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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鏤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浮夢此時一襲月白色衣裙,裙襬與袖口銀絲滾邊,腰間扎著一根同樣顏色的腰帶,突出勻稱的身段,白皙的臉龐,線條柔和,雙眼如墨玉深潭,顯得秀麗清冷。只是那以前烏黑柔順的長髮此刻已經(jīng)有一半都是白髮,她若有所思的望著窗外,看到外面一株美人蕉,盛開著紅色、黃色而帶著黑斑的大朵的花,那鮮豔的花朵似紅蓮映水,紅得耀眼,正伸張了大口,向著燦爛的春光微笑,遠看像一團團熊熊燃燒的火??粗@生機勃勃的景象,浮夢巧然輕笑,眉目如蘇,眸裡溢出點點笑意,隨手拿起筆,在紙上寫詩。
浮夢的字不算是優(yōu)美好看,但一字一句都端端正正,猶如此時此刻她在這種處境下內(nèi)心的堅毅。而這首《白頭吟》也恰到好處的訴說出她的心境。她微微頷首,放下了筆向外面走去。
書房。
這是一個很大的書房,這書房顯得這樣超凡的安靜,空氣是平均的,溫溫的。房間當中放著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著各種名人法帖,並數(shù)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nèi)插的筆如樹林一般。浮沉坐在書桌低頭旁邊忙碌著,最近這幾天一直都是這樣,隨著他的忙碌他的身體一天天痩弱下去,以前那張神采飛揚的臉上現(xiàn)在佈滿了憂慮與疲憊,浮夢看著浮沉這樣卻束手無策,他什麼都不告訴她,什麼都不讓她管,一切的一切彷彿與她毫無關(guān)係,可是浮夢卻明白,他只是掩耳盜鈴,浮夢看著他隨著忙碌而微微皺起了的眉頭與緊閉的脣,她突然覺得 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變了,而這種變化偏偏讓浮夢感到心酸。
“喝口茶吧?!备糇呓鼤浚p聲細語的說,那樣子彷彿怕驚擾的浮沉。浮沉擡頭看看浮夢抿嘴一笑,那笑容像是在安慰浮夢,又像是在寬慰自己。
“謝謝阿夢?!?
浮夢靜靜的注視著他,彷彿要看穿他內(nèi)心的想法,只是,她是個普通人,並不會什麼讀心術(shù)。
“阿夢怎麼這樣看著我,是不是被我迷住了?!备〕练畔虏璞蛉ふf道。
“是啊,都說認真做某一件事的男人最迷人了?!?
認真做一件事?浮沉自嘲的笑笑。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
“我?guī)湍惆桑@些事情我也可以做的。”浮夢主動要求要幫浮沉,她看著浮沉這樣實在是不忍心,一個好好的人被精神折磨成這樣。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备〕列χ鴵u了搖頭。
“你不信我嗎!”
浮沉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笑著看著浮夢,二人一時無言。
“值得嗎?”浮夢突然開口問。
這個問題問的浮沉一愣,“什麼?”
“我是說,值得嗎?即使她是你母親。”浮夢的表情有些不忍,她是不想說這些話的來叫他不好受的,然而這些問題是早晚都要面對的,長痛不如短痛,既然如此,逃避問題又有什麼用呢?
浮沉有那麼一瞬間的語塞,接下來卻似釋然的一笑,“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什麼叫不重要了?”她爲他擔心已久,擔心他的身體,擔心他的心情,擔心他的處境,但是,他此刻卻對她說不重要了!
“對,事情已然是這樣,值得與不值得又有什麼區(qū)別,就算是不值得,又能如何?”浮沉淡淡的說完這句話,好像在訴說一件與他無關(guān)的事。
浮夢深吸了口氣,聲音已然有些哽咽,“我知道啊,我都知道,你被她所迫,身不由己,可是你爲她做了這麼多,她又給過你什麼?她只是一味的在利用你,而你不該被她所利用的!我---我沒有別的意思,我說這些話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聽信於她,只是希望你可以爲自己活一次。。。我只是覺得你不該是這樣的人生。。。”說到最後,浮夢卻有些自責,自責自己是不是說的有點過了。
“那麼,我該是怎樣的人生?阿夢,不管做什麼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從一開始我就清楚的知道會是怎樣的後果,難道
我不明白嗎,我明白的,我什麼都明白,但阿夢你也要明白,無論值得與不值得,無論她是不是在利用我,無論我是不是要爲自己而活,我都已經(jīng)沒退路了,畢竟已經(jīng)回不去了啊,而我的人生,我的一切,也不重要了,阿夢,你說是嗎?”
