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冕把電話掛斷了,脫力地靠在那裡,搖搖欲墜。
管家過了一會兒纔過來扶著他在沙發(fā)上坐下,然後去開了門,讓僕人進(jìn)來伺候他茶水。
沒過多久,管家又到周冕面前來了,而且把手機拿來了給周冕,道,“老爺,少爺讓我安排好了您回美國去。您看,需要收拾什麼東西嗎?”
周冕接過管家遞到手裡的手機,看了看上面的信號,發(fā)現(xiàn)信號是通的,本該高興的他,居然分外平靜。
他之前一直拿手機要給周淙文打電話,但是發(fā)現(xiàn)居然一直沒有信號,然後才知道家裡安裝了手機短波段的屏蔽,根本不能使用手機。
現(xiàn)在看來,是喬伊斯讓管家解除禁制了。
周冕語氣平和地和管家道,“別的東西都不必了,把我的書和筆記本都收拾好就行。”
他吩咐完,深吸了口氣,這才趕緊給周淙文去了電話。
周淙文很快就接了,“冕兒,這段時間給你打電話一直打不通,怎麼,還在和我慪氣嗎?”
雖然剛接通和周淙文的電話就被他埋怨,周冕心裡依然是高興的,當(dāng)然不能把自己這段時間遭受的罪告訴他,也不能和他訴苦,於是只能道,“沒有生氣。我最近在做學(xué)問,身體又有些不好,就把手機關(guān)了,一直沒有用。你怎麼沒有打家庭電話找我?”
周淙文道,“找過周弘,他說他不知道你爲(wèi)什麼不接我的電話。我就只好等你心情好點了再找你。”
周冕輕嘆了口氣,心想要是是喬伊斯,他一定無論遇到什麼,都會直接來找自己的,哪裡會等自己主動去聯(lián)繫他,不由心裡一陣莫名的失落。
想到此,他突然反應(yīng)過來,馬上大驚失色,心想自己到底在亂想什麼,爲(wèi)什麼拿喬伊斯和周淙文相比。
他爲(wèi)了讓自己回神,就趕緊說道,“哥哥,我想回去了。”
周淙文道,“是要回冷杉城堡去嗎,我也覺得你回那裡去過夏天避暑比較好,那裡空氣也好,葡萄園也漂亮,還可以看到雪山,的確是避暑勝地,比住在巴黎要好。”
周冕當(dāng)場就愣住了,心想在他心裡,一直能回的就只有周家而已,而在周淙文的心裡,其實自己真的是已經(jīng)從周家出來了的人嗎?自己的家真正應(yīng)該是法國這邊?
他心有慼慼然,沉默了下來,他的沉默馬上讓周淙文明白,“冕兒,怎麼了,不開心嗎?又遇到什麼難事了?”
周冕調(diào)整了一下心情,道,“不是的。我是說我想回你那裡去。”
說這句話,不知爲(wèi)何,他的聲音裡帶上了哽咽,他明明是讓自己平靜鎮(zhèn)定的,不應(yīng)該露出弱勢和脆弱來。
周淙文笑了一聲,道,“哦,原來是這樣。那你過來吧,你什麼時候到,我讓人去接你,還要讓人把老宅子那邊的東西整理好。”
周冕覺得有些無力,也許是因爲(wèi)之前聽了喬伊斯的話,雖然他讓自己不要去在意,但是,那些話還是像魔咒一樣刻在了他的腦子裡和心裡。他要去想,哥哥到底是怎麼看待自己的呢,他其實不是真的喜歡自己嗎,他對自己這樣沒有主見的弟弟其實很無奈嗎?自己一直依靠他,他很爲(wèi)難嗎?
周冕聲音不由低了下來,“我大約是明天出門,具體什麼時候到,我再和你說。”
周淙文道,“嗯,好。”
掛了電話之後,周冕還是坐在沙發(fā)裡發(fā)呆,客廳裡已經(jīng)開了燈,周冕擡頭望向頭頂?shù)拇蟠蟮钠恋乃У鯚簦У鯚魜K沒有開,但是晶瑩欲滴的水晶依然在壁燈的光下流轉(zhuǎn)著光芒。
周冕坐在那裡發(fā)呆,心想,自己這樣不想活,是真的如喬伊斯所說是因爲(wèi)沒有嗎,自己其實並不像自己想的那樣愛著哥哥,或者,其實就真的只是恬不知恥地依賴著他而已。
愛是什麼,周冕一時間也迷糊了。
一生守著的,信仰的愛情,居然被喬伊斯的一席話就動搖了。
周冕迷迷糊糊地坐在那裡,僕人爲(wèi)他搭了件外套在身上他也根本沒有注意,還是管家來勸他,“老爺,要喝點什麼嗎?是菊花茶還是鐵觀音?”
