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清冷寂寥的夜,月亮孤獨地遊走在九臺城上空,九臺城大街上燈熄戶閉、漆黑一片,風裡不時傳來日軍的口令聲。三連戰士們藉著夜幕的掩護,悄悄開始行動。
江崇義按照計劃已經坐進了小島中佐的指揮室裡,屋子裡縈繞著悠揚的日本古箏,江崇義和小島中佐對坐在榻榻米上,悠閒對弈。
小島執黑落下一枚棋子,江崇義暗中觀察了一下小島的表情,落子:“小島先生請。”小島思索許久,嘴裡嘟囔一聲“幺西”,慢慢放下一子。小島剛一落子,江崇義不假思索,緊跟著落下一子:“小島先生,對不起了。”說著,微笑著提走小島幾枚棋子。小島驚訝地看看江崇義:“江先生,三日不見,您的棋力漸長埃”江崇義笑笑:“哪裡哪裡,您過獎了,過獎了,我也是偶爾爲之。”“江先生,別忘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小島不甘示弱,落下一子,得意地看著江崇義。
棋盤上,江崇義的白棋稍顯被動。江崇義悄悄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分針即將指向半點。江崇義瞟瞟得意洋洋的小鬼子,在心裡罵道:“得意什麼得意,爺們兒以前是讓著你,今兒個就讓知道知道,什麼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就在江崇義即將落子之際,一名軍曹進門,嘰裡呱啦地說了句什麼,小島回了句日語,說完就準備起身。江崇義知道是巡查時間到了,急忙落子:“請”
棋盤上,小島的黑棋一下陷入了更大的被動。小島起身起了一半,驚訝地看著棋局,擡頭看了看江崇義:“怎麼回事?”江崇義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小島看了看門外,猶豫了一下,坐了下來,盯著棋盤陷入思考。
江崇義悄悄地長出一口氣,在心裡說:“說什麼也不能讓你出這個門。”
那邊江崇義棋裡春秋緊張地牽涉著小島,這邊林奉天、王直帶著李鬆、馬金寶等敢死隊員,藉著夜色的掩護,已經悄悄來到軍火庫的一段圍牆下。
林奉天打開地圖,藉著月光查看一番,用腳跺了跺腳下的一塊石板,確定道:“就在這兒。”朱大生聽令上前,拔出匕首,****石板的接縫,輕輕用力撬起,馬金寶和劉金鎖伸手搬開石板,一道廢棄的排水溝出現在大家面前。
林奉天低聲命令:“金鎖,你先下,其他人跟著。”劉金鎖得令,率先跳下排水溝,衆戰士緊跟著一個接一個地跳下排水溝。
四周的夜色靜悄悄的,等兄弟們全部跳下去了,林奉天這才最後一個往下跳。正當他準備下去時,黑暗中突然竄出一個人影,直奔林奉天而來,林奉天卻渾然不覺。
黑影迅速來到林奉天身後,林奉天突然反應過來,猛然回身,拔槍、上膛,對準來人。
“三……三哥……”黑影嚇得說不出話來。是宋曉丹的聲音,林奉天鬆開扳機,已驚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得火冒三丈,上去就是一腳:“找死啊你!誰讓你來的?滾回去”宋曉丹捱了一腳,委屈地說:“三哥,憑什麼讓俺回去?俺……俺不回去,俺是來給你送酒的。”林奉天沒了脾氣:“愣著幹什麼,下去”話音未落,宋曉丹已經吱溜一下鑽進了排水溝。林奉天也跟著跳下排水溝,在下邊慢慢移動石板蓋好出口。
排水溝裡潮溼陰暗,又矮又窄,戰士們彎腰弓背費力地前進著。
劉金鎖嘴裡銜著一盞煤油燈走在最前面,李鬆等突擊隊員緊隨其後,慢慢向前方摸去。
一股股惡臭撲面而來,衝得人胃液直往上翻。王直捂著鼻子,忍不住抱怨起來:“臭死了,爺們兒什麼時候受過這罪氨朱大生跟在後邊嘟囔:“春香院的娘門兒倒是香。”王直本想發火,但因爲一向忌憚朱大生的混勁兒,反而討好道:“大生,咱倆可是一個組的,待會兒可要互相招呼著點兒。”朱大生沒聽出王直的拉攏之意,隨口說:“你是頭兒,聽你的。”“這話說的,咱可是一個鍋裡吃飯的弟兄”王直繼續忽悠道,“大生,以後跟二哥親近點,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下次逛窯子二哥也帶上你,讓兄弟也嚐嚐鮮。”這話聽著受用,朱大生一下來了興趣:“真的?”“爺們兒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了”朱大生還想再問,前面傳來劉金鎖的聲音:“安靜,到了”衆人都停下腳步。
