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聽得見。
“活著，是爲了自己……”六小姐的眼角滑下一行清淚。
南飛煙知道，六小姐正在努力緩和自己的情緒。
但外頭太吵，依然有人叫囂著，“你一個婦道人家，不在家呆著，幹什麼跑來這裡多管閒事？”如此云云。
南飛煙冷笑一聲，揚聲冰冷地諷刺道：“病人需要安靜，衆位若是覺得此情此景可爲笑談，任爾等站著一旁看笑話，一邊兒議論成羣的話。我小小婦人不敢說國之將破，只能說，爾等文壇敗類！”
“你一個婦人有什麼資格說我們？”議論聲旋即變成了反駁和抗議，聲音比之前更大更激烈了。
來字畫街的，大部分都是讀書人。
“呵呵！”南飛煙根本就沒怕，一邊兒給六小姐按摩著背部，一邊兒冷聲淡淡的道：“我雖是一介婦人，卻知大周之大，處處需要英才投效。江南的丘陵問題解決了嗎？爾等不會以爲區區梯田就真的解決了困擾江南千百年的問題吧？沿海的倭寇殺了嗎？可有對付區區島國的可靠方針？邊關的賊人伏誅了嗎？我大周天下，能文能武，可如今守備邊關的還是日漸衰老的趙將軍！百年之後，趙將軍去了，可有人能擋住賊人的千軍萬馬？就連區區彈丸之地的大燕……抱歉，我都不願意稱呼它爲一聲大燕國，就連它，你們之中可有人想過將它徹底納入大周的版圖？”她一口氣說完，終於覺得心裡舒坦了。
從剛纔開始，她心中就窩著一團火。這些文人，放著正事不去看，整天看人笑話，彷彿這樣子就能體現出他們文人的高尚來。
“有這麼多需要你們這些讀書人去考慮的東西，你們不去考慮，卻學著婦道人家在這裡看著別人的笑話……到底你們是在看別人的笑話，還是正在演出一個個笑話給別人看？”
她言盡於此，不願意再多說。但同時心中暗暗懊惱……說好不惹事兒的！
竇氏都看呆、聽懵了……
她暗暗心道，果然是仙女兒下凡來歷練的，不然一個女人家哪兒能說出這樣的大道理，壓住那些成天知乎者也的文人們？
南飛煙從頭到尾都沒有去在意頭頂之上，那雙冰冷的泛著殺意的眸子。
如何？
容許他不動手就殺一人，就不許她陳述事實？
“大夫大夫，就是這裡。”是那丫頭的聲音。
“讓她進來。”南飛煙說。
隨即，丫頭扯了個滿頭大汗的老大夫進來。
“別急，別急，讓老朽喘口氣。”老大夫估摸著是一路跑來的，喘的厲害。
“不行啊，大夫，我們家小姐等不得啊。”丫頭焦急地說道。
老大夫一瞧地上的六小姐，連脈都不把了，背起個醫藥箱，搖著頭往外走：“這病，老夫沒法治。說真的，你們家小姐能夠活到這麼久，真是奇蹟了。”
“大夫！大夫！不行啊！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們家小姐怎麼辦？”丫頭急哭了。
“老朽治不了，不治的話，大不了不賺這個錢，治的話，治死了，反而老朽要倒黴了。”當大夫的，在這一行裡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必死之人不救。
吵鬧的外頭忽而變得安靜，或者說是……冷清。
倏然的，刀光一閃，“刺啦”一聲，圍住衆人視線的棉絨布徹底被劃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布塊。
“啊！我的棉絨布啊，這還沒做衣裳吶！”竇氏心疼地叫道，突然走進來一人，面如冠玉，眼若星河。鳳眼淡淡的瞥一眼大燕太子，又瞥一眼南飛煙，最後視線頓在六小姐身上。
“大公子……”丫頭驚喜地道，彷彿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後的稻草一樣。
南飛煙也呆呆的瞧著突然出現的公孫儀。
沒想到，兩人竟然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見面了。
“六妹又發病了？”雖是問話，但說話人的神情，已經肯定。公孫儀的聲音聽起來溫和客氣，但南飛煙卻覺得，這樣的溫和客氣，不同於自己在石磨村時遇見的那個他。或許，在京城的公孫儀一直都是這樣的，溫和客氣的說話，疏遠而客套。
南飛煙見到公孫儀走過來，彎身就要抱起六小姐。理智告訴她，別再管閒事，小心把自己埋坑裡了。偏偏還是沒忍住，“啪”的一手打開公孫儀的手掌，“她患的是支氣管之類的病癥，是氣喘病，發病時，不能隨意挪動的。”
擡眼，望進公孫儀若有所思的神情，南飛煙心中一呆。
難不成，他認出了自己？
南飛煙撇開眼，道：“總之，這個時候挪動病人的話，會有危險。”
公孫儀垂下眼皮，修長濃密的睫毛在陽光下，把他襯得仿若謫仙人一般。
“你是大夫？”公孫儀沒再糾纏這個問題，轉身問那個老大夫，“替她把脈。”
“這……公子，老朽真沒有那本事啊……”
“唰！”公孫儀身後的一個護衛突然行動，冷冰冰的劍突然擱在老大夫的肩膀上，挨著脖子，把老大夫的話都給嚇住了。
“大武，你到對面古董鋪子買幾個屏風來。”大武是公孫儀的貼身近侍，聽了令，即刻去對面搬來幾個大屏風，分別擺著，將裡頭和外頭隔開。
“把脈。”公孫儀冷冷吩咐大夫，丞相之子的氣度和威儀，此刻淋漓盡現。
“呵！公孫公子真是霸道啊，人家老大夫都說了不會治這種必死之癥了，你何苦爲難一個老頭？”大燕太子從始至終，都站在書肆門口。這時，突然出言替老大夫說起話來，誰信啊？他哪裡是替老大夫說話？根本就是故意刺激挑釁公孫儀。
“小武，送大燕太子出去。”公孫儀頭也沒擡，吩咐另一個近侍。
“請吧，大燕的太子殿下。”小武沒有表情，伸手做請人狀，客客氣氣的請人出去。
老大夫戰戰兢兢的，手上把脈不停的哆嗦。
“可仔細著把脈。”公孫儀冷掃一眼老大夫哆嗦的手，突然蹦出一句清冷無比的話，叫老大夫狠狠的嚇了一跳。
南飛煙有些看不下去，明明看著六小姐的求生意志那麼強，卻叫這些人給折騰掉小命，那真是太不值了。
好不容鼓起來的求生意志，怎麼能夠讓人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