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營地周圍撒漢人獨有的驅獸粉,也就是虎糞等粉末,葉雨城在後面拿出來的酒缸中放的卻是醒酒茶……等等一系列的動作,都在計劃之中,佯裝做無能的軍隊,來誘使敵人上鉤。
可以說,昨夜的一場大勝很大一部分因素是因爲葉雨城這個後勤執事創造的條件,而眼前李軍卻要將他們三人貶爲火頭軍,怎麼不讓知情的人驚掉下巴。
王四愣了一下,不住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一手抓住有些躁動的王二,使了個眼色。雖然早就已經有所明曉,但是這個處罰也有點太那什麼了,讓兩個統領級的去當火頭軍,與鍋碗作伴,怎麼不讓這幾個大男人發狂。
葉雨城也不怎麼平靜,本來想的是斬掉敵軍將領,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實力,然後能夠擺脫後勤執事這個職位,沒想到是擺脫了,卻是到了火頭營當火頭軍。
葉雨城等人也無奈地領了命。
足足半個時辰,整個忠武大軍纔在一條條命令下井然有序地動員起來。
這次所謂的“封賞”讓兩個統領、一個執事當了火頭兵,讓全軍將士都感到一陣雲裡霧裡。
而軍隊裡唯一的女孩子呂菡紫居然頂替王二做了前軍副統領,又驚掉了一地的下巴。
唯一正常的便是這次釣魚戰鬥的策劃人琛逐月,被升爲忠武大軍總參軍,還同時任命爲軍師,長期在李軍大將軍身邊出謀劃策。
晌午十分,大軍開始行動起來,既然方位已經暴露了,那麼只有兩條路,一是立馬轉換方位,二是退守居庸關,不然定會被敵軍包圍,然後一口吞掉。畢竟在這平原之上,一萬五千騎兵並不算什麼,只是一支前後無援的孤軍。
大多士兵不知道,但李軍及一些親信都知道,昨夜前來援救鮮卑騎兵的可是一支漢人騎兵,因爲鮮卑騎兵的將領絕不會是一個漢人!這代表了什麼不言而喻。雖然打了一場大勝仗,李軍的心裡並不平靜。
預料成真,都沒有興致感嘆自己的見微知著,更多的卻是一種落寞。
如今忠武大軍真正地成爲了一支孤軍,從殺掉拓跋金那一刻起,就已經預示著將要迎接鮮卑軍隊的瘋狂報復,而在一支已經背叛了帝國的漢人騎兵的眼皮下殺掉了拓跋金,那就代表著,在這片平原上,忠武大軍不但要與瘋狂的鮮卑軍周旋,還要謹防已經撕破臉的漢人軍隊。
李軍咬了咬嘴脣,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抱最樂觀的心態,做最壞的準備。
忠武大軍後營中一羣身著黑色麻布的人緊緊地跟隨軍隊前行著,而胯下的馬匹不但負著自身的重量,還有一口口大鐵鍋之類的廚具。
“五弟,你這可是劉乾大帝親自賞賜的純種滇馬啊,你就讓他馱著大鐵鍋?”王二在前面有點打趣地說道。
葉雨城頭也沒擡,繼續在顛簸的馬背上,與一口黝黑的帶著點油油的糊狀物的大鐵鍋共享一個馬背,手中拿著那本墜星箭術,潛心觀摩。
“王二,別打擾五弟了。跟上行軍。”王四見葉雨城如此認真,也是有一些感嘆,想自己當初如葉雨城這般年紀時,整天無所事事地晃盪,相比較起來還真是有點慚愧。
“好吧。大哥,我跟你說,其實,我王家不止會使槍,而且還有一樣武器聞名江湖。”突然,王二語音一轉地說道,策馬跟上了王四。
