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丹一有心事就會拿出照片瞅著上面的人發呆,弟兄們都知道,還老拿這事取笑他拿他開涮,可宋曉丹總是改不掉這個毛玻這會兒趁著兄弟們都出去了,營房裡只剩下他一個人,宋曉丹又不由自主地摸出了照片看著。
宋曉丹正看得發呆,王青梅冷不丁闖了進來,宋曉丹趕忙往牀下掖,卻還是被眼疾手快的王青梅一把搶了過去:“什麼好東西啊,還藏著掖著?不就是媳婦的照片嘛”王青梅笑看著照片,“媳婦好漂亮呀,怪不得老爺子說你天天想家呢!給姐說說,想不想媳婦啊?”
宋曉丹一臉窘相,臉色也黯淡下來。王青梅問道:“曉丹,你怎麼啦?”宋曉丹擡起臉,已是淚眼朦朧:“青梅姐,她……不是我媳婦……”王青梅詫異:“不是你媳婦?那她……是你什麼人?”
“說來話長,不說了!青梅姐,我想拜託你一件事……”宋曉丹忽然嚴肅起來,弄得王青梅也一臉緊張:“你說。”宋曉丹拿起照片,慢慢說道:“我知道,這次戰鬥恐怕兇多吉少,萬一我死了,你替我把這張照片寄還給她行嗎?”王青梅怔了怔,忽然明白過來,把照片塞回宋曉丹手中:“眼鏡兒,別瞎說,你不會死的!我們都會活著回來”
大批日軍已經在小莊集結完畢。日軍嚴陣以待,木村和山田站在隊伍前列作戰前動員。
木村上前,大聲問道:“請問各位,什麼是武士道?”日軍士兵整齊地回答:“不怕死!爲天皇捨命獻身”
木村點點頭:“正確!武士道,就是我們優秀的大和民族對死亡的覺悟,就像美麗的櫻花一樣,它最美的時刻並非是盛開的時刻,而是它凋謝的時刻!一夜之間滿山遍野的櫻花會全部凋謝,沒有一朵櫻花留戀枝頭,這就是我們日本武士崇尚的精神境界——片刻耀眼的美麗中,達到自己人生的頂峰、發揮自己最大的價值,之後毫無留戀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山田大聲喊叫:“神聖的武士道精神是不可戰勝的!神聖的大和民族是不可戰勝的”日軍振奮精神,跟著大吼:“消滅支那人,效忠天皇!消滅支那人,效忠天皇……”
與此同時,三連戰士們也在默默地整隊集合、整裝待發,每一位戰士的臉上都是那麼凝重、悲壯。
天真的草兒並不知道大家處境的危險,她蹦蹦跳跳地跑了出來,喊著每一個人的名字:“孟媽媽……青梅阿姨……孟剛叔叔……”
一個戰士抱起草兒,然後另一個戰士接過,草兒就這樣在一個個戰士懷裡傳遞著,戰士們有的用自己的臉蹭蹭草兒的小臉,有的讓草兒親親他,大家輪流和草兒告別,都忍不住要掉下淚來。
林奉天看著大家,忽然說道:“幹什麼?我們現在應該笑纔對”大家沉著臉,草兒先“咯咯”地笑起來。大家看著天真快樂的草兒,也都鼓起信心,紛紛露出笑臉。
林奉天高喊:“立正!向右轉!出發”
低垂的夜幕下,三連戰士們披星戴月緊急行軍,奔赴小莊前線而去。
林奉天在前面帶隊,江崇義緊趕幾步追上林奉天:“老三,等一下”林奉天放緩腳步,回頭問:“大哥什麼事?”江崇義感激地看著林奉天,猶豫了半天,終於把話說了出來:“老三,大哥謝謝你了”
林奉天一瞬間熱淚盈眶:“大哥別這麼說,我們是兄弟”說完,他遮掩著熱淚,大步走向前,大聲喊道:“弟兄們,我們即將再一次面對衫考驗,大家有沒有赴死的決心?”大家齊聲回答:“有”
林奉天大喊:“好兄弟!跟我喊,雖千萬人,吾往矣”戰士們齊聲高喊:“雖千萬人,吾往矣”
風在樹葉間飛快地奔跑,把樹葉吹得沙沙作響。樹下,林奉天三兄弟帶著三連戰士也在作最後的衝刺。
