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芳是在鄒文桓拽著她的胳膊，朝外走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裴遠洋那一句出去，竟是對她說的。
直到離開總經理辦公室一段距離，方芳才遲疑著問道：“裴……六老闆經常這樣發脾氣嗎？”
她對裴遠洋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個暄鬧的下午，她本以爲來幫忙的小妹，竟是一位被捧在掌心的公主！
而捧著公主的，就是裴遠洋！
他伸長手臂爲她開道，每件事都會徵詢她的意見，最後更是怕散場的人潮擠到他的公主，提前離了場！
鄒文桓瞄了眼身邊的年輕女孩，她面帶餘悸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他立刻笑了笑，一臉誠懇地道：“六老闆工作起來是有點過於認真了，習慣就好。”
……
鄒文桓和方芳離開後，辦公室裡一度陷入了安靜之中。
一瞬間的暴怒後，裴遠洋很快冷靜下來，二人四目相交，只一眼，裴遠洋就明白了：宋浣溪，去意已決。
眼前的少女雙眼明亮，從容而堅定，周身上下散發著自信的氣息。
裴遠洋微微一怔，這樣的宋浣溪，給他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是了，林鈺剛剛成爲影后的那一年，就是這樣自信而從容。
而宋浣溪，不過才演了一個配角！
或許，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眼前的少女，絕非池中之物——
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許諾主演給她。
裴遠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所有多餘的情感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了商人本能——
他身體往後一靠，不疾不徐地揀起只吸了一口的雪茄，重新點燃，熟練地吐了一個菸圈，方沉穩開口道：
“宋小姐，要我提醒你，我們之間是有合約的嗎？”
裴遠洋意味深長地看了宋浣溪一眼，“如果宋小姐執意違約，賠償金，對於宋小姐來說，那是一筆不小的數字吧？”
宋浣溪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笑道：“好，就依合同辦事，不過——”
她話鋒一轉，同樣意味深長地道：“您總要先把合同拿出來吧！”
裴遠洋眉頭皺起，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猛地起身，大步走到了身後的文件櫃前，一眼看到了壞掉的櫃鎖，他瞳孔猛地一縮，一把拉開櫃門——
原本疊放的整整齊齊，厚厚的一摞白色合同，全都不翼而飛！
整個櫃子，空空如也！
裴遠洋猛地轉身，瞪向了宋浣溪，“你——”
宋浣溪坦然回視：“不是我。”
“不過，”宋浣溪好心提醒：“現在知道合同不見了的人還不多，您還可以儘快挽救。”
“遲了，池塘的魚可是會跑光了的哦。”
宋浣溪語氣格外輕快——她已經從池塘裡跑出來啦！
裴遠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理智再一次佔據了上風，他輕聲道：“你走吧。”
這一刻，風輕雲淡，鳥語花香。
連六老闆，似乎也英俊了許多。
宋浣溪輕快地起身，腳步輕盈地向外走去，到了門口，還輕鬆地和裴遠洋道別：“再見了，六老闆。”
聽著少女輕快的腳步伴著歡快的歌聲漸漸遠去，裴遠洋一屁股坐回了椅中，人卻發起了呆。
手指間的雪茄不知不覺地燃到了盡頭，燙到了手指，才讓他豁然清醒。
他一把丟開雪茄，瞪著桌面上的《寶蓮燈》劇本，他應該立刻把雷蒙喊來，找一個巧妙的理由，和所有人再籤一次合同——他應該著手開始組建《寶蓮燈》劇組，趁著林鈺的熱度，抓緊拍攝——
他應該把張澈叫來，商量一下，是不是讓齊佩這個角色開局死去，讓男主角站在這個讓人又愛又恨的師妹墓前，緬懷前戲，似乎也是不錯的開頭——
他應該工作的。
可是——
裴遠洋猛地起身，一把抓起桌上的車鑰匙，大步向外走去！
……
宋浣溪知道班車在半小時後，可她已等不及離開這個樊籠，她直接到了片場門口，守株等一隻離開的兔子，捎她一程。
說起來，今天她敢這麼攤牌，還是要感謝王宇，她曾問對方，是不是要一起離開，王宇卻告訴她，他很喜歡自家師傅拍的功夫電影，他已決定再演一部《獨臂刀王》。
如此就簡單了，沒有利益衝突，六老闆將永不知道，是王大俠盜走了他的合同。
正胡思亂想間，嘟嘟兩聲鳴笛打斷了她，宋浣溪擡頭看去，微微錯愕：“六老闆？！”
裴遠洋點了點頭，下巴朝旁邊點了點：“上車。”
宋浣溪遲疑片刻，裴遠洋已再次開口：“怕我吃了你還是賣了你？”
他平靜道：“放心，只是結一個善緣，日後你功成名就，說不定還有合作機會。”
宋浣溪頗爲意外地看了裴遠洋一眼，突然覺得，郭雲琛和六老闆鬥了幾年，一直被壓，不是沒有道理的。
她不再糾結，直接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裴遠洋一邊重新發動車子，一邊隨口問道：“去哪裡？回家嗎？”
宋浣溪輕咳一聲，“去榮昌。”
裴遠洋身體一僵，雙手死死抓住了方向盤，下去兩個字在喉頭滾了幾滾，咬牙切齒地道：“你就不能說個附近的地方，騙我一下嗎？！”
宋浣溪也有些不好意思，“怎能騙得過六老闆呢？”
她隨即坦蕩地道：“離開裴氏，就只能去排名第二的榮昌嘍，不然以後哪有可能在六老闆面前揚眉吐氣呢？”
裴遠洋被一句榮昌第二取悅，神色緩和許多，半開玩笑地道：“既然知道榮昌只是第二，那爲什麼不留在裴氏呢？”
宋浣溪笑了起來：“因爲我之前不在榮昌啊，等我去了，裴氏就不是第一了。”
下去兩個字這次在喉頭滾了一圈又一圈，裴遠洋直接氣笑：“好好好！我等你！”
話罷，所有情緒都化做了一腳油門，車子呼嘯著衝了出去。
一路上，兩人再沒說話。
直到車子停在了榮昌公司門口，裴遠洋仰頭看了一眼鬧市區的大樓，上邊金光閃閃的招牌像極了狗大戶的嘴臉。
眼看少女即將下車，裴遠洋挑了挑眉：“裴氏有林鈺，別忘了，榮昌，也有一位葛影后。”
更年輕，領地意識，也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