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衝到外面,迎面看到王青梅緊緊地扶著林奉天走來。
看著二人親密的表情,江崇義瞬間像被蠍子蜇了一般地抽搐了一下,然後便僵立在原地。林奉天也看到了大哥江崇義,他下意識地鬆開了王青梅的手,尷尬地走上前:“大哥,我回來了”江崇義臉色難堪,極力掩飾著心中的不悅:“哦,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林奉天頓了頓,說:“青……人我?guī)Щ貋砹恕!苯缌x擡頭看去,王青梅輕輕摘下帽子,一頭烏黑筆直的長髮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加上一身男性裝扮,更顯得清麗脫俗。大家不禁看呆了。
朝思暮想的王青梅就在眼前,江崇義激動地上前,緊緊地握著王青梅的手,聲音也有些哽咽了:“青梅,終於見到你了,你還好嗎?”王青梅不冷不熱:“我很好,江大哥還好吧?”說著,有意識地輕輕掙脫了江崇義的手。江崇義像被王青梅推出了八丈遠,一時間尷尬不已。
王直在一旁洞察著一切,忍不住譏諷林奉天:“老三,你這回可是出了風頭了,英雄救美??!可惜美人是咱大嫂?!苯又止室馓岣呗曇粽f:“大嫂,還記得我嗎?我是王直?!蓖跚嗝钒琢送踔币谎?,沒說話。
大家都不知說什麼好,一時陷入尷尬的靜默之中,江崇義和林奉天兩人更是心情複雜,親密無間的兩兄弟間頓生隔閡,還好此時周冰諫和李鬆疾步走來,打破了僵局。周冰諫握著二人的手笑著說:“奉天兄弟,青梅小姐,祝賀你們安全脫險!你們看,大個兒也回來啦”孟剛剛抹完眼淚,一把摟住李鬆:“大個兒,你可回來了,還以爲你壯烈了呢。”李鬆罵:“你才壯烈了呢,格老子的!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大家都圍上來,繞著李鬆問長問短。
周冰諫高興道:“這下好啦,三個人都回來了,還救回了青梅小姐,大功一件??!連長,趕緊讓老三進屋說話呀?!苯缌x猛然回過神來,揚手道:“對對對,進屋說話,進屋說話?!?
大家簇擁著林奉天、王青梅和李鬆走進營房,江崇義臉色陰沉地跟在後邊,王直不滿地“哼”了一聲。
大家進屋坐下,見江崇義鐵青著臉,都不敢說話。王青梅不言不語,輕輕走了出去。
林奉天首先打破沉默:“大哥,沒想到還能見到你們,真是萬幸氨江崇義不冷不熱,言語中帶著譏諷:“老三,你的運氣可真好,比大哥我強多了?!绷址钐煺f道:“哪裡是運氣好??!說實話大哥,這回又是多虧了八路軍地下黨的幫忙,才死裡逃生,不然兇多吉少?!苯缌x口氣鄙夷地說:“哦,八路可真是神通廣大、手眼通天,哪兒也少不了他們。”林奉天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大哥,您怎麼能這麼說?八路軍可是真心實意地幫咱三連……”江崇義打斷林奉天:“好啦老三,我們今天不談這個。大哥這回可真要好好感謝你了,不管怎麼說,你替大哥救回了未婚妻王青梅,我和青梅謝謝你了。”江崇義有意識地在“未婚妻王青梅”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言下之意,提醒林奉天不要忘記王青梅的身份。林奉天聽出了江崇義的弦外之音,他壓抑著內(nèi)心的情感,低聲說道:“大哥言重了?!?
這時,王青梅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隻無菌盤,上面放著繃帶和藥水。江崇義急忙起身:“青梅……”不料王青梅只是輕輕點了一下頭,從他身旁走過,徑直走近林奉天。江崇義尷尬萬分,又找不到理由發(fā)作,緊繃著臉。
“林大哥,該換藥了。還疼嗎?”王青梅說著就要動手替林奉天換藥。林奉天驚慌地站起來後退一步:“青梅小姐,不用換了,已經(jīng)好了?!蓖跚嗝吩尞惖溃骸澳阍觞N啦?說話怎麼怪怪的?”林奉天尷尬道:“不是,真的不用換了。”江崇義趁機猛喊一聲:“來人!勤務兵”勤務兵進門:“連長什麼事?”江崇義黑著臉:“給林副連長換藥”
王青梅一下明白過來,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江崇義,站到林奉天面前,用哀怨的眼神定定地看著他,林奉天卻扭頭不語。王青梅生氣地轉身而去,林奉天強忍著內(nèi)心感情的掙扎,強迫自己站著沒動。江崇義把一切都看在了眼裡,妒火中燒的他臉色越來越來黑,重重地“哼”了一聲,也拂袖而去,剩下林奉天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173團團部參謀處裡,曹陽正和幾名參謀分析戰(zhàn)報,門外傳來一聲洪亮的報告聲:“報告”
曹陽擡起頭:“進來”只見教官丁俊義大步走進團部,曹陽起身笑臉相迎:“是俊義啊,你怎麼來啦?有什麼事嗎?”丁俊義站得筆直:“報告曹參謀長,有”曹陽招呼丁俊義:“坐下說,坐下說。”
丁俊義坐下來,但腰桿仍挺得筆直:“參謀長,我來是爲了三連的事?!辈荜栆幌戮o張起來:“三連的事?三連又出什麼事了?”丁俊義:“沒出什麼事,我是說馮村這仗,三連打得太好了,可謂……”丁俊義見曹陽面色難看,不禁問道:“參謀長您怎麼啦?”曹陽尷尬地掩飾著:“沒什麼,沒什麼,你繼續(xù)說?!?
