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沈煜和紀連清也無所謂在這種事情上做過多的糾纏，兩個人點到即止，一個百般防備，一個心若明鏡。
“你和小柒是……”紀連清看著沈煜，低聲詢問。
蘇靈立刻豎起了耳朵，坐直了身體。
可是比蘇靈更緊張，是小柒。
沈煜抱著小柒坐著，能夠顯而易見的感受到小柒身上的瞬間緊繃，原本抱著他脖子的手，一下緊緊的拽住他的衣領。
沈煜心中有一處柔軟的地方彷彿受到了重擊，他將小柒更往懷裡抱了抱，“這個很重要嗎？”
“您別誤會，你和小柒的關係，會直接影響到我採取什麼方式進行治療。”紀連清笑著解釋，只是，眼神中，卻沒有什麼友好的成分。
在大自然中，兩個雄性動物如果恰巧有著同一個心儀的對象，通常會選擇決鬥。
但是在人類的社會中，顯然是不現實的。
更何況，紀連清並沒有表現出對蘇靈強烈的佔有慾，最多就是比較……感興趣而已。
但是這份好奇卻讓沈煜不得不審慎的思考每一句紀連清說的話。
於是對於這個問題，沈煜選擇了沉默。他將目光投向蘇靈的身上。
生平第一次，沈煜放棄了主動掌握權的機會，而將決定權交到另一個人的手上。
蘇靈頓時如坐鍼氈。
沈煜的眼神和表情都控制的相當得當，從中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緒或是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事實上，蘇靈也沒膽子仔細的探究沈煜眼神和表情中的情緒和內容。
他坐在那裡，本身就代表了一種底氣，一種沒有人敢與之抗衡的底氣。蘇靈努力想要給出一個能夠讓沈煜滿意的答案，但是，她實在不知道沈煜心中的期望值是什麼，只能作罷。
甚至於，她不知道沈煜到底怎麼以爲他和小柒之間的關係。
小柒原本就是一個很敏感的孩子，此刻早就隨著沈煜一起，將目光全都放在蘇靈的臉上。
不同於沈煜的淡薄，小柒眼神中期望的溫度，狠狠的灼傷了蘇靈的心。
真話，不能說。
假話，不敢說。
蘇靈進退兩難。
紀連清此刻也察覺到屋子中的微妙氣氛。蘇靈對他來說，首先是一個病人監護者，其次纔是可追求的對象。
於是他紳士的出來打圓場，“不然這樣，我們先看一下治療方案，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沈煜又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淡淡的收回目光，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好啊，有勞。”
蘇靈自然也是沒有異議的，跟著湊了過來。
只有小柒，不依不饒，只是想知道一個結果。他倔強的目光一直死死的看著蘇靈，臉漸漸變紅。
見蘇靈和沈煜好像都沒有要回答剛剛問題的意思，他的臉又漸漸的轉成白色，眼眶裡似乎有淚意。
蘇靈很準確的捕捉到了小柒的變化，卻一直都在閃躲著眼神，視而不見。
沈煜更是已經完全將注意力放在面前的一沓薄薄的紙上。
終於，小柒頹敗的收回目光，悶悶的不出聲。
蘇靈臉上努力維持的平靜也逐漸有要破功的跡象。
她現在無比後悔，後悔自己當初爲什麼爲了自己的尊嚴，就離開了沈煜。
就算她被千夫所
指，她也不想看到小柒這麼受傷的眼神。
可是，要她說什麼呢？說他是沈煜的親生孩子嗎？
還有用嗎？事情一定會變得更加一發不可收拾吧！
蘇靈感受著膝蓋上傳來的隱隱痛楚——
畢竟，她也曾經求過沈煜，可是換來了什麼呢？她得到了什麼呢？
她不想讓沈煜當著小柒的面否定他。
沈煜似乎是已經將那一沓治療方案瞭然於心，他將那薄薄的一沓紙向前推了推，“我出去一趟。”
說完，他便站起身來。
小柒一直在他的腿上坐著，此刻，已經到了他的臂彎裡。
他絲毫沒有放下小柒的意思，抱著小柒就走了出去。
“這回呢？可以說了嗎？”紀連清看著門嚴嚴實實的關上，轉而看向蘇靈。
“我……”蘇靈咕噥了一句，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我們直接來訂治療方案吧。”
紀連清無奈的看著蘇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似乎在用這個動作平靜自己的心跳，“蘇靈，你要知道，你是小柒最親近的人。如果你都對自己的生活，對未來這麼沒有自信的話，你讓小柒怎麼辦？”
他這話說的很中肯，可是蘇靈還沉浸在剛剛的情緒中，絲毫沒有聽進去。
她胡亂的點點頭，“好的，就按你的意思來。”
作爲一個合格的心理醫生，紀連清當然知道蘇靈此刻不適合進行理性的思考和判斷，“等沈先生回來吧，我想，這種事情和他商量可能更科學一點。”
蘇靈卻心中一震。
難不成，紀連清已經發現了沈煜和小柒之間的血緣關係？
