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被劫持的居然是榮瑛,此刻朝服朝鞋帶著厚重的冠,胭脂輕點毫不慌亂,似乎此番打扮就爲了這一刻準備的,她看著榮逸軒,定定的道,“皇兄,請您停手?!?
“清和你瘋了?!”若蕓按耐不住驚叫起來。無論是榮瑛逼迫程清和、還是程清和有意爲之,這麼一出程清和不畏罪而逃就必須下獄!
“逸軒,先皇的御賜寶劍,不是拿來挾持小姨子和侄兒的?!睒s錦桓冷冷的瞧著他,那眼神竟有不少唏噓的神色,彷彿他自己從來不曾害人性命一樣唾棄著榮逸軒此刻行爲的不齒,卻對程清和的行爲視若無睹。
“程清和挾持郡主也是死罪?!睒s逸軒咬牙切齒的盯著他。
局面一時僵持不下,張餘的手下早就將金殿圍了個水泄不通,可這情形之下竟只能幹看著不敢貿(mào)然上前。
“皇兄……”榮瑛定定的看著他,似有爲難,“皇兄,皇上登基時,我之所以不要公主的封號甘願當個郡主呆在王府,是我早已知曉皇兄一意孤行最終會導(dǎo)致什麼結(jié)果。” 她緩緩啓脣,吐出那她知曉多時的秘密來,“這幾年來,皇兄秘密籌劃瑛兒不是不知道,皇兄的苦悶不甘瑛兒不是不理解,可……瑛兒不願看到骨肉相殘,瑛兒指望伴著你,你能顧著瑛兒的感受就此停手,沒想到你遇到了讓你奪皇位的藉口……”她說著淡淡的看了眼若蕓又看了看榮逸軒,不再說話。
若蕓心下苦澀萬分,兩邊都是骨肉至親,兩邊都是兄長,榮瑛竟看的比誰都要透徹,而那“藉口”二字卻讓她如夢初醒:榮逸軒果真不是爲了她而去奪皇位,而是藉著她的名義、名正言順的說服他自己動手,而榮瑛看似單純天真,可她生在帝王家卻早看得明白。
她頓感心中有什麼壓著、悶得喘不過氣。便低頭不語,卻看到不遠的御座旁有人悄悄從地上直起身。
“百澤!”她急切的回頭,出聲示警。
想不到出手的卻是懷軒墨,依然是袖子一擡。手中那如同暗器一般的藥丸便徑直朝那人飛快而去,那人慘叫倒地卻爲時已晚,他奮力的甩手讓一隻飛鏢直撲榮逸軒和胡舒兒的方向而去。
百澤當機立斷的跳起身、衝上前,這回無暇抽刀,而是兩指併攏,伸手竟夠到了飛鏢手柄,指尖用力飛鏢便打偏“?!钡囊宦晱椩邶堃紊?、沒入墊子裡。
榮逸軒本能的閃避,懷軒墨順勢射出另一發(fā)暗器、打掉了榮逸軒的精鐵劍,而若蕓幾乎本能隨著百澤上前,順手拉了胡舒兒一把。御座本在幾步階梯之上,這麼一拉胡舒兒連帶她一起便摔了下去。
見此電光火石間的變故,書言當機立斷拉了榮逸軒便道:“王爺,快走!”
可話音才落、不等榮逸軒擡腳,張餘已經(jīng)眼疾手快的擋住他去路。
胡舒兒整個人摔在地上。旋即皺眉嚎啕:“肚子……我肚子疼……嗚嗚……”
若蕓想扶她起來卻被她打開,胡舒兒伸手指著她驚恐道:“你走開!你要害我孩子!”胡舒兒明明跌在她身上卻一副含血噴人的架勢,又哭又鬧。
清和瞧見這一切,默默的放下劍,單膝跪地。
榮瑛卻猛地轉(zhuǎn)身,給榮錦桓跪下了,幾乎懇求道:“皇兄!求皇兄饒了王爺!”
“求皇上饒了王爺性命!王爺是一時糊塗啊!”雖然證據(jù)確鑿。榮逸軒也已圖謀多年,可胡玉兒還是絕望的朝榮錦桓磕著頭、聲淚俱下哭成淚人。
“姐姐……肚子……”胡舒兒臉色蒼白貌似真的動了胎氣,有宮人上來攙她、將她慢慢挪到內(nèi)殿去。
“舒兒……”胡玉兒兩邊都顧不上,左右爲難不知如何是好,渾身瑟瑟發(fā)抖,幾乎求救的看著自己的爹爹。
而先前振振有詞、志在必得的胡大人早縮在角落不敢看她。生怕自己再說一句便會人頭落地。
榮錦桓背了首,緩緩走到御座跟前,轉(zhuǎn)身瞧著底下神色各異的人,沉默不語。
“將……”榮錦桓看了片刻,又掃了眼地上哭泣的胡玉兒。“將榮親王——榮逸軒,削去封號、免去官職,押入天牢死牢聽候發(fā)落。京城叛亂者格殺勿論,王暉領(lǐng)兩州之師暫且按兵不動,你且?guī)孜粚㈩I(lǐng)午後議政,商議如何在重陽前拿下洪州城?!?
金殿的人羣再次炸開了,不僅榮親王篡位不成被擒,皇上這次竟是要一併剷除晉王!
