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和希望總是會相伴而行，燈光之下也會有陰影，陰影之上則是光明。

於馬拉申科而言，就好像是德國空軍的空襲固然猛烈無匹、破壞力極強，但這終歸是來得快、去的也快，彈藥消耗極快的德軍轟炸機和攻擊機們，在持續空襲了不到十五分鐘之後立刻就揚長而去，留下的只有那猶如蝗蟲過境般的一片狼藉。

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好像被抽了骨頭、炸軟了肉一般的馬拉申科，驅使著自己那恍若流水一般稀軟、似乎有些提不起勁兒來的軀體直起身來，跨越了面前的戰壕來到了地表之上，呈現在眼前的赫然正是一副德國空軍走後留下的猶如月球表面一般的轟炸遺蹟。

被重型航空炸彈炸出來的碩大彈坑遍佈陣地各個角落、到處都是，個頭最大的坑估摸著最少能養上個小幾十條魚在裡面沒問題，個頭最小的也足夠把半個班的戰士都躲進去、當成散兵坑來用。

目所能及的視野範圍內有不少紅軍戰士的遺體，同樣也有爲數不少的斯大林重型坦克殘骸橫七豎八地癱瘓在陣地之上。

但相比這些，更加諷刺的則是德國佬的空襲幾乎毀掉了所有德軍士兵的屍體，那些已經沒了命的黨衛軍士兵遺骸不知道躲避，在猛烈地空襲下只能躺在原地、任憑烈焰與衝擊的肆意擺佈、肢解撕裂。

火光烈焰與駭人的衝擊波撕碎了逐漸冰冷的肉體，將大塊的血肉骨駭、肌肉臟器拋灑到半空之中、而後又重重落下，來了最後一道的“加工工序”。

等到這一切結束以後，地面上幾乎很難再找得到一具完整的黨衛軍士兵屍體。

戰死沙場尚未被敵人收斂下葬，到頭來卻被緊隨而至的自家飛機給炸的屍骨飛揚、化作了碎片。

結局雖然有些諷刺，但事實結果正是如此。

與之情況類似的，還有陣地上那些被擊毀德軍坦克留下來的裝甲巨獸殘骸，在剛剛到來的這波空襲當中，同樣也沒能逃過被再毀滅一次的殘酷命運。

已經被122炮巨大的彈丸戰鬥部裝藥量掀飛了炮塔不說，雷霆直落的重型航空炸彈又掀飛了這些無頭豹子那熊熊燃燒的底盤，將倒扣在地面上的燻黑炮塔徹底炸成了碎片，本就已經夠倒黴的裝著屍體焚屍爐，直接被1噸重的航彈還原成了零件狀態。

雖然這些都是已經沒了命的屍體，還有原本就沒有生命可言的鋼鐵之軀。

但不論怎麼說，這樣的結果終歸還是來的太過諷刺了些，即便是馬拉申科看了都不禁皺起了眉頭。

“媽的，這幫狗日的德國佬連自己人的屍體都炸，真你媽狠！”

嘴上罵歸罵，但馬拉申科心裡與此同時卻在考慮一些更有價值的東西。

德國空軍剛纔轟炸時的陣勢根本不像是帶半點害怕誤傷友軍的意思，見面任何招呼都不打、對準地面上的目標直接開始攻擊，擺明了就是知道地面上盡是敵人的兇猛架勢。

要知道自己剛剛奪下陣地還不到二十分鐘，就算德國人的通訊再怎麼順暢、聯絡再怎麼便捷。

但算上德軍飛行員在機場受領任務、佈置戰術規劃，起飛等待編隊成型再前往轟炸、最終飛抵攻擊位置，這一過程再怎麼說至少也得個四十分鐘到一個小時。

就剛纔那機羣的規模龐大程度，馬拉申科還是給德國佬按照前線野戰機場距離最近、出勤效率最佳的情況來計算的。

那麼問題來了，自己把德國佬幹趴下也就纔不到二十分鐘過去，按照時間來推測的話，自己和德國佬激烈幹架的時候，這幫德軍戰機就已經機場起飛、正在趕來的路上，他們這時候所受領的無法在空中再更新的任務，就已經是無差別攻擊陣地上的地面目標。