周冕這纔回過神來,道,“隨意就好,我晚飯吃得少,現(xiàn)在又有點餓,能讓廚房再做點什麼來吃嗎?”
管家聽他這麼說,高興得笑了起來,連連道,“好的,好的。”
於是,一會兒女僕就給端了好幾樣法國餡餅小點來,周冕吃了兩塊餡餅,喝了一杯茶,然後女僕又端了好幾樣肉脯來,還有一碗周冕一向喜歡吃的銀魚粥,這魚還是從中國特地運來的,也有特製的幾樣周冕喜歡的醬菜。
周冕坐在那裡慢慢吃東西,吃粥的時候,一不小心沾了一點在小手指上,他愣了一下,僕人已經(jīng)遞了餐巾過來,他細(xì)緻地擦了手指,擡起頭來問管家,道,“我是不是吃得有點多,暴飲暴食不大好。”
管家道,“沒有多少,沒有多少。粥廚房裡還有,您用完了再送熱的過來。”
他最近一直吃得少,家裡燉的很多補品他都是嘗兩口就不吃了,每天廚房忙著做那麼多東西,但他居然還要依靠輸營養(yǎng)液保證健康,而且身體依然是眼見著消瘦下去,他此時能夠多吃東西,管家實在是非常欣慰。
周冕吃了東西,覺得肚子有點脹,就在家裡後面小花園裡走了走,這是市區(qū)黃金地段,花園並不大,周冕在裡面散步走了走,心裡似乎依然憋悶,但是似乎又什麼也不在意,他有種想要放縱自己的感覺,但是,畢竟從生下來就約束自己的行爲(wèi),想放縱也只是多吃一碗飯而已,一切別的還是照舊。
管家給喬伊斯去了電話,“是的,他心情很好,多吃了不少東西,兩隻餡餅,還有幾片鹿肉和牛肉,又吃了一碗銀魚粥和一些醬菜。以前還從沒見他吃這麼多。”
喬伊斯沒想到自己說要放他回美國他就能夠高興成這樣,不由心裡像堵了一塊鉛又沉又憋,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讓自己心情平和,道,“吃這麼多,他晚上睡覺肚子會不舒服,注意給他送助消化的藥去。”
管家趕緊應(yīng)了,又說了安排好了送周冕回美國的事,喬伊斯反應(yīng)都淡淡的,之後就掛了電話。
管家知道喬伊斯會不高興,但是,他卻是高興的。他是老侯爵死後,新被喬伊斯提拔上來做管家的,之前的老管家是他的父親,此時已經(jīng)半退休,人也在里昂住著。
他們這種家裡世世代代依附於這一戶貴族家庭的人,天生要比別人忠心,而他也很得喬伊斯的信任,於是事事盡心,他自己也知道埃爾森家族勢力有多強,也不敢有任何異心。
雖然不敢有任何違背喬伊斯的地方,但是,他也實在看不下去主人那樣對待他的父親,自然是希望周冕能夠早日離開地好。
所以,去給周冕安排送他離開的事,便非常地迅速。
周冕第二天早上就離了巴黎飛往舊金山,因爲(wèi)事先有和周淙文說他會在什麼時候到,所以,周家那邊安排了人來接他。
是老宅子那邊的司機和傭人,周冕看到,明明他只離開了一個月,但是,總有種和之前相隔隔世的遙遠(yuǎn)感。
他像是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一樣,那個不堪入目的他,被他扔在了巴黎,不然,他不敢再踏上這片土地,回到他從小長大的這個地方。
周冕回到自己的居處,進(jìn)了臥室,房間裡一切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
果真,只要遠(yuǎn)離心裡芥蒂的地方,精神好了,身體自然就會好不少,周冕回到周家老宅,聞著早晨新下的雨的氣息,院子裡的樹木的氣息,甚至家裡傢俱的氣息,他就感覺到了安全。
他略微吃了一點東西,洗個澡,就爬上牀睡了。
等一覺醒來,已經(jīng)是下午。
有跟著他過來的埃爾森家的僕人帶了他的藥過來,和管家說了他生病需要吃藥的事,他醒來洗漱的時候,管家就來問他,“二少爺,你的藥都帶來了,你現(xiàn)在需要吃藥嗎?”
那些藥都是治療他抑鬱癥的,他現(xiàn)在根本不頭疼,也沒有覺得憋悶壓抑,根本不需要吃藥,但是,聽人問起,他還是很不高興,臉色自然不好,道,“不用吃了。”
管家看出了問題,道,“二少爺,你這次回去,怎麼瘦了這麼多,下巴都尖了,你這是生了什麼病?”