丁俊義繼續(xù)說道:“三連這次戰(zhàn)役的表現(xiàn),我用八個字來形容:動若脫兔、靜若處子,可謂智勇兼?zhèn)洌≌f實話,林奉天和江崇義表現(xiàn)出來的戰(zhàn)場指揮才能讓我丁俊義刮目相看,佩服佩服”曹陽驚訝道:“你丁俊義一向自視甚高,今天竟然如此推崇三連,奇怪,奇怪”丁俊義依然面無表情,但眼睛裡卻閃著遮掩不住的興奮的光芒:“沒什麼奇怪的,我丁俊義爲人一向對事不對人,三連這次的確打得好,打得好當然要讚揚了?!?
曹陽聽罷,微微一笑:“丁教官,我想你不只是來表揚三連的吧?”丁俊義也挑起嘴角笑了笑:“參謀長果然是心細如髮,那我就直說了。馮村這次戰(zhàn)役,讓我對三連有了全新的認識,我認爲,只要我們輔以正確的軍事訓練和三民主義思想的正確引導,三連這支特殊的隊伍一定會爲****所用,成爲一支真正驍勇善戰(zhàn)的****部隊。因此,我請求調(diào)回三連,重新?lián)稳B的教官”曹陽不住點頭:“丁教官說得非常有道理,我同意你的請求,不過這件事還需要和團座商議一下。這樣,你先回去,我和團長商議一下,儘快給你答覆?!倍】×x起身敬禮:“是”轉身離去。
曹陽等丁俊義走遠,放下手裡的東西,直奔團部。
吳天聽完曹陽的講述,低頭沉吟片刻,問道:“依參謀長的意思呢?”
曹陽慢慢說道:“可以考慮。團座,我認爲讓丁俊義重新?lián)稳B教官,有幾個好處:一,可以借丁俊義之手殺殺三連和江崇義、林奉天等人的威風,讓他們也知道別以爲打了勝仗就想翹尾巴;二,三連都是一幫亡命之徒,精力旺盛,有丁俊義這個魔鬼教頭管著,省得他們動不動就惹是生非;三,我團現(xiàn)在面對強敵山田聯(lián)隊,正是用人之際,如果丁俊義改造得當,三連爲我所用當然更好,即使不成,當炮灰總還是可以的?!?
吳天一拍大腿:“那還考慮什麼?就這麼定了?!辈荜枺骸昂?,那我現(xiàn)在就去通知江崇義。”
曙光微露,剛從一片黑暗混沌中脫穎而出的軍營如沉睡的嬰兒般寧靜安詳。
三連戰(zhàn)士們還在夢鄉(xiāng)里暢遊,丁俊義推門走進營房,皺了皺眉頭,猛然吹響了緊急集合哨。
尖銳的哨聲驚醒了熟睡的戰(zhàn)士,戰(zhàn)士們猛然跳了起來。馬金寶揉著眼睛大罵:“孃的!起牀號還沒吹呢,一大早就報喪”宋曉丹看著站立門旁的丁俊義,悄聲說:“金寶哥,快別說啦,小心教官聽到?!闭f著,丁俊義已經(jīng)站到二人面前:“馬金寶,十公里越野”
“奶奶個熊……”孟剛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丁俊義馬上瞪起了眼睛:“孟剛,十公里越野”
丁俊義一邊用馬鞭敲打著牀頭,一邊聲色俱厲地大喊著:“起牀,起牀!一幫懶豬!都給我快著點!宋曉丹,快點!劉金鎖!還有你,朱大生!都給我聽著,從今天開始,我要對你們進行更爲嚴格的軍事技能訓練!快點”
戰(zhàn)士們迅速起牀穿衣,只有霍爺還躺在被窩裡。丁俊義走近霍爺,敲著牀頭吼:“你!爲什麼不起牀?”霍爺露出腦袋:“報告長官,我是炊事兵,連長特許我可以不出操。”“混蛋!我們是****,不是土匪!從今天起,取消你的特權,起牀!都給我聽著,最後一名,二十公里越野”丁俊義大吼一聲,三連戰(zhàn)士們爭先恐後地衝出了營房。
三連戰(zhàn)士們一動不動地站在操場拔軍姿。孟剛和馬金寶氣喘吁吁地跑完十公里越野,歸隊立正,只有霍爺一個人還在大汗淋漓地圍著操場跑步。
