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小丫鬟來報說是“宮裡的馬車來了”的時候，葛馨寧依舊高睡不起。
蘭姑見狀，只得親自出了大門，打算去跟來人解釋，就說葛馨寧實在病得起不了身。
誰知他說完這句話之後，馬車的簾子便被人從裡面掀開，車裡跳出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人來。
“莫……皇后！”蘭姑慌忙跪地。
莫丟丟親自攙扶蘭姑起身，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禮了。”
蘭姑忙笑道：“實在沒料到皇后會來，本該叫闔府上下一起出來迎接纔是。”
莫丟丟淺笑道：“我只是回趟孃家，不必搞得那麼熱鬧吧？”
蘭姑聞言放下心來，笑道：“五爺若知道皇后把這裡當(dāng)孃家，定然倍感榮幸。”
莫丟丟冷笑一聲，不客氣地道：“他有什麼可榮幸的，我記掛的又不是他！我只認(rèn)從前的姐妹和教養(yǎng)嬤嬤們就夠了，難道還要把那個拿我們的命運換前程的混蛋當(dāng)親人麼？”
蘭姑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後又重新燦爛起來：“是是是，不管怎麼說，皇后不忘舊日的姐妹，都是我們的榮幸——可惜舊宅子已經(jīng)燒了，從前園子裡的那些姑娘們，也分散到各處做丫頭了……這會兒可是要把她們召集起來，到花廳拜見？”
“不必了，我只見見寧兒就好。”莫丟丟淡淡地道。
蘭姑慌忙應(yīng)著，麻利地將莫丟丟帶了進(jìn)去。
葛馨寧聽見動靜，懶懶地翻了個身，嘟囔道：“她若不肯走，拿大棍打出去就是了，我是遲早要死的，何必忍氣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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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兒，我好容易來一趟，你真的忍心打我麼？”莫丟丟坐到葛馨寧的牀邊，裝出傷心的樣子來，嘆息道。
葛馨寧聽見她的聲音，“騰”地一下子坐了起來，瞪大眼睛四下打量。
確認(rèn)這裡仍是自己的臥房之後，葛馨寧鬆了一口氣，皺眉道：“你怎麼來了？”
莫丟丟撅起嘴，悶聲道：“看子確實是不歡迎我了，一會兒要拿大棍打我出去，一會兒又說我不該來……”
葛馨寧慌忙攀住她肩膀，笑道：“我還沒睡醒，在說夢話呢！你該不會憑兩句夢話就給我定罪吧？”
莫丟丟推開她，沒好氣地道：“這會兒醒了沒？醒了就趕緊收拾一下，跟我進(jìn)宮去！”
“不去！”葛馨寧毫不猶豫地?fù)u頭。
莫丟丟板起面孔，一語不發(fā)。
先前葛馨寧初到園子裡的時候，總是因爲(wèi)自作聰明而做錯事情，所以後來養(yǎng)成了一個習(xí)慣：只要莫丟丟板起面孔，她就要乖乖服軟，靜聽教誨。
可是這一次，她卻還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什麼時候也跟太后一夥了？”
莫丟丟擡手在葛馨寧的額頭上敲了個爆慄：“我跟那個老妖婆一夥？你看清楚，本姑娘是來救你的！”
“咦？”葛馨寧瞪大了眼睛，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
莫丟丟以爲(wèi)她要起身，滿意地點了點頭。
誰知葛馨寧忽然賊笑起來：“當(dāng)了一年多皇后了，還是‘姑娘’啊？”
莫丟丟微微一怔，隨後忽地跳了起來，拿枕頭砸到了葛馨寧的頭上：“你這小蹄子竟敢不學(xué)好，看我不打死你！”
葛馨寧便躲便笑，心裡忽地輕鬆起來，連日以來心頭的陰霾似乎散去了許多。
莫丟丟恨恨地在個性身上砸了幾下，隨後氣喘吁吁地丟下枕頭，住了手。
葛馨寧向她扮個鬼臉，大笑道：“不疼！”
莫丟丟咬牙道：“身上不疼麼？我估摸著你心裡可得疼得很！你倒不是‘姑娘’了，可是那又有什麼用？你跟了小傻子那麼久，他卻眼睜睜看著你被韓五搶走，連個屁都不敢放！’”
葛馨寧的臉上忽地?zé)崃似饋恚肷尾诺皖^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不要亂說。”
莫丟丟嘆了一口氣，許久才悶聲道：“寧兒，咱們兩個的命運，爲(wèi)什麼會是這個樣子……”
葛馨寧覺得這樣的命運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只是不敢說出口，只得笑道：“還說我不學(xué)好，我看你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
莫丟丟笑了一陣，隨後又拉起葛馨寧的手，急道：“別在這兒耽擱太多工夫了，有話咱們回宮去說！”
葛馨寧依舊搖頭，莫丟丟恨得直咬牙，忍了許久之後，終於還是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竹筒，丟到了葛馨寧的手邊。
葛馨寧認(rèn)出這是信鴿腿上常見之物，不禁皺眉：“這是誰的？”
莫丟丟不答，示意她打開自己看。
葛馨寧用指甲挑出裡面的紙卷，隨手?jǐn)傞_，眉頭皺得更緊了。
只見薄薄的紙上只寫了兩個字：“隨你。”
筆跡卻是再熟悉不過的，不需要看第二眼，她便知道是韓五手書，無疑。
莫丟丟見她不解，急道：“你知道這是傳給誰的麼？”
葛馨寧當(dāng)然不知道，只得隨口亂猜：“太后？”
莫丟丟點了點頭。
葛馨寧正覺得意，卻見莫丟丟悲憫地看著她，像在看一隻待宰的羔羊。
“怎麼了？”葛馨寧大惑不解。
莫丟丟遲疑了很久，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跟她說。
葛馨寧急得直搖她的肩膀，終於把莫丟丟晃得不耐煩起來，咬牙道：“先前太后給韓五傳信，要他日日給宮中飛鴿傳書，只要有一天間斷，她便將韓宅所有女子，包括你，一起送往軍營裡去……韓五隻回了這兩個字，你細(xì)想想吧！”
莫丟丟的語氣極其鄭重，葛馨寧不禁頭皮發(fā)麻。
“送到軍營裡去”是什麼意思，她當(dāng)然明白的。
把一個女人送到軍營裡去，這是比殺死她更嚴(yán)重百倍的侮辱。可是韓五卻只漫不經(jīng)心地回了兩個字：“隨你”。
有人說要把他的妻子送去做營妓，他卻連一點憤怒都沒有嗎？
葛馨寧不信，但這白紙黑字，卻實實是他的筆跡。
此時再看那兩個字的時候，葛馨寧忽然恍惚起來，眼前彷彿出現(xiàn)了韓五妖孽般的面容，他帶著慣常的冷漠，緩緩?fù)鲁鲞@兩個字，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似的，漠然轉(zhuǎn)身離去……
“這不可能……”葛馨寧怔怔的，神色迷茫，喃喃自語。
莫丟丟憐憫地看著她，久久無語。
葛馨寧忽然跳了起來：“不對！他跟太后傳書的內(nèi)容，你如何會知道？你完全可以拿他從前寫的字來騙我，只需要編一個故事就好了……”
“寧兒，除了他，你誰也不肯相信了麼？”莫丟丟嘆了一聲，神色有些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