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靈緩緩的擡起手，想要抱住沈煜，卻在觸碰到他的一剎那，觸電般的縮了回來。

她不可以。

她馬上就要和沈煜毫無交集。她必須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她不能給兩個人之間點機會。

繼續糾纏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尤其是……她現在惹了這麼大的麻煩。

沈煜控制情緒的本領一向很好。

短短一分鐘的時間，他快跳出胸口的心跳就已經基本恢復了正常。

察覺到蘇靈身體的僵硬，他懂事的鬆開了懷抱，“抱歉，剛剛……一時沒站穩。”

他只能這樣解釋。

“沒關係。”蘇靈迅速從他的身上爬起來，低著頭整理自己 。

沈煜沒有回答。他默默的爲自己調整了一個舒適的位置。

這地道縱高應該不足八十釐米，蘇靈能在裡面坐直身子，可是沈煜，卻只能半躺著。

“你受傷了？”地道里更加黑暗，蘇靈看不到沈煜的表情，只能這樣胡亂的猜測。

“沒什麼。”沈煜簡短的回答，“我先休息一下，如果有人衝進來，記得叫醒我。”

沈煜顧不得髒，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神經一放鬆下來，他才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移了位，別說疼痛的劇烈程度。

低低的說完那句話，沈煜就再沒出聲，可是時而緩和時而急促的呼吸似乎在告訴蘇靈，他並沒有睡著。

“……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啊？”蘇靈瞪大了眼睛望著沈煜的方向，低低的問出聲。

地道里很黑，她其實根本看不到沈煜的表情。只是她覺得，兩個人如果聊聊天，這時間或許就不會那麼難捱。

沒有人應。

外面的聲音還在繼續，喊打喊殺的聲音不絕於耳。而且，比起之前，現在的聲音好像更近了一點，有幾次，蘇靈甚至聽到了有人砰砰撞門的聲音。

只是，她卻再沒那麼害怕。

好像沈煜就算在她身邊，就算他已經奄奄一息，她的心中就有了依仗。

五年的時間，足夠讓什麼都不懂的蘇靈變成一個敏感而內斂的女人。蘇靈當然知道自己產生這種莫名安全感的原因。

而這，也是她覺得時間難捱的由來。

蘇靈將目光從沈煜身上移開，強迫自己仰起頭，看著根本不存在天空。

不敢想象，如果她繼續和沈煜待在一起，她還能挺住多久，保持這種對沈煜不管不問的狀態。

“哐——”

門被踹開的聲音打斷了蘇靈的思緒，蘇靈呼吸一滯，還來不及反應，沈煜就迅速撐起身子，探了出去，先是拉上衣櫃的門。

接著，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竟然將地道門關上。

視野一時間進入了徹底的黑暗中，蘇靈伸出手探了探，竟真的連自己的手掌在哪裡都看不見。

伸手不見五指，不過如此。

“沈煜？”黑暗中，蘇靈的不安一點點的加強，她終於忍不住，問出聲。

“噓——”沈煜的聲音傳來，接著，手腕上一片溫熱而黏、膩的感覺，“別出聲，我們得離開這裡。”

沈煜湊的更近了一點，氣若游絲。

“你還好嗎？”周圍的血腥味越來越濃,蘇靈終於忍不住問出聲，語調裡已經帶了哭腔。

“我很好。”沈煜聲音很小。

耳邊傳來布料的摩擦聲，沈煜

應該是在尋找著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沈煜的聲音又傳來，“到我背上來。”

“恩？”話題轉的太快，蘇靈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沈煜沒什麼耐心的樣子，摸索了一會兒，準確的抓住了蘇靈的手腕，向自己的身邊一帶。

蘇靈重心不穩，直直的向前撲去。

預料之中的疼痛沒有出現，她撞上了一個溫熱的身軀。沈煜的悶哼聲同時響起，蘇靈心中一緊，剛想撐著地面起身，沈煜便壓低聲音催促，“快點，趴上來，除非你想讓我們都死在這！”

他的聲音雖小，卻也帶著十足的威嚴和中氣。如果不是血腥味還縈繞在鼻尖，蘇靈幾乎忘記了他是個傷員。

不敢再做過多的猶豫，蘇靈麻利的趴在沈煜的身上。

和背不一樣，蘇靈完完全全的趴在沈煜的身上。

她雙手攬住沈煜的脖子，將頭靠落在沈煜的肩膀，整個人摞在沈煜的身上。

沈煜向前匍匐，蘇靈能夠感受到他雙臂在發力，感受到他的雙腿在移動，感受到……他壓抑著的疼痛。

蘇靈很想開口，讓他停下來，她自己出去面對金三角的那羣人，要殺要剮她都認了。

可是，蘇靈知道，這個時候她說這些，完全沒有任何作用，只會平白耽誤時間。

蘇靈將頭靠的更近了些，額頭蹭了蹭沈煜的下頜。

沈煜似乎也已經力竭，放鬆了身體趴在地面上，“害怕了？”