“臣遵旨!”王大人叩首接過虎符便轉(zhuǎn)身出了金殿,張餘則是派人將榮逸軒押了下去,書言不語,丟了兵器伏罪。
若蕓的心逐漸的沉下去,死牢、格殺勿論,不改朝換代卻依然避免不了血流成河,她怔怔的看著自己的雙手,彷彿自己已是滿手血腥,而血竟是救過自己的榮逸軒所流……
“念榮瑛郡主忠君,榮王府抄沒一事暫且擱置。榮王妃胡玉兒無知,卻爲罪婦,囚禁於幽事等候發(fā)落。程清和挾持郡主,但事出有因,閉門思過、等候裁決。莫御史何在?”榮錦桓扯著嗓子喊。
榮瑛連同程清和一前一後默默的叩首,而胡玉兒已經(jīng)哭倒在殿上,有侍衛(wèi)前來將她架起來、拖出。
莫御史這纔不緊不慢從殿外進來,羣臣詫異這平日裡同君王鬥氣的牛脾氣在節(jié)骨眼上竟然姍姍來遲不說,竟然還一副孤高的模樣。
榮錦桓看他跪地,這才說道:“莫御史,納言一職懸空,往後奏摺直接送到乾元宮不再設(shè)阻似有不妥,莫御史兼任納言一職,配合陳御尉徹查此案中,榮親王爺?shù)耐h!”
若蕓聽到名字,便猜想這陳御尉怕是陳美人的家中人,如此看來,陳美人一命倒是換了家族受用,也不會太過悽慘,只是榮錦桓說話間都不曾瞧榮逸軒一眼,竟是那般恨他了麼……
“臣,遵旨!”莫御史幾乎是胸有成竹的答道。
“懷王,茲事體大,按罪論處,三日內(nèi)給朕奏摺,顧彥、顧尹昭、許峰同薛元徹午後同去往暖閣參政!”輕易的架空了胡大人,榮錦桓轉(zhuǎn)身看著一地的血污,狠狠的皺眉,朝著百澤道,“於王,大祭司趁亂起事、與清平教勾結(jié)鐵證如山,關(guān)於異象,速速奏來!”說著便不慌不忙伸手拔去墊子上的鏢,命人就地打掃。
衆(zhòng)臣都緊張兮兮的看向那鬼神般的於王,他們自然耳聞異姓王府也是會術(shù)法,先前見之者少,如今一見卻各個驚恐、無人敢問個究竟,如今聖上當庭提出,他們皆豎起了耳朵想聽。
“?。俊卑贊陕冻龉殴值纳裆?,一手扶了若蕓的手臂,挑了一邊眉毛,嘆了口氣,“那我簡潔點,衆(zhòng)所周知異姓王府的確有過人之處,可我等也不曾用此術(shù)法??催@麼排兵佈陣、聯(lián)繫到清平教的火器,我敢肯定清平教勢必會全力反撲。我只是略擔憂……”他忽然噤聲,對著榮錦桓比了個口型。
若蕓渾身一顫,她離他近,分明聽到他用極低的聲音說著“傀儡”兩字,她渾身發(fā)毛,想起那惹人不快的簫聲一陣恐懼便油然而生。
“至於趙無陽大祭司,他恐夥同清平教盜取我等密卷,臣已然派人追,臣若不曾猜錯,此人背後之人與他關(guān)係密切,我等剷除祭司一脈也責無旁貸,只請皇上在摘星閣旁設(shè)關(guān)卡、防止在拆除前任何人再利用它?!彼亓恕柏煙o旁貸”四個字,這事不僅與天頤有關(guān),更與扶蘇息息相關(guān)。
若蕓瞧著他,不論是從言辭還是從神情,百澤從不曾如此嚴肅認真過,提的要求也是合情合理,只是追捕趙無陽容易,幕後之人卻始終狡猾、不惜聲東擊西逃出京城,難度不是一點點。
“至於今日之事,聖上沒事別出去亂跑、給人可趁之機。”百澤說著說著便又露出了那種不屑的笑來,可言下之意正是榮錦桓窩藏趙無陽這個毒瘤、替自己師出有名。
榮錦桓面露不快,卻無以反駁,只訕訕的揮手道:“罷了,依你所言?!?
百澤果然沒有說“臣遵旨”,取而代之的是輕輕點頭,礙於於王的名聲竟也無人提出異議。
“賢妃,你想必也累了。來人,扶賢妃回宮!”榮錦桓忽然對著她道,看她的眼神瞬間柔和下來,語氣也軟了三分。
若蕓頓覺得心中悶痛:他讓常德暗示她玉璽的位置,他竟是算準了自己不會幫榮逸軒篡位,自己到頭來還是負了誓言、成了皇上的棋子。
百澤帶著無可奈何的笑,嘆了口氣道:“丫頭,沒事吧?”
她默默的搖了搖頭,已有宮女上前來扶她。
她遠望著御座上一身濃墨綠翠綢衫的榮錦桓,未戴帝冠卻器宇軒昂、不怒自威的榮錦桓,竟覺眼前之人的確一步步將不安因素除去、是能成爲明君的人,只是這之中,到底要踩多少無辜之人的鮮血,就算她也間接害了多少人命。
她看著便覺雙目刺痛,連他關(guān)切的目光都變得如刀子般銳利、要將她割的鮮血淋漓。
“若蕓?”百澤見她不動,猛地搖了搖她。
若蕓使勁眨了眨眼, 竟有一瞬那麼厭惡此刻的自己。
“爲何還等?退下罷?!庇系娜艘呀?jīng)重複道,似乎是要有事需議、而她不便在此。
若蕓回了回神,榮錦桓已瞥眼看向胡大人,那微翹的眉眼掩去了最後情緒,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黑與暗。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