趕緊轉身向山下看去,只見大批日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陣地後方。
周冰諫低喝一聲:“不好,鬼子把我們的退路給斷了”林奉天緊皺眉頭:“準備戰鬥”王直回頭狠狠踹了劉金鎖一腳:“喪門星,你他媽咋警戒的?”“我咋知道鬼子會從後邊上來?”劉金鎖也氣急,說著便舉槍瞄準日軍指揮官,眼看就要開槍,王直眼尖,一把按住他:“別開槍!都別開槍!鬼子還沒發現我們。”
衆人定了定神向山下望去,只見山下的日軍並沒有向山上發動進攻,而是退在附近的隱蔽處開始修築起工事來。江崇義這纔回過神來,連忙問道:“咋回事?”王直壓低聲音說:“大哥,鬼子沒發現我們。弟兄們,先躲起來,別出聲。”
三連戰士迅速隱蔽起來,靜靜地看著山下的日軍。
江崇義等人悄悄退回樹林,大家圍坐在一起,我看看你,你看看我,一時無措。王直忍不住開口問道:“大哥,咱現在咋辦?”江崇義鐵青著臉:“啥咋辦,躲著!等仗打完了,咱再回去。”林奉天一聽就皺起眉來:“大哥,鬼子就在眼皮子底下,我們躲著不是回事。”江崇義不容爭議地擺擺手:“那也不行,不能冒險”林奉天叫道:“大哥……”王直急了,替江崇義喝道:“老三你瘋了?我們現在等於是被鬼子包圍了,躲還來不及呢,咱還主動找事?你瞧瞧下面,一箇中隊的鬼子,我們還不夠他們塞牙縫呢。再說了,吳天那個王八蛋害人不淺,咱犯不著替他賣命。”
林奉天強壓住怒火,緩聲說道:“我當然知道,吳天這個人心胸狹窄,只想著保存實力、中飽私囊,面對日本人又首鼠兩端,但你別忘了,吳天只代表他個人,173團可是咱中國的軍隊,173團完蛋了,對咱也沒好處。”周冰諫也上前勸道:“老三說得對。不管過去有什麼恩怨,但在民族大義面前,大家都應該同仇敵愾、一致對外,而不是坐在一邊看笑話。況且,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就算我們能躲過一時,173團要是沒了,鬼子騰出手來,咱三連還能在嗎?”
江崇義已經聽得不耐煩,打斷他們說道:“別說啦,這些道理我懂,可我要爲全連所有的弟兄負責。這次帶著大家來臥虎口,已經夠冒險的了,老天開眼,日本人沒走臥虎口,我不想帶著大家再去拼命。”林奉天看著江崇義不容置疑的表情,苦惱地眉頭緊皺,他一轉臉忽然看見身後埋伏在地的戰士,一下來了主意。“哎喲,肚子疼,疼死了,疼死了!你們先議著,我上趟茅房。”林奉天突然捂著肚子叫起來,江崇義剛要張嘴說話,林奉天已經一邊叫嚷著一邊捂著肚子跑開了。
江崇義嘆了口氣不再說話,其他人也不敢再多言語,大家重又陷入了沉默。沒幾分鐘,林奉天提著褲子跑了回來,還沒坐穩就急問道:“好了好了,大哥,議得咋樣了?”江崇義不滿地看看林奉天,沒說話。沒想到林奉天拉了泡屎,肚子連同腦袋一起順暢起來,剛還強烈反對大哥的意見,這會兒又順著江崇義的話說道:“既然大哥都說了,我執行”
林奉天話音未落,突然幾枚冒著青煙的手榴彈不知從哪個角落裡飛起來,直奔日軍陣地而去,劇烈的爆炸聲立刻在日軍陣地響起,正在修築工事的日軍馬上發現了身後臥虎山上的三連戰士。日軍指揮官一聲令下,日軍立即發起了攻勢。
江崇義氣急敗壞,轉頭大喝:“誰扔的手榴彈?誰?”林奉天一邊開槍射擊,一邊大喊:“別管誰扔的了,鬼子已經上來了!弟兄們,打!狠狠打”
雙方陣地頓時槍聲大作,爆炸震天。三連戰士們密集的子彈紛紛掃向敵人,數十枚手榴彈也冒著青煙飛向敵人,在敵羣中炸開了花。
日軍遭到突襲,一時損失嚴重,日軍指揮官揮舞著指揮刀,氣急敗壞地叫囂著:“目標臥虎山山頂,射擊”日軍燃起擲彈筒,炮彈呼嘯著飛向山頂,在樹林中炸響。
陣地上硝煙瀰漫,三連戰士們趁機向慌亂的日軍激烈開火,可日軍很快又穩住陣腳,紛紛開槍還擊。日軍指揮官的指揮刀指向山頂:“進攻”日軍潮水般衝向山頂。
經過一天的激戰,傍晚的時候,槍炮聲終於停歇下來。硝煙散去,暈黃的太陽照著屍橫遍野的陣地,慘不忍睹。
林奉天嘆口氣,說道:“大哥,任務完成了,我們也該撤了。”江崇義看著眼前的景象,絕望道:“撤?往哪裡撤?”林奉天指著北邊的方向:“向北撤。”江崇義以爲林奉天犯了糊塗,氣急罵道:“你旱什麼!北面是鬼子的地盤”林奉天鎮定地說:“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現在日軍都在前線作戰,後方空虛,根本顧不上我們這支小部隊,我們迂迴小莊、李莊、王莊返回173團。”江崇義這才聽明白了,眼睛發亮地跳了起來,叫道:“我怎麼沒想到啊!弟兄們撤”
三連戰士剛撤出陣地,日軍就發動了再次進攻。由於無人阻擋,他們很快攻上了山頂,卻發現硝煙瀰漫中,陣地上已經空無一人。
日軍指揮官氣急敗壞,跳著腳罵道:“八嘎!搜”全體日軍舉著刺刀向周邊搜尋開來。一名軍曹扛著幾支破爛的漢陽造跑來:“報告長官,支那人已經跑光了,發現幾支支那人丟棄的槍支,不是國民黨正規軍,是八路的游擊隊,我們追不追?”指揮官一驚:“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