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連營房裡歡聲笑語,觥籌交錯,大家根本不知道山田和木村正虎視眈眈地預謀著一場危險的行動。
林奉天、孟剛、李鬆三人被大家簇擁在正中央就座,霍爺帶著幾個弟兄抱著酒罈子,興奮地給大家挨個倒滿酒。
江崇義端起酒碗大聲說道:“弟兄們,今天這頓飯不爲別的,爲咱的好兄弟——奉天、黑子、大個兒三人接風洗塵!要不是奉天兄弟三人深入虎穴、冒死相救,恐怕大哥我也見不到未婚妻,你們也見不到沒過門的大嫂了!今天我江崇義就借這碗酒,感謝奉天三位兄弟!三位兄弟,來,大哥敬你們一碗”
大家正要端碗,王直站了起來:“等一下!大哥您這話就見外了,青梅小姐是大哥的未婚妻不假,可她也是咱三連所有弟兄們的大嫂。我提議,大家一起敬三位兄弟一碗,感謝老三他們救回大嫂王青梅,好不好?”戰士們興奮地喊道:“好”
江崇義激動:“謝謝弟兄們,咱三連能有今天,靠的是什麼?是兄弟義氣!我江崇義能有今天,仗的是什麼?仗的是弟兄們的鼎力相助、兩肋插刀!今天我江崇義就借這碗酒,感謝奉天三人、感謝在座所有的弟兄們,還是那句老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來,端起酒!奉天,黑子,大個兒,弟兄們,乾了這碗酒”說罷,江崇義仰頭一飲而荊
孟剛等戰士也激動萬分,七嘴八舌地喊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一口氣喝了個碗底朝天。唯獨林奉天心事重重地淺嘗了一口,悄悄把酒倒在了地上。
江崇義看在眼裡,皺了一下眉頭,不動聲色地說道:“老爺子,給弟兄們滿酒”接著,又拿過一個酒罈子,走近林奉天,親自給林奉天滿上,提高聲音說:“弟兄們,大哥我今天特別高興,這碗酒我要單獨敬老三。”說著,高舉起酒碗,“三弟,謝謝你救了青梅,他日大哥大喜之日,三弟就是我和青梅的證婚人,到時候三弟一定要幫大哥一手操辦!來,你我兄弟乾了這碗”
林奉天站起身,爲難地說:“大哥,我的傷口……”江崇義不容分說一飲而盡,舉著空碗盯著林奉天:“三弟,你我兄弟一場,大哥別無所求,答應大哥就喝了這碗酒”王直在一旁幫腔:“老三,是兄弟就喝了它”林奉天端著酒碗有苦難言,看著江崇義陰冷的眼神,知道別無選擇,被迫端起酒碗,慢慢放到嘴邊。
這時,王青梅突然站了起來,一把奪過林奉天的酒碗,當衆一飲而荊在座衆人驚訝地看著王青梅的舉動,瞬間安靜下來。
江崇義臉色發青,眼睛死死地盯著王青梅和林奉天。只見王青梅一抹嘴,朗聲說道:“林大哥傷勢未愈,不能喝酒,再有弟兄要來敬酒,一律由我王青梅代喝”
江崇義面如白紙,營房裡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林奉天看看衆人,端起酒罈子,一言不發地滿滿倒了三碗酒,一碗接一碗大口喝下。王青梅見狀,正欲上前阻止,卻被周冰諫用眼色制止。
周冰諫起身打圓場:“弟兄們,奉天兄弟傷勢未愈,讓他先休息一下,大家繼續。來,喝酒喝酒!黑子,大個兒,喝酒喝酒!萬金油,你發什麼呆?老早你就嚷嚷著要喝酒,怎麼,怕讓你掏錢呀?今天你就是想掏也輪不到你嘍,喝酒”周冰諫一一招呼著,端起酒碗給馬金寶、朱大生等人使眼色。衆人會意,趕緊端碗:“喝酒,喝酒。”
營房裡的氣氛緩和下來,大家心照不宣地坐下來喝酒吃菜。看著林奉天自罰三碗酒,江崇義陰沉的臉色也稍有緩和:“弟兄們,喝”