聽完這番話,浮夢好像被什麼擊中了一樣,定在那裡。是啊,回不去了,註定了是這樣不是嗎,而自己又在幻想著什麼?浮夢看著此時臉色已經(jīng)有點蒼白卻一直苦澀的笑著的浮沉,如今的難堪的一切是因爲誰?眼前這個男子的痛苦又是因爲誰?浮夢慢慢後退兩步,然後轉(zhuǎn)身想門外跑去。
華清宮。
只見寢殿內(nèi)雲(yún)頂檀木作樑,水晶玉璧爲燈,珍珠爲簾幕,範金爲柱礎(chǔ)。六尺寬的沉香木闊牀邊懸著鮫綃寶羅帳,帳上遍繡灑珠銀線海棠花,風起綃動,如墜雲(yún)山幻海一般。榻上設(shè)著青玉抱香枕,鋪著軟紈蠶冰簟,疊著玉帶疊羅衾。殿中寶頂上懸著一顆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真是奢靡到極致。此時陳貴妃仰躺的貴妃椅上,旁邊有兩個宮女給她煽著風,一個宮女在跪著給她剝水果,好不愜意,而此時,浮夢闖了進來,跟著進來的看守太監(jiān)驚慌失措,馬上跪下說:“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浮夢姑娘這---”
“都下去。”陳貴妃站了起來,冷冷的說道。隨後宮人們就都退了出去。
浮夢看著陳貴妃微微揚起脣角。蛾眉淡掃,一雙漆黑的眼瞳,深邃如淵,卻透著絲絲細小如針的鋒芒,扎得人心裡一慌。
“你爲什麼要這麼對他?”浮夢滿眼怒火。陳貴妃冷冷的看了看浮夢,“本宮如何何時輪到你來過問了。”
“他是你的兒子,是你的親生骨肉,你怎麼可以如此的利用他來達成你齷齪的目的!”
“放肆!”
浮夢並沒有被陳貴妃的氣勢嚇到,她已經(jīng)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你既然這麼對他,當初你爲何還要生他養(yǎng)他,難道你在生他的時候就只是打算要利用他嗎!還只是說他只是你一個爭寵的工具,他可以幫你達到你想要達到的目的!你有把他當過是你自己的孩子嗎?你有看到過他現(xiàn)在的模樣嗎?你的心的鐵做的嗎,看到自己的孩子這樣你就一點也不心疼?他敬你是母親,所以你對他提出的要求,要他做的事他都照做,可這是出於他對於你的愛!你把一個孩子對母親的愛給玷污了你知道嗎!是,你可以給他權(quán)利,給他勢力,但你想過嗎你給的這些是他想要的嗎!他真的快樂嗎!你真的快樂嗎!”浮夢嘶吼著說完這些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說著說著她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只是想把內(nèi)心的糾結(jié)與痛苦抒發(fā)出來,而陳貴妃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靜靜坐在那裡看著浮夢,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冷笑。
而這時浮沉走了進來,輕輕的擁抱著浮夢,“傻瓜,沒關(guān)係的,我真的沒關(guān)係,我們走?!备艨粗〕粮侨滩蛔I水。
浮沉說完就輕輕擁著浮夢走了出去,從始至終沒有看過陳貴妃一眼,彷彿陳貴妃不存在一樣。
晚上。
浮夢想著白天發(fā)生的事,自嘲的笑了笑,自己這樣又是爲何?她看外面的高牆,從古到今,被神秘的宮牆圍起來的神秘的後宮,不知有多少后妃成爲屈死的冤魂,她們爭著、哭著、嘶吼著、最後卻只化作了這深宮的一縷塵埃,浮夢輕輕的呢喃著,這其中的苦澀只有自己知道,這紅牆一堵,又斷送多少了嬌顏?
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三天,這三天裡來沒有一個人敢提那天發(fā)生的事,浮夢差不點都覺得那天的事是自己的幻覺。她告訴自己,不要怕,她還是那個愛笑的浮夢。
傍晚。
浮夢和浮沉吃完飯後便去庭院走了走,兩人聊了很多,同時,兩人也都巧妙的避開了那些敏感的話題。
“浮沉,突然想唱歌了,我給你唱首歌吧。”浮夢笑著對浮沉說。
“好,你唱吧?!?
