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林依舊屬於涼城地界,只是在那靠近南嶺的小山竹林後,少有人跡罷了。
夜裡,漆黑與恐懼籠罩著一切,星辰暗淡。
一道道黑影在鳳凰林裡急速地搜索著什麼東西,一道美豔動人的身影便停駐在人羣之間,隨風飄舞的素裙,盤起的雲髻,媚娘眼神有些疲憊,眉頭更是緊皺,對著身旁眼球滿是血色的馮熙來輕聲道:“不是說雨城在這鳳凰林裡嗎?啊?怎麼?”
說著說著,媚娘眼眶有些發紅了,感覺眼球發酸,連忙轉過身子去,繼續搜尋著葉雨城的身影。
“快找!找到將軍者賞銀千兩!收爲嫡系近衛!”馮熙來用權利和金錢誘惑著那些中央軍,一個一個聽到了如此獎賞如同猿猴般靈敏在鳳凰林裡仔細搜尋,不曾放過一個角落。
只是結果讓他們失望了,這裡除了一灘血跡,根本沒有任何人影,甚至連一條小路都沒有發現。
“媚娘。怎麼辦?”馮熙來雖然作戰勇猛,但真要讓他接管一支軍隊,特別是臨時接管一支殘兵,他也會焦頭爛額,不過狡猾如他當然不會放過身邊每一個可以利用的資源,對著媚娘前一句後一句地問,爲她是尊。
努力平復心中的情緒,媚娘揉了揉太陽穴,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讓她也有些始料不及,沉吟良久才道,“撤軍入這深山!你們之前的糧草在何地?”
一聽聞糧草二字,馮熙來的臉色頓時如同吃了死孩子一般難看,黑綠了下去,“當時中央軍南下,所有糧草都是取自路經途中的地方糧倉。到了涼城後,還沒有得到過補給,所以才讓他們裝作痞子進入涼城,一舉兩得。”
“魯莽!”媚娘不顧形象地轉過了頭,眼神裡面已經滿是血紅一片,“行軍打仗,不顧糧草,大忌!一舉兩得?若不是那一羣烏合之衆,雨城會身陷險境嗎!”
馮熙來沉默了,事態的發展證明了媚孃的話說的很對,自己和葉雨城錯得很離譜,當初被仇恨矇蔽了眼睛,判斷事態不夠清晰,才導致瞭如今的不利局面。
“誒+罷了罷了——先退入這山林中吧,堅持一兩日問題應是不大。”媚娘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七千多人在夜間向著南嶺山脈裡遷入,天公作美,下起了涼意透骨的夜雨,有了大雨的掩護,就能夠不留痕跡的退入深山中。
一夜聽風雨,第二日大雨不斷,葉雨城感覺渾身氣血比起昨日順暢了不少,一人早早的起身走了出去。
卻是發現那林經峰與林傾語皆不在。就如此放心自己?還是有足夠大的把握?
葉雨城緩步行走,繞過竹片一圈圈編起來的籬笆,一路穿過一片竹林,竟是看到了一座青石板小橋架在了一道小河上。
小橋由普通的青石板砌成,兩邊皆是竹林,橋下不足三丈寬的小河緩緩淌過。
葉雨城心生好奇,邁步上前,感覺卻大不一樣,只感覺這座小橋彷彿渾然天成!
因爲橋上找不到一絲縫隙,那橋身上看似一塊塊青石板相鏈接的細縫,竟然是人爲所刻!
也就是說有人將一塊重若萬斤,或是更重的石頭搬到了這裡,只爲了給這條一躍便能躍過的小河架起了一座橋?!!
葉雨城細細的用心去打量,想要尋得蛛絲馬跡,卻毫無收穫,只是感受到一股浩然正氣在這橋面一丈範圍內奔騰洶涌。
葉雨城沉迷其中,那種充滿力量的浩然之感讓人嚮往,卻是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竹林一道身形出現,悄然接近。
驀然間,葉雨城感覺打在身上的雨點不見了,從沉醉中醒來,目光流轉,看的自己頭頂撐著一把繡著鴛鴦的油紙傘,順著握著傘柄的潔白玉腕看去,林傾語正一臉笑意地看著自己,“不怕著涼了嗎?”
溫婉的聲音,如同千百年來寂靜的小城發出的第一道聲音,叩開了城門,葉雨城感覺心裡有一種從沒有過的充實感,癡癡地看著眼前的伊人。
雨依舊下著,淅淅瀝瀝,鋪天蓋地。
一橋輕雨。
一傘開。
下的是雨,傾的是城。
著的是林傾語,傾的是葉雨城。
時日偷換,葉雨城的傷在奪命丹的幫助下好了一部分,而對於林家二人的目的顯得更爲迷惑了,甚至有時候看不出他們的用意。
葉雨城提著一柄鐵刀,站在那渾然天成的青石小橋上,緩緩推刀而出,沉浸在一種奇特的氛圍中,感受著周遭的浩然正氣,他的每一刀都平靜異常,但那呼呼響起的罡風聲,說明了每一刀的不同尋常。
“雨城,二伯叫你有事。”銀鈴般的聲音從遠處幽幽飄來,葉雨城回首,正看到林傾語著一襲素衣,挽著一個花籃,眉目巧笑地看著自己。
也許,在葉雨城遇見林傾語之前,從來不會相信什麼命運,更不會相信什麼一見傾心的無稽之談,但此時的他也漸漸明白了當年自己爹孃的傳奇。
二十三年前,正是乾元元年,天下局勢剛剛穩定下來,涼城初建,而當時統管涼城的乃是一個非皇族勢力的將領。
初出茅廬的葉糧山在涼城的比武大賽上嶄露頭角,收到了許多大勢力拋來的橄欖枝,但心高氣傲如他,一概拒絕,也因而得罪了不少勢力。
有的勢力想要教訓下這個初出牛犢的小輩,設計引誘他誤闖了涼城軍事禁區。
本就對葉糧山的行爲很反感的涼城統領立即便要發作賜他死刑,卻是被葉糧山幾句狂傲的話刺激了心中的軟肋,要與僅二十出頭的葉糧山決一死戰。
就在所有人抱著看笑話的同情心理時,葉糧山卻是一劍將馬上縱刀的統領殺翻在地,驚掉了所有的下巴。
而此情此景正好被微服尋訪的大帝劉乾收入眼中,立時對葉糧山讚許有加,封葉糧山主任涼城城主,不受任何地方行政管轄,僅聽憑自己一人號令!