他的聲音輕緩，明明並不溫柔也沒有什麼感情色彩，卻讓蘇靈心中狠狠一揪。

她拼命的搖頭，想要解釋什麼，喉嚨卻像是塞了一大團的棉花，只有眼淚能滾滾的流下來，其他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保證你能活著見到小柒。”沈煜緩了緩，以爲她是因此而覺得難過，便又勸道。

蘇靈的眼淚卻怎麼也收不住，溼潤的眼淚順著他的脖子流了下來，一路灼傷至他的心口。

沈煜在心中嘆了一口氣，重新撐起來向前爬去。

身後的聲音已經漸漸的遠去，那些人似乎是沒有找到他們，而選擇了放棄。

蘇靈咬著下脣，拼命剋制住自己的情緒。

她討厭透了這樣的自己。每次和沈煜在一起的時候，就只能給他添麻煩。

不管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永遠是沈煜爲了她在付出。可是，她卻什麼都沒法爲沈煜做。

如果說她唯一能爲沈煜做什麼，恐怕也就是安安心心的當個地下情人，或許沈煜願意的話，她能爲他生下一兩個私生子。

只是……現在的情況，註定她這輩子只能選擇對不起沈煜了。

“想哭就哭吧，別忍著。你可以……當我不存在。”沈煜艱難的向前爬著，無奈的丟下這麼一句話。

他知道，她是忌憚著他在身邊，才這麼剋制和忍耐的。

眼前慢慢的有了些微的光亮，地道其實並不算長，蘇靈擡起頭，迎著有亮光的地方看去，隱隱的，能看到有蓊蓊鬱鬱的綠色。

沈煜在這個時候突然停住，側過身子，將蘇靈放下。

地道是越來越窄的，到現在這個位置，也就僅容兩個人並排躺在一起。

沈煜艱難的翻了個身子，面對著蘇靈。

蘇靈也是到現在才得以看清沈煜的臉。

他的頭髮早就亂成一窩的稻草，額頭上一片細密的汗珠，臉上

青青紫紫，像是調色盤一樣的精彩，嘴角上還有未乾的血漬。

蘇靈下意識的伸手捂住嘴巴，不敢相信面前這人居然是沈煜。

沈煜動了動身子，看起來像是完全把蘇靈擁在懷裡。

他難得用這種眼神看著蘇靈，那目光像是隱藏了萬千光芒的沉沉大海，裡面翻涌著無數的巨浪。

離得這麼近，蘇靈能清楚的聽到，那浪花的名字，是心疼。

只是，這心疼中，有幾分是同情，幾分是愛呢？

蘇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註定是無望的愛，知道了，也只能是負擔。

蘇靈眼神中的躲閃和無奈，沈煜盡收眼底。

這其實也是他第一次，這麼仔細的看著蘇靈眼底的情緒。

是他不好，害怕被拒絕，每次和蘇靈對視的時候，都下意識的忽略了蘇靈眼神中的情緒。

其實，如果當年不是被逼到絕境中，她也不會嫁給張軒祁一走了之。

而這幾年，她作爲一個單身媽媽，一定吃了好多的苦。

他總以爲是蘇靈對不起他，是蘇靈傷害了他，總以爲自己纔是這場感情中的受害者，總是想給自己討一個說法。

但其實，蘇靈何嘗不是。

他沒有了感情，沒有了蘇靈，還有沈氏，還可以繼續做他的沈總、沈少，但是蘇靈呢？

她什麼都沒有，什麼都做不了。

沈煜擡起頭，看著泛著幽幽光芒的洞口。

一陣風吹過來，他似乎能聽到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沈煜心頭一陣酸澀。

金三角的“農田”，大多種的都不是農作物，而是“產品”，這些幫派之間，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他和蘇靈貿然出去，被抓幾乎是肯定的。

到時候，等待著他們的結局，幾乎是顯而易見的悲慘。

而如果不是農田，就是密林。

這裡的密林，就是絕命谷。

沈煜在心中暗暗的罵了句。

邵修明這個不靠譜的，爲什麼不直接把這地道口選在機場的位置？按照這種安排，就算從地道跑出去，還有命？

沈煜回頭看了下來時的路。

現在要回去，幾乎是不可能的。

橫豎都是死。

就算他有著萬貫家財、有著通天的手段，這一刻，也是回天乏術了。

沈煜收回目光，又仔仔細細的看著蘇靈。

有那麼一瞬間，他特別想再嚐嚐蘇靈的味道。

可是強大的自制力讓他控制住了自己的行爲。

“活了這麼多年，你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沈煜突然發問。

“生在蘇氏。”蘇靈想也不想的回答。

因爲如果不生在蘇氏，就不會遇見你，又錯過你。

蘇靈在心中輕輕的補充。

沈煜沒有再繼續問下去的打算。

“你呢？你最後悔的是什麼？”蘇靈轉而問道。

他們相處的時候，蘇靈很少是主動挑起話題的那個，主動的發問，倒是讓沈煜的目光閃了閃。

他的目光繼續纏在蘇靈的身上，就當蘇靈以爲他要拋出的答案是和自己有關的時候，沈煜卻輕飄飄的開口，“總是在忙工作，都沒有休息的時間。”

他公式化的微笑，給出的答案，也像是能直接刊登在雜誌上的標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