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瀰漫了整片平原,這已經(jīng)是葉雨城逃命以來的第十一天了,不知道忠武大軍如今到底怎樣了,也不知道居庸關(guān)那邊怎麼樣了,之前聽拓跋凌說派遣了大軍在居庸關(guān)前擺兵列陣,想來反而是能夠牽制住居庸關(guān)守軍的冷箭吧,忠武大軍按理說也要安全得多了。
想到這裡葉雨城也長出了幾口氣,只是這幾夜以來老是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常常半夜驚醒,王二也是自王四走後越發(fā)的沒有了言語。
真不知,若是葉雨城和王二得知了忠武大軍全軍覆沒的消息後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
當(dāng)夕陽再次將餘暉拋灑於這片大地時,葉雨城和王二,兩人一馬看著天際那若隱若現(xiàn)地城牆,心裡有些難受,還有一些忐忑。
兩人剛準(zhǔn)備就地休息一晚,驀然一根銀色利箭破空而來。
葉雨城猛然一個翻身,一手竟然生生抓住了急速的利箭,王二也一個翻身兩眼怒視著身後那一羣鮮卑騎兵。
一路上兩人便像兩個囚徒一般,被人牽著繩子而行。無奈身上傷還未痊癒,畢竟沒有藥物,只能靠著自身癒合。
“喂。我們的任務(wù)馬上也就要完成了,最後大家互幫一次吧。”洪亮的聲音響起,那鮮卑人竟是第一次與葉雨城兩人說話,蹩腳的漢語讓人心裡直難受。
葉雨城一挑眉,看著那些人,不再言語。
“凌大將吩咐了,讓我們將你們送到豐州地界,對著那城防上演一出好戲,才能讓你成爲(wèi)漢族英雄。消息已經(jīng)有人放好了,你在這關(guān)外平原的每一件事都已經(jīng)付與了說書人。”
葉雨城驚愕,這拓跋凌想的還真是周到,不過恐怕他就要失望了。
兩人也不再多說什麼,起身上馬繼續(xù)前行。
正是午夜時分,北方早已入冬,冷風(fēng)刺骨。
“呼,咋這麼冷?喂,虎子你看,那是什麼?是不是兩個人?”一個在城牆上靠著城牆正朝著雙手使勁地哈氣,卻剛好在低頭的剎那,看到了兩個人狼狽的騎著一匹馬向著城門方向直奔而來。
那個叫虎子的少年也是個新兵蛋子,視力還不錯,順著那人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葉雨城狼狽地趴在馬背上,身後是王二也有氣無力地橫躺在馬背上,再向後面看去,這一看不得了,後面竟然是一隊(duì)胡人模樣,正拼命地追著前面那兩人。
“怎麼辦?”虎子轉(zhuǎn)頭對著靠在牆上哈氣的中年人問道。
“快去叫老大來!快去!”他也知道了事情的不太對勁了,這胡人深夜竟到了豐州外牆下,那還了得!
一瞬間整個城牆沸騰了起來,不少人都聚攏了起來,一個約莫四十餘歲的老漢朦朦朧朧地來到城牆上,卻是正看到馬背上兩個漢族少年滿身傷痕,背後是一隊(duì)胡人,手中正彎弓搭箭呢,頓時一個激靈,睡意完全被拋卻腦後了。
“媽的!快讓人射箭啊!搞死那羣胡人佬!”
“快快!”
好在這豐州乃是陸家根基所在,手下士兵在主子腳底下當(dāng)然也算是相當(dāng)敬業(yè)的了,即使在寒風(fēng)刺骨的夜晚也是有所防備,一道命令剛下去,數(shù)道利箭瞬間拋射而出,落到那胡人佬馬蹄前。
“胡人佬給老子聽著!這是我陸家的地盤!”
“鏗!”那老漢剛剛還在雄赳赳地大吼,想要耍耍自己的威風(fēng),結(jié)果下一秒一道利箭便直射而來,嚇得他臉色蒼白,彎腰躲在護(hù)欄下,額頭一把細(xì)汗直冒,“這羣狗孃養(yǎng)的!還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兄弟們,給我射死他們!”