一個武藝高強的年輕人便在皇權的簇擁下,一瞬間攀到了人生的頂峰,另萬千青年膜拜,而他一劍斬將與馬下的事蹟更是被傳唱甚遠,在接下來的挑釁中皆以雷霆手段予以還擊的他,聲名鵲起,名動四方。
而他的傳奇遠不止於此,直到他遇到了一生中最愛的女人——姬湘雨。
他們相遇在涼城內河畔,也是一個輕雨時節,北方前來逃難的姬家長女獨立小河畔,眉目緊縮。
此時已經是一方豪傑的葉糧山正從紅塵閣出來,身後跟著一羣獻媚者,唧唧喳喳吵個不停,想要尋得清淨的葉糧山快步向著小河畔的亭子走去。
就在那一剎那,佳人回眸,遺世而獨立,看得心煩意亂的葉糧山心裡陡然一緊,短暫的呆住後,臉色從耳根子瞬間紅到了脖子,轉過頭去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心境。
美眸循著聲音望過去的姬湘雨也是在剎那凝住,一手輕捏著段玉靑羅白紗披肩的一角,眸光中驚慌失措地跳動著的情緒分外惹人憐惜。
小雨輕撒,葉糧山的心裡卻是在那一刻很暖。有的時候人真的很奇妙,一邊與人勾心鬥角死命硬磕,一邊卻又將自己的心毫無保留地交給另外一個人。
兩人一見傾心,再見便已緣定三生,逃難的姬家自然是將紅極一時的葉糧山當做了自己的靠山,大婚之時,大帝親臨主婚,免赦了姬家之罪,可謂皆大歡喜。
郎才女貌,讓人羨煞。
期間葉糧山幾次提出想要將涼城易名爲雨城,只爲了見證自己與姬湘雨的美麗遇見。
在許多勢力的極度阻撓下終於是放棄了這個想法後的葉糧山,將新出生的兒子取名葉雨城,可算是還了心願。
葉糧山曾在那兩人相遇的小河畔用青石板一塊一塊砌起了一座小橋,又用一劍一劍將其打磨光滑,取名賞雨橋,上立一亭,碧瓦飛甍,玲瓏剔透,匾額上書“賞雨亭”三字,蒼遒有力。
賞雨亭,賞的是涼城的瀟瀟小雨,賞的是浮世間的浮沉驟雨,賞的更是那美人如畫的姬湘雨。
兩人恩愛的故事廣爲傳頌,但故事總是因淒涼而聞名,傳奇也總是以悲劇收場。
十二年前,癡愛著葉糧山的媚娘爲了能夠得到葉糧山,將姬湘雨騙至城外,被龍崗山的土匪柳二龍所擒。
癡心伊人的葉糧山得知後沒有任何猶豫便將才九歲的葉雨城託付給了媚娘,一人單騎上了龍崗山。
孤注一擲,沒有任何人能阻擋他的腳步,一柄雲水劍,殺的龍崗哀嚎天地狂,但武藝再高強,也抵不上千軍萬馬。
兩千多土匪將葉糧山亂箭洞穿,一代與金不義、青峰老俠齊名的傳奇高手殞命龍崗山,天下莫不悲嘆一聲世事無常。
然而事情並沒有結束,葉糧山已死,姬湘雨又豈會願意獨活人世?服毒而終。
最後柳二龍入主了涼城,強娶了媚娘,當朝大帝劉乾居然就默許了這樣的做法,讓許多人對柳二龍也變得有些驚怕起來。
葉雨城想到這裡,除了刻骨銘心的仇恨外,也彷彿突然明悟了父母間那種生死相隨的愛。
遠遠看著林傾雨那巧笑的眉目,葉雨城握了握手中的刀把。
實力,自己還太弱了,他再一次迫切的希望自己的實力能夠更上一層樓。
不僅是此次失敗見識到的決定高手讓他想要超強雪恨,更是心中有了想要保護的人,讓他想要爲了她擁有這個世界!
“葉雨城,皇帝老兒傳旨了,呵呵,他昭告天下說這次乃是你義氣行事,他願意主動出面調節你和涼城城主柳二龍的矛盾,讓你即刻返程。”林經峰一臉不屑地對葉雨城說道,這是他今天偷偷混入涼城得知的消息。
葉雨城眉毛一擰,那皇帝老二這麼懼怕歐陽家嗎?證實了柳二龍居心不軌卻不敢貿然下手?
林經峰也不再說話,他現在除了想要報仇,什麼都不管,林家幾百口的血海深仇,可以讓他付出一切去報仇。
“說吧,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麼?”葉雨城終於是先開了口,在打算辭去的時候,但卻沒有說你們,而只是說你想要我幹什麼。
“我也不多說,你的背景和實際情況,我早就瞭解得一清二楚,你也絕不會願意屈就他皇帝老兒之下吧?”林經峰卻是突然道,然後語氣一頓,氣勢沉凝,深沉地說道,“我要你在崛起後幫助我雪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