王直端著酒碗站了起來:“大哥,今天弟兄們高興,我王直心直口快,有啥說啥。大哥,什麼時候讓弟兄們喝您和大嫂的喜酒啊?”江崇義一愣:“這個……”王直叫道:“什麼這個那個的?要我說呀,乾脆趁著今天弟兄們都在,選個好日子把大嫂娶進門得了,省的弟兄們整天不知道該稱呼大嫂,還是該稱呼青梅小姐。弟兄們,你們說這個主意怎麼樣?”一些戰士跟著起鬨:“二哥說得對!大哥,選個良辰吉日,讓兄弟們好好高興高興”江崇義不知該如何作答,滿眼期盼地看向王青梅:“那得看你大……青梅的意思了。”王直看著王青梅:“大嫂,別不說話啊,弟兄們可都等著呢,表個態嘛”大家的目光一下全都聚集在王青梅身上。
王青梅狠狠地瞪了一眼王直:“誰是你大嫂”接著站了起來,環視一週,目光冷冷地從江崇義臉上掃過,又木然地看看大家,看到林奉天時,她的眼神頓時充滿了哀怨。林奉天被王青梅的目光灼痛,低下了頭。王青梅失望地不再看他,面對大家提高聲音說:“既然話說到這份上了,我也把話說明了——國難當頭,外敵不去,我王青梅寧願終身不嫁”
營房裡再一次安靜下來,大家都看著江崇義,不知道說什麼好。江崇義一語不發,轉身走出了營房。林奉天久久呆站原地,像被剪斷了線的木偶。
王直氣憤地大叫:“這他媽叫什麼事嘛,好好一頓酒糟蹋了!散啦散啦!都散啦”說著攆著大家往出走。衆人都不歡而散,只有喝醉酒的孟剛抱著酒罈子,還在大呼小叫:“朱大生,青面獸,奶奶個熊!你們他孃的跑什麼?再陪俺喝兩碗……別拉俺,俺還沒喝夠呢”
林奉天把喝得酩酊大醉的孟剛送回營房,又悶悶不樂地回到自己屋裡,躺到牀上。牆上掛著一幅寫著“情同手足”四個大字的立軸,細看那四個字,筆觸生疏、毫無章,甚至算不得書法,但林奉天卻敝帚自珍,當寶貝一樣珍藏著,因爲那是大哥江崇義的筆跡。江崇義本不喜好這些附庸風雅的東西,卻因爲這意義不同的四個字,專門找周冰諫一筆一畫認真學著寫了,送給了他。情同手足!古人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怎麼能爲一個女人把兄弟情義割捨不顧呢?想到這些,林奉天一咬牙,決心再不去理睬王青梅。可剛想到這兒,王青梅哀怨的眼神又浮現在眼前,他的心不禁爲之一動。林奉天懊惱地拉過被子蓋住腦袋,想早點睡去以儘快擺脫這些纏人的煩惱,可他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又一直在做夢,夢裡一會兒是江崇義陰冷的目光,一會兒是王青梅羞澀的樣子;一會兒是江崇義怒容滿面陰沉的臉,一會兒又是王青梅嗔怪時撅起的嘴;一會兒是與江崇義歃血爲盟,一會兒又是與王青梅緊緊相擁……
一聲熄燈號驚醒了林奉天,林奉天的傷口在隱隱作痛。
而與此同時,站在林奉天屋門外望著窗口呆呆出神的王青梅也被熄燈號驚醒了,她掉轉身匆匆離去。
之後的一夜,林奉天和王青梅都一夜無眠,然而在這寂靜的軍營裡,還有一個人同樣也是夜不成寐,他就是江崇義。
地上落了一地的菸蒂,江崇義還在來回踱著步,他惡狠狠說道:“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說罷,狠狠揉碎手中燃著的紙菸,扔在地上。
曙光微露,軍營裡響起三連戰士們操練的口號聲。
王青梅敞開著大門,一邊聽著林奉天洪亮的領號聲,一邊洗臉。
江崇義徑直走了進來:“青梅,一會兒到我房間一趟,我有點事兒想和你說。”王青梅態度冷淡:“什麼事?在這兒說不行嗎?”江崇義強壓著心頭的怒火:“這兒不方便說,我在房間等你。”說完匆匆離去。
王青梅疑惑地看著江崇義的背影,猶豫一陣,起身告過去。
王青梅一走進江崇義房間,就不耐煩地問:“江大哥,您找我什麼事?”“青梅,你先坐,你先坐。”江崇義把她讓進門來,邊說邊順手關上房門。王青梅立馬眉頭緊皺:“江大哥,大白天的,關門幹嗎?”江崇義不由沉下臉來,尷尬地走到門邊,把房門大敞開。