走了一夜,王直不禁腳下趔趄,喘著粗氣問:“老三,咱走哪兒了?”林奉天眉頭緊鎖:“還有五華里就是我們的突前位置陳莊,再往北就是日軍防區臥虎口。”“孃的!越走越沒底。”王直嘟囔著,轉頭看到江崇義陰沉著的臉,沒敢再往下說。林奉天發覺隊伍前進的速度漸漸變慢了,回身喊道:“弟兄們跟上”
宋曉丹一溜小跑跑過來,背在身上的水壺和軍號互相碰撞著,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宋曉丹追上林奉天,解下身上的一個水壺,擰開蓋說:“三哥,來一口”林奉天心中焦急,不免遷怒於人,惡聲惡氣道:“什麼來一口!好好行軍”
林奉天說完,大步向前走開了。宋曉丹臉漲得通紅,有些不知所措。王直譏笑道:“得,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了!我說眼鏡兒,你小子挺會巴結人啊,整天三哥長三哥短,快成他的勤務兵了。”宋曉丹黑著臉:“二哥,小環姐背了好多東西,你不去關心關心?”王直一副不屑的樣子:“嘁!我又不是她的勤務兵。”
正說著,孟小環和王青梅跟了上來,王直頓時兩眼放光,來了精神。他殷勤地替孟小環背起急救箱,還連連關切地問:“小環,累不?”宋曉丹撇撇嘴,學著王直的聲調故意說道:“嘁!我又不是她的勤務兵。”王直轉回臉罵道:“滾蛋”宋曉丹嘿嘿地笑著跑了。
江崇義看了一眼王青梅,想說話,但王青梅佯裝沒看見,跟孟小環囑咐著什麼。江崇義的臉頓時陰了下來。
三連戰士正在火速行軍,與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173團那猶如懶惰的蠕蟲一般緩慢的行軍速度。
吉普車掛著最低檔速慢慢向前,吳天和曹陽一前一後坐在車裡,卻都是憂心忡忡。兩人望著窗外,都不說話,車裡只剩下後座放在參謀腿上的電報機的滴答聲。參謀摘下耳機,向吳天報告:“團長,司令部急電,命令我部加快行軍速度,務必……”吳天氣急敗壞地打斷參謀的話:“催催催!催命呀!沒讓鬼子打死,也得讓他們催死了”參謀苦著臉:“不是,司令部命令我們,務必在天黑之前趕到臥虎口。”吳天一怔,扭頭喝道:“什麼?又變啦?!有沒有搞錯?臥虎口是日軍防區,司令部這幫混蛋下的什麼狗屁命令!你確認一下,是不是搞錯了?”參謀肯定地說道:“團座,沒錯,我確認過了。司令部說,這是最新命令。”吳天氣急,罵道:“這幫王八蛋!朝令夕改,一日三變,叫我們下邊怎麼打仗?告訴他們,道路艱險,無法按時到達陳莊。”參謀低頭就要發報,曹陽一把攔住,問他道:“江崇義他們到什麼位置了?”參謀打開地圖,指著地圖上一個地方:“按照三連的行軍速度,應該到陳莊了。”曹陽看著地圖沉思片刻,命令道:“給司令部回電,就說我團正在加緊行軍。”“是”參謀下意識看看吳天,見吳天沒有反對,便低頭髮起報來。吳天滿臉詫異,從後視鏡裡瞟著曹陽。曹陽也從後視鏡裡看著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吳天,笑著解釋:“有三連在前面探路,我們怕什麼”吳天想了想,終於明白過來:“來人,通知三連在臥虎口阻擊敵人。”
此時的三連戰士按照原來的命令已經快速進駐到陳莊,並且揮舞起鍬鏟修築起工事來。戰士們挖戰壕的鐵鍬上下翻飛著,塵土飛揚起來,好似在家時給穀子揚場一般熱火朝天的景象。