又是數(shù)道利箭拋射而下,但無奈那羣人卻是在射程範(fàn)圍之外,但也不敢近前來,遠(yuǎn)遠(yuǎn)看著葉雨城兩人,神色複雜,似乎極度地不甘,然後才悶悶地消失在夜幕中。
而葉雨城、王二兩人卻是被虎子幾人打開城門給扶了進(jìn)去,那老大本來還想問個什麼,還沒來得及發(fā)文,葉雨城和王二兩人便齊齊暈了過去。
這還倒不是演戲,而是長久以來的疲敝,精神高度集中的警戒令兩人心力交瘁,剛剛那羣鮮卑人說著演戲,但下手可一點(diǎn)也不輕,舊疾發(fā)作,頓時兩人便有些支撐不住了,一看到城門打開,纔有一點(diǎn)鬆懈便暈了過去。
“臥槽!這倆人穿的好像是軍用的皮甲!”突然虎子有些摸不著頭腦的大叫一聲,這一聲讓那老大也將注意力集中到了兩人身上,當(dāng)看到葉雨城手臂上用來綁住傷口的忠武大旗的碎片時,臉色頓時變了幾變。
“我怎麼看著像那北上抗擊鮮卑的忠武大軍大旗?”突然一人道,之前此人蔘軍之前曾在長安見過這忠武大旗,頓時道。
老大臉色奇怪,用粗糙的手摸了摸臉頰,嘴皮蠕動,喃喃自語:“忠武大軍?上面有命令讓殺了所有從關(guān)外回來的忠武士兵啊!”
甩了甩腦袋,老大有些煩躁地擺了擺手:“送我房間去吧。奶奶個熊的胡人佬給老子這麼個苦差事。”
幾人將葉雨城和王二兩人擡到了老大的房間裡,房間並不大,只是一個臨時的守城時的住所,裡面簡單的陳設(shè)了幾張桌椅和一張牀,便再無他物。
衆(zhòng)人離去,說一早就去請大夫。
老大看著昏迷中的葉雨城,臉色很猶豫,甚至稱得上是掙扎。上面既然下了命令,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忠武軍的人,那也便是林大人的意思,若是冒犯了他,自己這麼一個守城的小頭頭估計……
搖了搖頭,那老大又咬緊了牙關(guān),突然眼神一變,說不出的陰翳,從懷裡慢慢掏出一把鋥亮的匕首,走向了葉雨城。
“小子,可別怪我老大不厚道,這是林大人交代的事情,雖然不知道你們忠武軍怎麼得罪了林大人,但若是不做的話,我就要被滅口的,誒。”輕嘆了一口氣,雪亮的匕首劃過漆黑的夜,身旁的油燈也跟著匕首帶起的風(fēng)搖曳。
“乒——”驀的一道金屬碰擊聲響起,老大手中的匕首被一道銀光擊飛,整個手腕生疼,但他也管不了那麼多,猛地身子趴在地上,眼睛瞪大驚恐地看著窗外漆黑的夜,卻什麼也看不見。
過了三十多息時間,那老刀才膽怯的擡起了腦袋四處張望,後背心現(xiàn)在還是冷汗。
可這一看更是嚇了一跳,牀上的兩人不見了!
頓時感覺牙關(guān)一陣生疼,竟是自己害怕到咬的牙關(guān)出血。
豐州城,夜涼如水,天邊月正彎。
一道白色的身影在黑夜中看似閒庭信步,但身旁不斷掠過的樹影顯示著他恐怖的速度。
若是細(xì)看,便會發(fā)現(xiàn)那人穿著一身寬大的白色袍子,在黑夜裡因速度太快而帶起的風(fēng),將長袍吹得獵獵作響,手中提著一個黑色的身軀,正是葉雨城!
此時距離在豐州城現(xiàn)身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兩天時間,而葉雨城也昏迷了足足兩天,但此時若是走近仔細(xì)觀察,便會發(fā)現(xiàn)葉雨城身上早已換了一件新衣,裸露出來的手臂上抹著的厚厚的黑色黏糊狀物體,一直從那道刀傷抹至手腕處。
“咳咳——”咳了幾聲,艱難的睜開眼皮,葉雨城驚奇的發(fā)現(xiàn)自己在急速前行,而提著自己的人因爲(wèi)太快而看不清楚面孔,不由得強(qiáng)打幾分精神,提起了一絲警惕。
可這剛一動,一道充滿滄桑的話語便鑽入葉雨城耳朵中,“小兔崽子別亂動。”
葉雨城聞言也不再做任何動作,悄然調(diào)理著呼吸,此人說話時雖然叫著小兔崽子,但言語裡透露的是一股長輩面對小輩時候的關(guān)心,也便讓葉雨城放鬆了一些,而且就算他想反抗,轉(zhuǎn)頭看看這飛速掠過身邊的樹影,就這速度就是自己望塵莫及的了,再看看自己那全身抹的溼噠噠的黏糊狀物體,能反抗嗎?