周冕道,“沒什麼,只是吃不下東西而已。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吃了那藥,也是傷胃,所以更不好,不如不吃。”
管家道,“哦,難道是得了厭食癥?這可是很嚴(yán)重的心理問題。”
周冕有點不耐,“不是。”
管家道,“哦,那就好。現(xiàn)在這邊宣傳關(guān)注厭食病人,我去看過,覺得膽戰(zhàn)心驚。二少爺你沒事就好。只是,我看你身體還是不大好的樣子,還是讓李醫(yī)生來給你把脈看看怎麼樣?”
周冕一想,便點點頭,道,“好吧,你讓他來給把把脈。”
於是,在周淙文來看周冕的時候,李醫(yī)生正好給周冕看病完。
他看著周冕,神色不似往常,這讓管家心裡一驚,問道,“李醫(yī)生,難道二少爺是有什麼大問題。”
李醫(yī)生道,“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不外乎體虛,氣血兩虧,以前也是這個癥狀。”
他說著,就讓管家先帶著僕人出去。
管家知道他這是有話單獨和周冕說,便出去了。
在檐廊上遇到過來的周淙文,檐廊朝著院子的一邊全都安裝了玻璃窗戶,可關(guān)可開,此時檐廊的窗戶都開了,是因爲(wèi)此時還有太陽,而且周冕回來也需要透透氣。
周淙文一路走一路從檐廊窗戶看院子裡的花木,他一向威嚴(yán)穩(wěn)重,管家自然猜度不到他的心思,於是走到他的面前,就說道,“大少爺,您來了!李醫(yī)生正在給二少爺看病。”
周淙文微點頭,“有說什麼嗎?”
管家道,“還是老樣子,就是體虛,氣血有虧,不過,他似乎還有要緊話要和二少爺說,所以我們就出來了。”
他這樣說,只是提醒周淙文,這時候不宜過去,但是,周淙文並不以爲(wèi)意,而且因此更在意,更覺得要去問清楚,畢竟事關(guān)周冕的身體。而周冕爲(wèi)人在骨子裡又很任性,沒人看著監(jiān)督著,他大約不會按照醫(yī)生的囑咐行事。
周淙文對管家擺擺手,讓他出去,自己則往周冕這裡正廳走來了。
走到門邊,還沒進(jìn)去,就聽到李醫(yī)生道,“二少爺,您最近有喜歡上女子嗎,是要再婚了?那我可是要恭喜你了。”
周冕和周淙文都很詫異。
但是,周冕很快明白過來他是什麼意思,畢竟他是做賊心虛。
周冕沒有回答他,既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
李醫(yī)生接著道,“即使突然遇上可心的女子,來日方長,也不必急著太過恩愛。二少爺,你身子一直不大好,在房事上太過沉迷,於你的身體大有害處,還要節(jié)制的好啊。”
周冕被他說得並沒有臉紅,反而臉色發(fā)白,道,“嗯,我明白。”
李醫(yī)生看周冕神色默默,微帶憂鬱,不像是遇到可心女人陷入熱戀的模樣,但是聽他的回答,他又是知道自己最近縱慾過度的,看來,也有可能是對方?jīng)]有看上他?
李醫(yī)生於是不好多說了,只說會去開方子放周冕好好調(diào)養(yǎng),最近要注意不要再沉迷就行了。
周冕淡淡地點頭應(yīng)了,腦子裡卻想到了喬伊斯在牀上對他使出的手段,居然只是想想,身體就禁不住地一陣酥麻,像是在被他撫摸一樣,周冕捏緊了手,心裡更是警惕,讓自己趕緊回過神。
李醫(yī)生開好了方子,正要起身,這時候,聽到了外面的腳步聲,兩人看出去,正好是周淙文進(jìn)來,周淙文對著兩人一笑,道,“在院子外面遇到盛意,他說叫了李醫(yī)生來給你看病。”
李醫(yī)生起身對著他寒暄過,又看向周冕,周冕面上並無過多表情,於是,他也不敢亂說,就道,“二少爺沒有什麼大問題,就是體虛而已,胃上不大好,好好用餐,平常注意調(diào)理就行。”
周淙文應(yīng)了一聲,已經(jīng)走到周冕身邊去,擔(dān)憂地看著他,道,“怎麼才一個來月,就瘦了這麼多。這哪裡是體虛造成的,肯定是你沒好好照顧自己。周弘在幹什麼,他把你接回去,就是這樣照顧你的?”
周冕趕緊道,“哥哥,你急什麼。我不過是最近胃口不太好,所以才瘦了,放心,很快就會長回原來的樣子。”
周淙文看著他一副憂心忡忡欲言又止的模樣,之後李醫(yī)生也就先出去了,說把單子交給管家去抓藥,製成藥丸給周冕吃,周冕一向是厭惡喝藥,所以中藥能夠製成藥丸的,都會製成藥丸再給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