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收編了保安隊,爲民保安的保安隊戰士一下變成了日本鬼子的走狗,戰士們承受著百姓的冷眼和唾罵,大家心如刀絞,個個萎靡不振。
這時,霍爺帶人擡著被日軍收繳的武器走進營房:“弟兄們,領武器了,領武器了。”戰士一聽來了精神,紛紛圍了上去。
孟剛迫不及待地在武器裡翻找那把鬼頭刀,卻怎麼也找不到,急得大罵:“奶奶個熊,俺的刀呢?誰見我二黑兄弟了?”朱大生一雙匕首少了一支,正在翻找,一擡頭看到馬金寶正拿著他的匕首,朱大生上前一把揪住:“孃的,佔便宜佔到爺們兒頭上了?”馬金寶火冒三丈:“你別好心當作驢肝肺,我是正好看到,順手拿起來正準備給你呢,誰稀罕你的殺豬刀”朱大生知道自己誤會了馬金寶,忙放開手:“我錯了,我錯了,給我。”馬金寶拉下臉:“不行,好事都讓你佔了,拿東西來換。”朱大生瞪起眼:“你還來勁了你。”
孟剛找到了他的鬼頭刀,一陣欣喜,順手抄起刀下壓著的劉金鎖那把木殼槍扔給他。劉金鎖撿起槍嘟囔:“孃的,還說接受改編能發支三八大蓋兒呢。”孟剛揮舞了兩下手裡的鬼頭刀:“三八大蓋?做夢吧你”
王直陪著日軍翻譯官走進來,剛進門就聽到大家亂糟糟的吵鬧,趕緊喊道:“安靜,安靜”
日軍翻譯官看看大家,說道:“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保安隊已經正式編入大日本皇軍部隊,現在的正式番號是皇協軍三連,江崇義爲皇協軍三連連長,王直爲三連副連長,希望三連精誠團結,效忠天皇,爲建立大東亞新秩序努力。”
見大家默不作聲,翻譯官問道:“怎麼?大家不高興嗎?”王直趕忙接話:“高興高興,您繼續講。”翻譯官“哼”了一聲:“另外,本人奉木村先生命令,監督皇協軍三連全體換裝。來人,把軍裝都拿進來”話音未落,幾名士兵擡著軍裝走進門來,很快,皇協軍軍服擺在了每一個保安隊戰士面前。
戰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一個人動手。
翻譯官惱怒道:“怎麼?皇協軍的制服不好看嗎?混蛋!耳朵都聾了嗎?我命令你們,立刻換裝”幾名日軍士兵端起槍威脅:“八嘎!換裝”
保安隊的戰士們還是紋絲不動。
翻譯官瞪著王直:“命令他們立即換裝,否則我要向木村先生彙報,到時候有你們好看的”
王直一看情況不對,生怕得罪了日軍翻譯官,趕忙上前:“翻譯官先生,別生氣,不就是換身衣服嘛,咱哪天不換身衣服。我讓他們換,我讓他們換。”
說著,王直拿起一身軍裝,命令旁邊的宋曉丹:“宋曉丹,給我換衣服”宋曉丹趕緊往後邊躲,被王直一把揪住,惡狠狠地說道:“沒聽見我說話嗎?”宋曉丹既害怕王直,又害怕大家的眼神,抱著頭蹲在地上哭了。孟剛瞪著王直:“你怎麼不換?”王直大丟顏面,跳了起來:“孟黑子,我是副隊長,我命令你換裝”孟剛倔強道:“老子不換,你能咋的?”王直火了,一把拽出駁殼槍,翻譯官嚇得臉色煞白,慌忙躲在了日軍士兵身後。
這時,江崇義走進門,大家頓時安靜下來。
江崇義看了看大家,一言不發,伸手撿起了一套軍裝,默默穿起來。霍爺驚道:“老大,你這是……”孟剛也頓時傻了眼,鬆開了王直:“大哥……”
江崇義穿好軍裝,整理一下,鐵青著臉大步走出了營房。大家驚異地看著江崇義的背影,都不作聲了。
王直也穿上了軍裝,一邊整理衣領一邊輕蔑地說:“孟黑子,你有種就別換”說完氣哼哼地跟著江崇義走出了營房。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地僵立著。
翻譯官這時又跳了出來:“都愣著幹什麼?換裝”朱大生瞪了一眼翻譯官,嘆了口氣對身旁的馬金寶道:“金寶,咱也換吧。”馬金寶嘴裡嘟囔著:“這趟買賣是做虧了,把臉給丟了。”其他戰士見此情景,紛紛無奈地撿起軍裝,開始慢慢穿上。孟剛窩著火,狠狠一拳砸在面前的軍服上。
東大街的張記酒館以清末陳釀聞名,美酒飄香,一度酒客盈門,如今也是生意冷清,門可羅雀。
酒館掌櫃愁眉苦臉地趴在櫃檯上發呆,跟一個客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
“掌櫃的,生意咋變成這樣啦?”