葉雨城聞言也不再做任何動作,悄然調(diào)理著呼吸,此人說話時雖然叫著小兔崽子,但言語裡透露的是一股長輩面對小輩時候的關(guān)心,也便讓葉雨城放鬆了一些,而且就算他想反抗,轉(zhuǎn)頭看看這飛速掠過身邊的樹影,就這速度就是自己望塵莫及的了,再看看自己那全身抹的溼噠噠的黏糊狀物體,能反抗嗎?
“哼,小子算你運(yùn)氣好,遇上我老頭子。”突然那人自稱老頭子,主動與葉雨城聊了起來。
正在葉雨城疑惑何時認(rèn)識此人之時。
“你是葉糧山那兔崽子的小兔崽子吧。”雖然是疑問,但這話從老頭嘴巴里吐出來卻變成了毋庸置疑般。
“嗯。”葉雨城也並沒有掩飾,既然別人都已經(jīng)知曉了,況且這又沒有什麼可隱藏的,做葉糧山的兒子是他一生的驕傲。
“呵呵,小兔崽子不錯嘛,還這麼謹(jǐn)慎。”老頭突然回過頭來看著葉雨城面露讚許道,他竟把葉雨城偏冷的性格當(dāng)成了警惕。
葉雨城此時也纔看清楚了那張面孔,鶴髮束在腦後,雖然早已白髮生,但面色紅潤,讓人感覺精神抖擻。
“你跟我爹是老朋友嗎?”
“呵呵,算是吧。”老頭擡起頭看著前方緩緩道,似乎在回想以前那個心容江山,劍指天下的不羈青年。
兩人都是一陣沉默,周圍的景象快速更替,漸漸出現(xiàn)了山巒翠林,葉雨城有些茫茫然的看著周遭,這一下又是到了哪裡?還有,王二呢?
當(dāng)遠(yuǎn)處的天空露出魚肚白,葉雨城擡擡手遮了下眼睛,匝巴匝巴了下乾涸的嘴脣,“前輩,我……”
一句話還沒說完,葉雨城突然覺得自己身子一空,“砰”的一聲摔在了一片土地上,身邊是枯黃的雜草,本來毫無意義的雜草在葉雨城眼中瞬間放大,充斥胸腔。在茫茫關(guān)外平原上呆了那麼久,突然再次看到枯黃的雜草,不少人的面孔一閃而過,只是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劉一那幾個兄弟們,還有呂菡紫那個一臉笑容的姑娘不知道怎麼樣了。還有不見了蹤影的王二。
“小兔崽子想什麼呢,還不快起來。”有力滄桑的聲音將葉雨城的思緒一把拉了回來。連忙站起身來,這一站,葉雨城臉上的表情別提多精彩了,就連性情冷淡如他也不禁有些口呆。
“多謝前輩援手。”
葉雨城拱手道,實(shí)在沒想到,自己身上的傷竟在自己昏迷的時候完全癒合了,不用說也知道定是眼前這鶴髮童顏的老前輩出手相助了。
“別老前輩老前輩的叫了,老夫很老嗎?”老頭彷彿有些氣惱但又不好發(fā)作道,“老夫姓張名著雨,叫老夫張老就是了。”
葉雨城一愣,真是高人都這般古怪嗎?強(qiáng)調(diào)自己挺年輕,卻偏偏要人叫自己張老。不過葉雨城仍然拱手道:“多謝張前輩援手。”
“援個屁,我說你小兔崽子怎麼文鄒鄒的?你老子那霸氣你就一點(diǎn)沒學(xué)到?”那張老聽了不喜反而有些上火,看著葉雨城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葉雨城聞言又是一愣,跟自己老子很熟?到底誰呢?
“你也別愣著了,好好養(yǎng)傷,明日我來找你。”張老扔給葉雨城一個約莫有兩個拳頭大的大瓶子,“這是藥,一會記得換藥。還有,你的那奪命丹雖是救命的,但也別像吃補(bǔ)品一樣,壞了根基。”說完指了指葉雨城,又指了指旁邊一座簡陋的草屋。
葉雨城順著張老的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間簡陋甚至可以說是破爛的草屋,就那麼堆在那裡,對,就可以用堆這個字,因爲(wèi)那分明就是一堆草架著的空地。
葉雨城又愣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接二連三地被這張老的捉摸不透的邏輯弄懵了。剛回轉(zhuǎn)過頭,卻突然發(fā)現(xiàn)身邊早已沒有了那個白袍獵獵的老人。
心裡的疑惑越發(fā)的濃了,到底是何人?又是何意?這又是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