林奉天奮力挪開頭頂的井蓋,帶頭跳出去,後面的戰士們一個接一個跟著跳出了排水溝。宋曉丹剛跳出來,探照燈突然從他頭頂掃過,林奉天一把按住宋曉丹,二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探照燈的燈光平靜地掃過,周圍重新歸於黑暗,林奉天拉著宋曉丹迅速隱蔽到牆根下。
微弱的月光下,戰士們聚集過來,每個人的神情都是緊張而興奮的。
林奉天低聲吩咐:“金鎖,金寶,你倆自己找地方隱蔽,負責狙擊。”二人點點頭。
“二哥,看見對面控制室沒有?”林奉天指著對面的控制室,對王直說,“待會兒探照燈過去後,你和朱大生跟在探照燈後邊跑,進去以後手腳麻利點,千萬別出聲。”王直回頭命令:“進去以後手腳麻利點。”朱大生:“知道。”
各人都分配了任務,林奉天說:“好,等我命令,隨時準備行動。”
探照燈順著軍火庫的院子緩緩掃過,突擊隊員們屏息靜氣,靜靜地等待著林奉天的命令。
“準備……”林奉天緊緊盯著探照燈的光束,等燈光剛一掃過戰士們隱蔽的地方,林奉天低喊一聲,“走”
王直和朱大生迅速跳出隱蔽,跟在探照燈的光束後邊,飛快地朝控制室跑去。
小島對外面三連戰士的行動一無察覺,全神貫注地與江崇義在棋盤上週旋。
江崇義落下最後一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回我又贏了,二比零。”小島看著棋局,臉漲得通紅,他擡頭盯著江崇義不甘示弱:“你說,今天爲什麼這麼厲害?”“哪裡哪裡,今天是我運氣好,運氣好。小島太君,時間不早啦,我該告辭了,咱們改日再切磋。”江崇義起身告辭,小島伸手攔住他:“不行,我們再來一盤。”江崇義裝作爲難的樣子:“太君,這個……”小島瞪起眼睛:“我命令你!坐下”江崇義好似迫不得已:“好吧,好吧。不過太君,咱事先可說好,下完這盤,說什麼也得放我走,不然我那幫弟兄們不知道又闖下什麼禍了。”小島:“沒問題!下完這盤一定讓你走,請”江崇義重新歸座,恭敬擡掌:“您先來。”
“那我就不客氣了。”小島已經顧不上禮節執白先行,江崇義跟著落子,二人落子如風,很快,江崇義的黑棋便佔了上風。小島臉漲得通紅,艱難地落下一子,江崇義殺得興起,有些忘乎所以:“這招叫螃蟹進油鍋,孫子,你橫行到頭了。”小島一怔:“什麼意思?”江崇義反應過來,慌忙掩飾:“沒什麼,沒什麼,我是說改天我請您吃油炸螃蟹。”“幺西!一言爲定。”小島下了招好棋,高興地大叫,“哈哈,這回看你怎麼走。”
牢房裡光線昏暗,孟剛躺在地上神情黯然。殺小日本的時候他就自知逃不過一死,他現在不後悔,唯一不忍的是連累了劉三寶這些忠心耿耿的好兄弟。他還不知道,外面的弟兄們正在孤注一擲、冒死相救。
孟剛向身邊的弟兄抱愧道:“哥兒幾個對不住了,黑子連累你們了。”
劉三寶:“說什麼呢!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後爺們兒還是條好漢。”“就是,黑子哥,別往心裡去,不就是死嗎!爺們兒後邊還有兄弟,老孃不用我送終。孃的,後悔沒在戰場上多殺幾個鬼子,虧死了”跟著孟剛站崗的小胖子戰士也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三寶附和:“就是。”
牢房外的一名日軍看守聽到說話聲,端起槍指著幾人,惡狠狠地罵道:“八嘎!不準說話”
孟剛看了看看守,突然想到什麼,壓低聲音:“弟兄們,死也死個痛快,不如跟鬼子幹上一場,臨死咱也拉個墊背的。”劉三寶和小胖戰士互相對視一眼:“黑子哥,你的意思是……”孟剛眼神瞟了一下日軍看守,點點頭。
日軍監獄緊鄰僞縣政府,高牆直豎、鐵網密佈、壁壘森嚴。周冰諫率領戰士們大搖大擺地出現在監獄大門口。
一名日軍士兵端著槍喊:“站住!什麼的幹活?”周冰諫不慌不忙地上前,操著日語:“太君,我們是皇協軍一連的,奉田中大佐命令,前來協助你們加強保衛。”
日軍士兵狐疑地看著周冰諫,只聽周冰諫用日語說道:“太君,聽您口音是關西人?”日軍士兵詫異非常:“是啊?你怎麼知道?”周冰諫套近乎:“我在你們日本關西地區留過學的,那地方真好。”“是嗎?怪不得你的日語說的這麼好。”“過獎,過獎。”周冰諫的話起了作用,日軍士兵收起槍:“好啦,執行任務。”說完叫上同夥轉身進了大門。