王四立馬來了興趣,與王二兩人齊頭共進,一路上不知在談論些什麼。
夕陽西下,整片平原籠罩在燦爛的餘暉下,風吹草動,帶著絲絲最後的光亮。
葉雨城緩緩收起手中的黃色小冊子,環顧四周:“可惜之前沒想到,不然定要帶一副長弓出來。”
“五弟你可算沒走火入魔了,這都幾個時辰了,你一直研究那箭術,反應都沒有一點。”王二在不遠處地方策馬回頭說道。
“呵呵,可不是嘛,我還想挑一把好點的刀呢,沒想到中午我們倆統領和你這個後勤執事就變成了火頭兵了。”聽到葉雨城的話,王四也是回過頭來,難得心情好的說了幾句熱鬧話。
夜幕完全降臨的時候,忠武大軍早已紮好了營地,並在營地周圍撒上了驅獸粉,夜晚並沒有生火,衆將士都只是嚥了點乾糧,喝了點清水便和衣睡去,這是李軍發佈的命令。
火頭軍因爲全軍吃乾糧的緣故失去了作用,一羣人倒也樂得偷閒,呂菡紫從前軍跑到了火頭營來,幾人坐著有說有笑的,倒也算是行軍中的一番愜意了。
“耶?五弟呢?”王二躺在草垛上翻了翻身,感覺周圍少了個什麼,仔細瞧瞧,發現葉雨城不見了。
“他?估計又在哪裡一個人發傻呢。”呂菡紫鼓了鼓嘴巴說道,今天沒有拿到葉雨城的那柄匕首,現在她心裡還打著主意呢。
“五弟揹負的事情太多了,難免心事重了點,大家也別在意,我們既然結拜了,就是好兄弟,要相信彼此。”王四也坐在一旁,緩緩說道。
“對了,大哥,你覺沒覺得今天的行軍方位有點怪?感覺不像是在周旋,也不是在撤退,而是在……”王二越說越心驚,聲音戛然而止。
漆黑的夜籠罩著一切,沒有車馬的喧囂,也沒有人聲的鼎沸,一切都在靜謐中安詳。
葉雨城的確揹負了太多,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但奈何仇人太過強大,自己不得不揹負著一切,拼命往上爬,拼命去建立自己的根基,然後才能擊垮仇人的基地。
但葉雨城今夜沒有一個人呆在那裡對著夜空發悶,而是一個人往著中軍營地去了。
一路上沒有什麼阻礙。
葉雨城沒有帶刀,一襲黑色麻布衣衫,還帶著油腥味,向李軍的營帳走去。
“後勤執事——”突然一道不是很響亮的聲音傳入葉雨城耳中,聲音拖得很長,循身望去,居然是那文文弱弱的琛逐月,也便是現在忠武大軍的軍事、總參軍,“葉雨城,請留步。”
“哦?”葉雨城不明所以,站在原地,看向他,露出詢問的神色。
“呵呵,葉執事真是好本事。”琛逐月一臉笑容地說道,只是那蒼白的膚色帶著濃厚的笑容,在這黑燈瞎火的時候,難免有點瘮人。
“什麼意思?”葉雨城打起了幾分警覺,在任何地方,都要有保持自身的警惕性,這是他混跡多年所學到的知識。
“將軍讓我來告訴你們,當然,也就是今夜要去營帳裡見他的人,說你們猜的沒錯,我們現在走的正是第三條路!”彷彿毫不在意,琛逐月就那麼緩緩的說出了口。
“什麼!”葉雨城震驚,猜測再瘋狂也只是猜測,一旦變成了事實那麼依舊會駭人心神。
“沒錯,我們現在正向平原深處行軍!”
四目相對,毫不退讓。
不言而喻,這個決定裡面一定有琛逐月的影子。
“你這是讓所有人去送死。”雖然說得是事關全軍性命的問題,但他的性子決定了他的語氣永遠那麼平靜,沒有一絲急促。
“哦?那是你認爲。”琛逐月緩步走過來,目光沒有任何退縮的緊盯著葉雨城,又道:“在我看來,這是我們唯一的活路!”
葉雨城眼神閃過一絲驚訝,但依舊用著質疑的語氣道:“這是活路?”