“有什麼辦法,不說您也知道。”
“沒生意酒館還開著,兵荒馬亂的,我看不如關門省心。”
“沒法子,家裡上有老下有小的,都等著吃飯呢。”
正說著,門外傳來一陣喧譁。掌櫃的趕忙迎了出來:“來客人了。”
只見孟剛帶著朱大生、馬金寶和宋曉丹走進了酒館,他們是這裡的常客,而且還是掌櫃奉爲衣食父母一直殷勤款待的貴客,可這一回掌櫃看見他們卻比看見進門來討飯的乞丐更加失望。掌櫃一下沒了熱情,冷淡地說:“是您幾位氨
孟剛不用招呼徑直坐了下來:“掌櫃的,老規矩,一壺酒,來幾樣下酒菜,把水壺灌滿了。”旁邊幾個客人一見孟剛等人,躲瘟神一般起身:“喪氣!掌櫃的,結賬”說完,丟下幾個銅圓走了,臨出門時,一個客人還丟下一句:“丟人”
大家一下聽出了弦外之音,朱大生剛想發作,被孟剛拉了一把,悻悻地坐了下來。
見掌櫃的站著沒動,孟剛沒好氣地說:“你愣著幹什麼,上酒菜氨掌櫃的猶豫了好半天:“幾位,咱……上雅間喝行嗎?”馬金寶明白過來,瞪了一眼掌櫃的:“幹什麼?不去!俺就這兒了”
“不去不去吧。”掌櫃的無奈,轉身進了廚房。孟剛還沒明白過來:“金寶,你發什麼火兒?”馬金寶白他一眼:“你沒看出來啊,狗日的讓咱進雅間是嫌咱丟人,怕別人看見了不進來,耽誤他生意。”宋曉丹驚奇:“不會吧,咱沒穿那身狗皮氨馬金寶:“咱保安隊這幾張臉九臺城的人哪個不認識?鬼子進城那天你們都忘啦?”孟剛明白過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孃的,這輩子都忘不了。”宋曉丹也沮喪地低下了頭。
掌櫃的端著酒菜出來,放在桌上,一句話沒說走了。朱大生的火兒一下子竄了出來:“去他孃的,老子什麼時候受過這窩囊氣……”孟剛一把按住朱大生:“幹什麼?”朱大生不依不饒:“老子騸了龜兒子……”孟剛沮喪:“行啦,也怨不著人家,誰讓咱……消消氣,喝酒喝酒。”朱大生氣呼呼坐了下來,四個人低著頭不說話,喝悶酒,沒喝幾杯,孟剛自己忍不住了:“不喝了,走人”
四人站起身,宋曉丹喊著讓掌櫃的記上賬,掌櫃的跑來:“對不住幾位,本店概不賒賬。”宋曉丹驚訝道:“你……你咋回事?我……我們是保安隊……”掌櫃的打斷宋曉丹:“保安隊?對不起,是哪個保安隊?就是那支給日本人當看門狗的保安隊嗎?”四人被說得無言以對。
掌櫃的又說:“對不住了各位,本店只賒給我認識的保安隊,不賒給皇協軍這幫白眼狼。”孟剛終於忍不住了,一把揪住掌櫃的:“奶奶個熊,老子揍你……”掌櫃的立刻喊起來:“來人啊!皇協軍打人啦!保安隊欺負老百姓啦”
喊聲驚動了街上的行人,人們一下涌了進來,對著孟剛等人指指點點。有人認出他們是保安隊的,衆人一聽更加鄙夷,一時間罵聲四起:“丟人!掌櫃的告他們去,我們給您作證”“對,告他們去!丟人”
有人撐腰,掌櫃的底氣更足了,伸過腦袋:“你打,你打”孟剛臉漲得通紅,舉著的拳頭怎麼也落不下來。馬金寶、宋曉丹、朱大生三人趕緊抱住孟剛,連拖帶拽地出了酒館,落荒而逃。
月光照出兩道淡淡的人影,江崇義和王直並肩向營房走來,王直看看江崇義手中的皇協軍軍服,不禁擔憂道:“大哥,老三性格太倔,恐怕他死也不會穿這身衣服,我看咱還是別去了,省得下不了臺。”江崇義道:“我瞭解老三,嫉惡如仇,性格雖然倔,可他重情重義,在弟兄們中威信很高,如果老三不穿這身衣服,隊伍就更不好帶了,所以,我們無論如何也要勸他穿上這身衣服。”王直只好點頭:“試試吧。”