三連戰士迅速在四周拉起警戒,周冰諫一語雙關:“弟兄們,打起精神,給我看緊點。”
日軍的探照燈像個幽靈在頭上盤旋不停,戰士們緊靠在牆根隱蔽著。
林奉天緊緊盯著王直他們跑去的方向,回頭囑咐李鬆:“大個兒,你和爆破組的弟兄們準備好,二哥他們一拉閘,就看你們的了。”李鬆點頭。林奉天又說:“把眼鏡兒也帶上,讓他幫你扛炸藥,還有,爆破時間給我掌握好了,別把弟兄們都擱這兒。”李鬆又點頭。林奉天看看他:“別光點頭,說句話。”李鬆悶聲悶氣地:“是”
一個戰士心慌意亂地張望著:“三哥,好半天了,二哥他們怎麼還沒動靜?”林奉天盯著電路控制室:“別說話。”
此時,王直帶著弟兄已經跑到電路控制室外,王直和朱大生貼在牆根下邊偷聽裡面的動靜,控制室裡傳來幾名日軍士兵的嬉笑聲。
朱大生悄悄地說:“二哥,動手吧。”王直緊盯著門口的燈光:“等會兒,等鬼子換完班……噓,出來啦”正說著,幾名日軍士兵哼著歌走出控制室,王直和朱大生趕緊趴在地上,衆人都屏息靜氣。
日本兵沒發現他們,漸漸走遠了,王直一揮手:“上”朱大生已經躥了進去。
牢房裡,孟剛大吼著和劉三寶扭打在一處:“孃的,老子和你拼了”一旁的小胖子戰士假裝張皇地喊:“殺人啦!快來人啊,殺人啦”一名日軍看守聞聲跑來:“八嘎!住手!不然開槍啦”二人仍然不肯罷手,反而打得更加激烈。
日軍看守見勢不妙,打開牢房門,衝了進來,試圖制服孟剛。不料孟剛突然出手,一把搶過鬼子的步槍,對著鬼子就是一槍,與此同時,劉三寶和小胖子戰士也奪過另一名鬼子的槍,扣響了扳機。
槍聲劃破了夜空。
一隊日軍小隊緊急跑出營房,徑直衝進牢房,牢房裡立即傳出激烈的交火聲。
跟周冰諫戍守在監獄門外的霍爺聽到雙方的槍聲跳了起來:“聽,是孟黑子!孟黑子自己動手了”
只聽孟剛的大呼小叫從牢房裡傳來:“小鬼子,上來啊,爺們兒今天夠本了!哈哈”霍爺著急地問:“周先生,怎麼辦?那邊還沒動靜呢”周冰諫當機立斷:“也好,咱先動手吸引鬼子的注意力,弟兄們,跟我上”說罷,帶著戰士們殺進了牢房。
周冰諫那邊已經先發制人開戰了,王直這邊纔剛悄悄摸進電路控制室。
幾名日軍正圍在一起打牌,根本沒注意王直他們進來,等鬼子發現之時,王直的槍口已經頂在了腦袋上。“弟兄們,麻利點,都給我捆起來。”王直一下令,戰士們一擁而上,迅速將幾個鬼子綁了起來,堵上了嘴巴。
“青面獸,跟我去拉閘”王直叫上朱大生,二人直奔電路控制開關,不料剛跑幾步,就迎面撞見一名鬼子。
王直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住了。鬼子剛撒完尿回來,還不明白怎麼回事,也嚇得目瞪口呆,剛張嘴想喊,朱大生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捂住鬼子兵的嘴巴,一刀結果了鬼子的小命,扔下鬼子直奔控制開關。
王直回過神來,上前對著鬼子的屍體就是一腳:“孃的,嚇死老子了”倒在地上的鬼子被踢得動了一下,王直嚇得起身就跑。
控制室牆上佈滿了紅的藍的電線和開關,朱大生面對亂七八糟的開關沒了主張,著急地喊:“二哥,這他娘怎麼弄?”王直跑來看看,也是找不著頭緒:“我怎麼知道?挨著個兒地拉”
二人七手八腳地拉閘,火星子直冒。王直碰巧一把拉下一個電閘,電燈黑了一下,可立馬又亮了,原來是朱大生手忙腳亂地又把電閘拉了起來。王直氣得大罵:“我的活祖宗,別添亂啦,那邊”
小島指揮所裡悠揚的古箏琴聲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可誰都沒在意。江崇義和小島的黑白棋子正殺得難解難分,突然屋子裡的燈泡滅了一下,緊接著又亮了起來。
小島看了看燈泡,忽聽遠處突然傳來激烈的槍聲,一下站了起來:“哪裡響槍?”
江崇義已經聽出槍聲的來源,臉色煞白:“沒……沒聽見埃”
就在這時,燈光再次熄滅,屋子裡一下陷入黑暗之中。
小島和江崇義同時跳了起來,棋盤被撞翻,棋子灑落一地。小島抓起手電筒:“八嘎!衛兵,出了什麼事?集合!集合”江崇義也跟著跑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