王青梅這才緩和了口氣:“牡吧,一會兒戰士們就該下操了,我還得幫老爺子做飯呢。”江崇義猶豫了許久,慢慢說道:“青梅,其實你知道我在想什麼,我也是不惑的年齡了,從來沒有像這樣喜歡過一個女人。青梅,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你,真的喜歡你,我發過誓,這輩子非王青梅不娶。自從炸掉鬼子軍火庫,反出九臺城後,我是日思夜想、食不甘味,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好幾次想派人回去接你,可是因爲種種原因不能成行。聽說木村那個混蛋要強行娶你後,我冒著軍法處置的危險,率領弟兄們連夜趕赴九臺城……”
江崇義說得激情澎湃,王青梅默默聽著一言不發。江崇義繼續說道:“青梅,你知道這回見到你,我有多高興嗎?一下年輕了十幾歲!我是滿心盼著你能和我說說話、聊聊天,可你卻始終對我不冷不熱,你知道我心裡有多難過啊?青梅,我江崇義一向不善言辭,今天不知道怎麼啦,說了這麼多。青梅,嫁給我行嗎?我對天發誓,只要你嫁給我,我江崇義會一輩子對你好,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如若食言,叫我天打五雷轟!青梅,答應我行嗎?”
江崇義乞求地望著王青梅,王青梅避開他的眼睛,說道:“江大哥,你喜歡我,我心裡知道,可是感情的事是不能強求的。對不起江大哥,我不能答應你。”江崇義急了:“爲什麼?”“因爲我心裡已經有人了。”
江崇義一聽怒火中燒:“我知道,你心裡喜歡的是林奉天,是不是?青梅,我就不明白,我江崇義哪點比不上他林奉天?論家世、論本事、論志向、論相貌,哪一條他能跟我比?青梅……”王青梅打斷他:“對不起江大哥,我還是那句話,感情是強求不來的。我說過,國難當頭,外敵不去,我王青梅寧願終身不嫁。對不起,我先走了”王青梅說完,匆匆走出房門。
江崇義氣急敗壞地追到門口大喊:“青梅,王青梅!你聽著,我是你的未婚夫,是伯父王伯昭當衆親口訂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走到哪兒也變不了!我不會放棄的”
王青梅聽到喊聲,頭也沒回,反倒加快了步伐,急急忙忙走遠了。江崇義灰心喪氣地走回屋裡,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
窗外,有一個人正看著急匆匆走遠的王青梅,憂心忡忡地皺緊了眉頭。林奉天來找江崇義,走到門口無意中聽到了兩人的對話,此時的他站在角落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呆呆地發著愣。
王青梅急匆匆回到食堂,霍爺已經獨自做好飯菜。三連戰士們從訓練場下來,一個個啤憊不堪地走進來,嚷嚷著:“老爺子,老爺子,趕緊開飯,餓死了”王青梅忙不迭地從霍爺手裡接過飯菜,給大家端出來。
孟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奶奶個熊!累死了”馬金寶一攤爛泥一樣癱在椅子上:“孃的!丁俊義這個王八蛋!遲早有一天……”話沒說完,馬金寶就發現江崇義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他身後,一張臉陰得像暴雨前的烏雲。馬金寶趕緊閉嘴,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只聽江崇義威嚴的聲音傳過來:“不用以後了,馬金寶,立正!向後轉!跑步走!十公里”馬金寶依令行動,轉身跑出了食堂。
江崇義冷冷地看著大家,大家趕緊低頭吃飯,都不敢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