這時,黑暗中出現了一個人影,江崇義認出是孟剛,喊道:“黑子,怎麼還不睡覺?”沒等他回答,江崇義已聞到他身上那一股沖鼻的酒味,嘆道:“又喝酒了?”孟剛甕聲甕氣地回答:“是”
孟剛本想到酒館稍解饞蟲,卻不料遭了一頓氣受。穿了皇協軍的黃狗皮,自己本來就不痛快,又遭人罵了一頓,孟剛鬱悶之極,買了一罈子酒回來,在營房喝了個爛醉如泥,結果悶酒越喝越憋氣。孟剛在屋裡待不住了,這會兒剛出來透透氣,不料就遇到了江崇義。如果在從前見孟剛醉成這樣,江崇義早就發作了,可放到現在這個時候,他也知道兄弟們心中鬱悶,強忍了忍,揮手道:“回去睡覺。”孟剛梗著脖子:“睡不著”江崇義有點恨鐵不成鋼,無奈地說:“睡不著就回趟家,看看你娘去,好些日子沒回家了。”“是”孟剛答應一聲,搖晃離去。
江崇義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跟王直一起走進林奉天的營房。
只見昏暗的燈光下,林奉天正在收拾著行李。王直驚訝道:“老三,你這是幹什麼?”
林奉天臉色蒼白:“大哥,二哥,對不起了,我……我要走了。”王直:“什麼!老三,這個時候你怎麼能走?再說傷還沒好呢。”林奉天:“二哥,我沒事的。”“不行,不能走”王直說著,就要上前去搶林奉天的行李,江崇義拉住王直,靜靜地看著林奉天的眼睛,許久,他輕聲問道:“你定了?”林奉天艱難地點了點頭:“是。”
江崇義沒說話,放下爲林奉天準備的皇協軍制服,上前幫著林奉天收拾東西。王直困惑:“大哥,您這是?”江崇義不說話,一味默默地給林奉天收拾行李。林奉天看著江崇義,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大哥,對不起……”江崇義雙手不停,頭也沒擡:“別說了老三,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我這個做大哥的沒本事,讓弟兄們跟著受罪。老三,人各有志,大家兄弟一場,大哥不會勉強你。”林奉天背過臉去,默默無語。
“只是你這一走,不知弟兄們又該作何打算,也許會和你一樣離開保安隊,到時候,保安隊就要散了,九臺城百姓的日子恐怕更加難過了。”說到這裡,江崇義轉過頭,盯著林奉天,“老三,大哥問你句話,我們能一輩子做兄弟嗎?”
林奉天點頭,吐字千鈞:“大哥,能”
江崇義聲音哽咽起來:“老三,走還是留,你自己拿主意,大哥不會勉強你,不過,我還是希望你留下來,和弟兄們在一起。”江崇義真誠地看著林奉天,王直也勸道:“老三,你就忍心丟下大哥,丟下兄弟們自己走嗎?”
林奉天久久無言,江崇義嘆口氣:“老二別說了,人各有志,咱不能耽誤了老三的前程,我們走吧。”說完,轉過身,步履沉重地向外走去。王直無奈地搖搖頭,也跟著往出走。
身後忽然傳來林奉天哽咽的聲音:“大哥……”江崇義和王直駐足,回頭看著他,林奉天嘆口氣:“大哥……我答應你。”
江崇義淚流滿面:“好兄弟……”
孟剛搖搖晃晃回到自己家中,熟悉的小院裡燭光搖曳。孟剛知道母親和妹妹還沒睡,他站在房門外猶豫一陣,身上穿著日軍的黃皮,他真沒臉見屋裡的親人,可已經到家門口,孟剛終於狠狠心敲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