上了年紀的霍爺漸漸感到體力不支,放慢了腳步。丁俊義面無表情地站在隊伍前列,大聲訓斥霍爺:“不準停!快跑!半小時之內(nèi)跑不完,再加十公里”霍爺累得撲通一下趴在了地上:“打死也跑不動了”丁俊義吼道:“混蛋!三連都是孬種嗎?起來!爬也得給我爬回去”
霍爺艱難地爬了起來,一步一步向前挪去,雜亂的花白頭髮被汗水浸得溼漉漉的,汗水和著泥土在他滿是皺褶的臉上抹得橫一道豎一道?;魻斃仟N不堪,大口喘著氣,眼睛望著遙不可及的終點,手腳並用向前一點點挪動著身體。戰(zhàn)士們看著霍爺?shù)目嘞啵薜弥币а?。孟剛捏著拳頭又要往外衝,被林奉天悄聲制止祝
這時,江崇義出現(xiàn)在丁俊義身後,戰(zhàn)士們的目光齊齊望向大哥江崇義。
丁俊義的餘光已經(jīng)看到了身後的江崇義,卻裝作沒看見,反而提高了聲音:“立正!你們都給我聽著,不要以爲打了個勝仗就能翹尾巴,在我丁俊義眼裡,狗屁不是!一幫烏合之衆(zhòng),偶爾打勝仗也是瞎貓撞上死耗子,根本不值得一提”
丁俊義的話激怒了三連戰(zhàn)士,大家紛紛怒目而視。江崇義聽著丁俊義刺耳的話,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丁俊義繼續(xù)說:“不滿意嗎?我知道你們心裡不滿意,有人在背後罵我,還有人恨不得要一槍幹掉我,是不是?聽著,我丁俊義不是被嚇大的!我告訴你們,從今天起,你們的好日子沒了,我要對你們進行更爲嚴格的軍事技能訓練!魔鬼訓練!只有魔鬼式訓練出來的戰(zhàn)士,才能打敗侵略者!你們這羣烏合之衆(zhòng),才能成爲一支真正的國民革命軍、成爲一支戰(zhàn)無不勝的敢死連”
這時,霍爺終於體力不支,癱倒在操場上,說什麼也爬不起來了。孟剛等人站了出來,想去攙扶霍爺。丁俊義怒吼:“站住!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準上前,否則軍法處置”朱大生剛脈一步,也無奈地退了回去。大家紛紛瞪著丁俊義,腳下卻不敢再邁步。
林奉天看不過,剛脈一步,只見周冰諫也不約而同地邁出腳,二人大步走出隊列,將霍爺架了回來。丁俊義頓時火冒三丈:“看來我說得沒錯,烏合之衆(zhòng)就是烏合之衆(zhòng)”
戰(zhàn)士們敢怒不敢言,紛紛看向江崇義,只能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指望著大哥能出面干涉。
“大哥……”孟剛剛一開口,江崇義就黑著臉喝止他:“住口”接著大步上前,面對三連戰(zhàn)士,大聲說道:“弟兄們,丁教官說得對,說得很有道理!平時多流汗,戰(zhàn)時少流血,只有經(jīng)過艱苦的訓練,三連才能成爲一支真正的國民革命軍,成爲一支戰(zhàn)無不勝的英雄隊伍”
大家都愣住了。江崇義指著癱坐在操場地上的霍爺說:“看見沒有?這就是平時不訓練的結果,這個樣子能上戰(zhàn)場嗎?如果弟兄們都像霍爺一樣,咱三連能成爲一支真正的國民革命軍嗎?能成爲一支戰(zhàn)無不勝的英雄隊伍嗎?”
一旁的丁俊義驚訝地看著江崇義,不禁微微點頭讚許。只聽江崇義繼續(xù)說道:“弟兄們,我再說一遍,我們現(xiàn)在是正規(guī)軍,不是保安隊,更不是皇協(xié)軍!既然是正規(guī)軍,就要嚴守軍紀、服從指揮?!闭f著,江崇義看了一眼林奉天,提高聲音,“今後,哪位弟兄膽敢違反軍紀,當年曹孟德能割發(fā)代罰,我江崇義也能大義滅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