在這個通訊手段落後到根本無談空地實時聯動、交互信息、配合攻擊的時代，這樣的推測分析是唯一的必然結果。

也就是說，德國佬呼叫這波空襲的目的根本不是爲了支援守住陣地，而是爲了把己方裝在這塊陣地、這個陷阱口袋裡，造成一種贏得勝利的欺騙假象，在集中到一點的密集兵力剛剛佔領了陣地的最鬆懈時候，來一劑猛料空襲，從而將大量的傷亡砸在自己頭上。

“我日你媽，套路！都他孃的是套路！”

越想越感覺脊背發涼的馬拉申科回想著已知的所有細節，從警衛旗隊師得到了大量的坦克支援卻依舊扮豬吃老虎、打防守戰按兵不動裝孫子，再到這場明顯是戰術欺騙前提下的毫無徵兆猛烈空襲。

馬拉申科幾乎已經能夠拍著胸脯肯定，普羅霍羅夫卡的德國佬要是還沒有大的行動的話，自己當場吃奧利給都沒問題，就敢拍著胸脯打這個賭！這麼噁心骯髒的陰謀套路要是還沒行動的話那纔是真的怪事！

彷彿是爲了佐證馬拉申科的堅定判斷，總是在關鍵時刻給馬拉申科送來第一手電報的彼得羅夫政委再一次出現。

“回報了！方面軍司令部回覆我們了，馬拉申科！情況很糟，你得立刻看看！”

眼瞅著彼得羅夫政委一臉焦急神色匆匆跑來，幾乎能預感到那張電報紙上到底是什麼內容的馬拉申科二話不說，當即主動上前一步中劈手一把拿過了電報、展開閱讀。

“果然...果然是這樣！一切都太不對勁了，我早該預料到的！這幫德國雜碎！”

電報中所帶來的噩夢般消息的確和馬拉申科的猜想非常接近，而之所以說是非常接近、不是完全一致，只因真實的情況比馬拉申科預想的還要更加糟糕幾分。

不單單是斯大林近衛第一重型坦克旅和近衛第九空降師所部，正在圍攻帝國師和骷髏師、猛打三個黨衛軍師結合部的整個普羅霍羅夫卡戰區蘇軍部隊，幾乎都是與馬拉申科受空襲同時遭遇到了猛烈地報復打擊。

一直龜縮處在防禦狀態和孫子一樣的黨衛軍猛然間炸窩，比預想數量要多得多、不知道之前都藏在什麼位置的德軍裝甲部隊傾巢出動，帶著那些兇狠狂熱的武裝黨衛軍裝甲擲彈兵們一道，在空軍戰機的掩護之下奪路殺出，再次祭出了德軍的傳統藝能：以攻對攻。

被這一套立體式突襲反攻打亂了陣腳，普羅霍羅夫卡戰區的蘇軍部隊幾近全面告急、危在旦夕。

瓦圖京在電報裡給馬拉申科下的命令只有一個：立刻後撤，後撤到安全地帶重整防禦，能撤多快撤多快。

居中而置、負責進攻警衛旗隊師這個主力的斯大林近衛第一重型坦克旅，現在隨時面臨著兩翼友軍崩盤的危險。

一旦這種情況發生，傻子都知道從兩翼包抄過來的骷髏師和帝國師接下來準備做些什麼，再加上正面依舊盤踞著的、連受重創都算不上的警衛旗隊師。

在可以預料到的最糟糕情況下，斯大林近衛第一重型坦克旅和近衛第九空降師，將會遭到整個武裝黨衛軍最精銳的三支師一級部隊合力包圍。

並且，這還不算德軍可能繼續增援到普羅霍羅夫卡的後續部隊，鬼知道在形勢一片大好的情況下，霍特乃至是曼施坦因是否會繼續加註更多的籌碼、延續豪賭，以求獲得一場更大的勝利、進一步擴大戰果。

一場精縮版但卻高強度的基輔大合圍，一口氣吃掉普羅霍羅夫卡餘下所有的殘餘蘇軍部隊，這就是保羅.豪塞爾給自己制定的完美棋局，雖是異常大膽但卻越來越有逼近成功的徵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