只聽得馬蹄聲聲飛奔而來,林奉天不禁停住手中的鐵鍬向路上張望起來。塵土瀰漫在眼前,他一時看不清路上的人影,直到戰馬駛近,林奉天才詫異地迎上去:“周大哥?你怎麼來啦?”周冰諫跳下戰馬,江崇義和王直也聞聲過來,周冰諫顧不得擦去臉上的汗水,皺眉說道:“我不放心你們,正好吳天要派人通知你們,突前位置改爲臥虎口,我就借這個藉口來了。”江崇義一驚:“什麼?”王直不禁跳了起來:“啥?臥虎口?吳天這個王八蛋,這是要咱的命呀”周冰諫搖頭:“是司令部的命令。”林奉天本也想罵吳天,這時半張著口也沒了話。半天,江崇義才陰沉著臉,沉悶地說了句:“執行命令”
翻過土坡就到了一處名爲“臥虎口”的地方,聽名字到是張揚威風,可一看地形,大家都傻眼了。這裡只是一個不高的小土山,坡腳一條蜿蜒的公路通向遠方。
林奉天和江崇義、王直高高站在山坡上遙望遠方,三人都是憂心忡忡。李鬆帶了一隊戰士下到土坡腳,在公路兩側修築著簡易的工事。
江崇義猶豫再三,終於開口問道:“老三,這兒行嗎?”林奉天苦著臉:“這兒是周圍唯一的制高點,沒有別的選擇。”江崇義臉上掛著掩飾不住的擔憂:“老三,咱三連到今天不容易,大哥和弟兄們的身家性命可都交給你了。”林奉天轉臉看看江崇義——跟了他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聽大哥說過這樣的話,也許幾經殺場,看著三連戰士們一個個倒下,大哥的心裡疲了累了吧。林奉天的心又何嘗不是百孔千瘡,他咬咬牙,說道:“大哥你放心,我不會讓弟兄們白送死。”江崇義連連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孟剛帶著一幫人正在準備機槍工事,他們不斷把土從戰壕裡挖起,墊在戰壕的前沿。林奉天的眼圈有些溼潤,這些年從保安隊到皇協軍再到****三連,這些戰士們一直毫無怨言地跟著他,就算是明知在給吳天當炮灰,戰士們也沒有一個逃跑離開,看著這些忠誠的三連戰士們,林奉天的胸中不禁激起千層浪,他發狠地甩下一句話:“就算死,也要拉幾個鬼子墊背”林奉天說完,大步向機槍陣地走去,留下江崇義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他還沒回過林奉天話中的味兒來,王直先就苦著臉叫了起來:“得,就衝老三這句話,這回算是交代了”江崇義心裡也不禁沮喪,他幽幽的問道:“老二,說實話,你們怨不怨大哥?”王直稍稍愣了一下,隨即表現出一副義無反顧的樣子:“有啥好怨的!大哥你拿定主意的事,我沒二話。”江崇義有些感動:“好兄弟”
陣地上氣氛緊張,朱大生帶著人正在準備工事。
林奉天黑著臉走了過來,大聲命令道:“朱大生,把掩體弄結實點,小心鬼子的擲彈筒。”朱大生朝腳下的一箱手榴彈踢了一腳:“放心吧三哥,鬼子有擲彈筒,咱也有,爺們兒就是三連的擲彈筒。”林奉天點點頭,扭臉衝著孟黑子喊道:“黑子,把你的機槍陣地弄結實點,別讓鬼子一炮打沒了。”孟黑子粗著嗓子吼道:“知道啦”
林奉天左右看看,沒見著劉金鎖,大聲問:“劉金鎖呢?”“前面偵查去了。”朱大生剛回答一句,忽見劉金鎖從山頂跑來,連叫道:“回來了,回來了”劉金鎖剛跑下坡,還沒等他穩住身子,林奉天已經三步兩步迎上前:“有什麼動靜?”劉金鎖搖搖頭:“還沒有。”林奉天命令道:“好,你留在山頂警戒,上面視野開闊,是個狙擊的好地方。”劉金鎖重任在肩,不覺嚴肅起來,立正敬禮道:“明白”
一切安排就緒,可林奉天卻感覺還缺點什麼,他皺著眉想了想,忽然想了起來,高叫道:“司號員呢?眼鏡兒”馬金寶正給槍栓上油,擡起頭笑著說:“剛纔還在呢,一看見你黑著臉下來,不知道躲哪兒去了。”林奉天生氣地罵道:“瞎跑什麼,我又不是瘟神!叫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