“詞卻是不錯的,可是你自己作的?”浮沉拍了拍手,一臉讚賞。
“當然不是,我怎麼可能做出
這麼好的詞。”
“這首歌卻是從未聽過的,阿夢,你新奇的東西總是那麼多?!备〕翆櫮绲目粗?,浮夢被這種眼神看著居然慌亂了起來,又忙說道,“我還知道好多故事,你要不要聽?”
“好啊你諷????!?
浮夢說完就後悔了,自己只是拿這個噹噹藉口,沒想到他真的要聽。只好硬著頭皮講了起來。
“她叫李清照,她的丈夫叫趙明誠,李清照十八歲的時候便與太學生丞相趙挺之子趙明誠結(jié)爲連理?;獒?,兩人感情融洽,志趣相投,互相切磋詩詞文章,共同研砥鐘鼎碑石。經(jīng)常會有新奇感悟和發(fā)現(xiàn)。雖然當時夫妻兩人家境都較寬裕,但是爲了蒐集名人書畫和古董漆器,他們居然“食去重肉,衣去重彩,生活十分拮據(jù),但在那段日子裡,他們相互鼓勵,樂在其中。然而,在那個動盪的年代,美好的時光總是不能長久,隨著趙明誠離家日子的無限延伸,李清照越來越思念趙明誠。日復一日,由於情緒不好,睡眠不足,她的身體漸漸消瘦下來,然而用詞來寄託和表達自己對愛人的綿綿相思之情成了李清照唯一排解苦悶的方式。直到李清照在得到趙明誠臥病不起的消息時,當天就乘船東下,日夜兼程,與相濡以沫的丈夫見了最後一面。。。。。”
“真是可惜了,一對有才之人,就這麼-----”浮沉靜靜的聽完浮夢講的故事,不禁陷入了沉思,動盪的年代,戰(zhàn)爭的日子,真的改變?nèi)说囊簧鷨幔?
“是啊,李清照還有首詞,我特別喜歡,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yún)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ㄗ燥h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好一個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只可惜無緣見此妙人。”浮夢把浮沉眼裡的讚賞看在了眼裡,想必他本來也是一個雲(yún)淡風輕的人吧。
“是啊,人的一生誰還沒有些遺憾呢。可能有遺憾的人生纔是完美的吧?!备魧Ω〕廖⑽⒁恍?,彷彿給了浮沉很大的信心。
“你說得對,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房間休息吧?!备〕撩嗣舻念^說著。
“好?!?
隨後兩人向浮夢的房間走去,一路無言。
“好了,就到這吧,你也快回去休息吧。”浮夢一身月白色的衣裙站在月光下面真是相得益彰,浮沉卻只是說了聲好,他若有所思,好像想說點什麼又很難開口的樣子。浮夢轉(zhuǎn)身向房間走去,剛要打開房門,卻聽見浮沉的聲音從後面?zhèn)鱽恚瑤е唤z試探,卻又像是期待。
“你----還愛顧明南嗎?”
浮夢詫異的轉(zhuǎn)過了身,又非常肯定的說:“是的,我很愛他?!?
浮沉無奈的笑了笑,明知道會是這個答案,卻還是不死心,“去休息吧?!?
一夜無眠。
第二天傍晚,浮沉來到浮夢的房間,而浮夢卻出去了還沒有回來,浮沉看到浮夢前幾天寫的字,“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她竟是如此愛他嗎?
“浮沉,你怎麼來了?”浮夢剛回來就看到浮沉站在窗前對她前幾日寫的字發(fā)呆,想到自己寫的內(nèi)容,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我來看看你,沒想到你纔回來?!备〕练畔履菑埣?。
“是啊,我剛吃完飯回來?!?
不知道爲什麼兩人好像很尷尬的樣子,好像有什麼在無形之中就變了。
“阿夢,再給我唱首歌吧?!?
“???唱歌,好----好啊?!备粲X得今天的浮沉有點莫名其妙。但也並未說什麼,浮夢只好迅速的在大腦過了一遍歌詞。
浮沉靜靜的聽著,執(zhí)念?是在說我的執(zhí)念?那麼,誰的執(zhí)念又更深一點呢?
“很好聽,謝謝阿夢,我回去了,你早點休息吧?!备〕炼嘞M麜r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那樣該多好。
浮夢微微頷首。
隨即浮沉走了出去,都說回頭是岸,可是,哪裡纔是我的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