也對，畢竟小柒和沈煜那麼像。
那這麼說……沈煜會不會也已經發現了那個親子鑑定有問題？
蘇靈心亂如麻，她十分想要直接找沈煜，將一切的一切說個清清楚楚，但是，她卻沒有這個勇氣。
她害怕說出來，連這種脆弱的穩定都維持不了了。
沈煜帶著小柒出來，挑了個臺階，將小柒放在上面，他即使站直，也能和小柒正面對視著，“心情不好？”
他雲淡風輕的問道。
小柒卻驀地眼眶一紅。他死死咬住嘴脣，拼命的忍住——他說過，男孩子不能隨意哭。
沈煜心中又狠狠的軟了一下，他的大掌撫上小柒的臉，在他的脣上摩挲了下，“想哭就哭，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在我面前不用忍耐。”
沈煜說話的語氣很淡，似乎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似乎小柒的那些幾乎能把整個人擊垮的情緒，在他看來不過是大海中的一朵翻涌的浪花。
可是小柒卻立刻覺得完全被理解，他不再忍耐， 咧著嘴，要多醜有多醜的樣子，一下子哭了出來。
沈煜大掌轉而摸了摸他的頭，“乖，哭吧。給你二十分鐘的時間，哭過了以後就不要因爲這件事情哭了。”
他站在小柒面前，小柒咧著嘴，絲毫沒有掩飾，任由眼淚滾滾而下。
很多年後，小柒還能記得這個瞬間。
接近正午的時光，一個男人和一個小男孩相對而立，聰慧而早熟的男孩終於在此刻找到一個孩子應該有的脆弱和依賴感。
雖然，只有短短的二十分鐘。
但是這對小柒來說，足夠了 。
著
對沈煜來說，也足夠了。
他這麼理智的人，一向都當眼淚是最柔軟、最沒用的發泄。
可是看著這個小孩子在他的面前哭的那麼傷心，他有一瞬間想要上天上爲他摘星星，摘月亮。
如果說這都不是血緣關係，那麼怎麼解釋呢？
一向冷血冷靜冷情的沈三少，變成了慈善家？
沈煜擡了擡腕，將表面向小柒，“已經二十分鐘了。”
沈煜沒有多言語，他向後退了一步，將脊背挺的直直的，從口袋裡抽出一條手帕遞給小柒。
小柒沉默的接過來，胡亂的將臉上各種痕跡擦個乾淨，瞪大了眼睛看著沈煜。
被淚水洗過的眼睛顯得更白更亮，可是眼神中卻依舊藏著剛剛的倔強。
沈煜嘆了口氣，揉了揉小柒的頭，“你這股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脾氣，真是和你媽媽一模一樣。”
他知道小柒想知道什麼，只是他現在也不知道事實的真相到底是怎麼樣的，或者說，他已經猜到了事實的真相。
可是，這個真相實在是太瘋狂，他需要時間去驗證。
是以，他清了清嗓子，默默的想了一會兒，“有的時候，事情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子的，並不重要。真相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也不重要。人生苦短，你只要相信你能相信的，抓住你能抓住的就可以了。懂？”
沈煜很少說教，可是當著小柒的面，卻總有這個毛病。
小柒偏著頭想了一會兒，依舊沒能理出個頭緒，但是已經不再繼續糾結，緩緩的露出一個笑臉來。
沈煜於是很滿足，颳了下他的鼻尖，“走吧，裡面都等著我們呢！”
沈煜無奈的看了這個孩子一眼。
都說孩子是上輩子來的討債鬼，這話果然不假。
他上輩子不知道欠這個孩子什麼，爲了哄他高興，居然把蘇靈和一個狼子野心的男人放在屋子裡獨處。
沈煜再進來的時候，蘇靈已經挑好了治療方案，舉起來朝他揚了揚，“你要不要也來挑一下？我挑了一會兒，覺得這個方案可以試試。”
沈煜點點頭，“無非就是概率問題，先試試吧。我晚一點還有一個會議要開。”
他的行程本就很忙。
“那，蘇靈你先出去等？”紀連清見大家都沒什麼異議，便著手讓蘇靈離開。
沈煜在這裡，她也沒什麼好擔憂的，直接離開。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的功夫，門被從裡面拉開，沈煜牽著小柒出來，面色不虞。
蘇靈本想問什麼，但是看著小柒頹敗的表情，硬是將所有的話都嚥了回去。
沈煜上前兩步，站在蘇靈的面前，“醫生讓你進去，說是有事情單獨和你說。”他從口袋中掏出一串鑰匙，“結束之後記得直接回公寓，我不想看到你在外面閒逛。小柒我先帶走，把他一個人放在家裡不安全。”
“……好。”沈煜把一切都安排完畢，蘇靈只有答應的份。
沈煜牽著小柒往外走。
走到門口的地方，小柒突然掙開沈煜的手，衝過來抱住蘇靈。
蘇靈連忙蹲下，將小柒抱在懷裡，“怎麼了？”
小柒將臉埋進蘇靈的肩膀上，飛快的搖搖頭，片刻後，抽出手來，在蘇靈的手上一筆一劃的寫了起來。
蘇靈瞬間淚如泉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