“對!活路!”斬釘截鐵,語氣堅定,“如今與居庸關的守軍撕破了臉,你認爲他們會讓我們退回關內將他們與鮮卑暗中勾連的事情稟明朝廷嗎!”
琛逐月語氣陡然上升,彷彿有著無窮的憤怒和力量,“沒錯,這一開始就是一局棋,是政治家的棋盤,我們是卒子。所謂的北上抗擊鮮卑,收復河山都是屁話!是朝廷裡權貴內鬥的犧牲品!”
“呵呵,既然你看的如此明朗,難道就做出這樣的決定?”帶有嘲諷意味的笑格外刺眼,偏偏葉雨城就那樣的嘴角輕揚,眼中是濃濃的不屑看著他。
琛逐月搖搖頭,對於葉雨城嘲諷視而不見,沉吟了一會,擡頭凝視著葉雨城,說道:“你不也清楚很多事情嗎?不然你爲何要攜帶整整一個月的糧草?”
沉寂。
兩個人就那麼站著,誰也不再言語。是的,葉雨城之前任後勤執事的時候,違反了李軍的命令,讓劉老文和黃大虎做的 這件事情。
葉雨城沉吟了一會,終於像是妥協了一般,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又道:“那昨夜的人便是居庸關的守軍了。”
“對,但只是一小支聯繫鮮卑人的騎兵。發現鮮卑軍隊被我們圍殺,在馬尾後面吊著一些兵器之類的重物,虛張聲勢罷了。”
“你怎麼知道?”葉雨城問道,然後又是話語一轉,“算了,那是你的事情,你告訴我,將軍準備幹什麼。”
“無可奉告。”簡單的四個字把葉雨城的問題給搪塞了回去。
葉雨城沒有說話,卻皺起了眉頭,頭也不回的回到了火頭營,心裡卻沉重了幾分。
自己不能死在這裡,死在這茫茫平原之上,還有這血海深仇未報,我怎麼能就這樣被人玩死在這荒無人跡的平原之上?這是葉雨城心裡瘋狂的吶喊。
突然一道銀色的亮光劃過漆黑的夜,整個世界一瞬間變得慘白無力。
“轟隆——”震耳欲聾的雷聲緊接而至,整個世界彷彿變成了任人宰割的魚肉,任那銀白的鞭子肆虐著大地。
“不。我不是魚肉,不是政治家手中的棋子,我要跳出去,我要自己主宰自己的命運。”葉雨城一個人坐在地上,一道道驚雷彷彿一道道鞭子抽在他的心底。
這一切都很明瞭了,朝廷裡有權貴有所動作了,勾結鮮卑犯境,然後儘量吞噬掉皇朝的一定兵力,再給予皇帝壓力。而那劉乾也不是笨蛋,面對著不明所以的李軍的屢次請纓,僅僅動用了一萬的常備軍力北上做做樣子,而自己手中的力量分毫未動。
李軍對於皇室來說,始終只是一顆棋子,因爲他姓李!即使他再忠心也不可靠,還不如讓他帶著自己的嫡系手下北上抗擊鮮卑,既做了樣子,說不定還能起到打破平衡的作用。而大帝劉乾,甚至從來沒想過要保下這顆爲自己賣命的棋子。
而想要建立功名的葉雨城卻在權利的大浪中落入被遺棄的忠武大軍裡,明白一切的他突然內心裡閃過一絲強烈的意願,掙扎、掙扎、再掙扎、最後主宰這天下沉浮!想要擺脫一切,主宰自己的命運,就要有能夠主宰一切的能力!
“轟隆隆——”雷聲愈發的響亮。葉雨城漠然舉起手中的大刀,刀鋒直指那疾風驟雨的蒼天,大雨傾盆而下,打溼了油乎乎的衣衫,葉雨城嘴裡滿是雨水,從沒有一次如此地清晰明白自己想要的一切,自己真正想要追求的一切,“我要主宰自己的命運,再不受任何人擺弄!我要主宰這天地沉浮!這江山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