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飛煙逛了一家，沒尋著合適的，看了看天，天色已經有些晚了。
忽而，身前一道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剛從一個書肆裡出來，正好站在大門口，離她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
弱柳扶風的身姿，柔柔弱弱地被一旁的小丫頭攙著下馬車。
沒有蒙面紗，南飛煙看的清晰，那是一張瓜子臉兒，大大的杏眼，櫻桃小嘴，笑起來有些靦腆虛弱……不過，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一隻手被丫頭扶著下馬車，一隻手上還捧著本書，那書的書皮還沒翻開。雖然南飛煙離的比較遠，看起來有些模糊，但還是能夠看清楚的，那書皮上赫然兩個大字：論語。
南飛煙心裡十分火熱。
經史子集，一般的書肆裡都沒有得買賣的，即便有，那也一定是大書肆纔有。
想著家裡五個熊孩子，她覺得……辛苦一些也無妨。
南飛煙尋思著機會，想與那孱弱的女子套近乎。
左等右等，卻等不著機會，眼睜睜看著那女子就要進到字畫街上最大的書肆裡去了。而那裡……沒有身份的人，進不去。
萬分焦急下，好在老天是仁慈的，給了她一個機會。
意外突發，那孱弱女子正要進入書肆裡，迎面好似被人給攔住。
南飛煙站著的地方，只能看到書肆外的孱弱女子，看不見書肆裡頭的情形。但看孱弱的女子頻頻蹙眉，還有她身邊的丫頭護犢子似的把她往自己身後藏……這情形怎麼看怎麼都像是遇到仇家一般。
沒機會的時候等機會，有了機會的時候，她反而猶豫了。
看一眼那女子下來的馬車……這樣的馬，這樣的車，可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姐啊。
而若真是遇上仇家……她管這套閒事，豈不是找死？
可她實在是眼熱那位小姐手中的論語。
南飛煙不動聲色地變動了一下方位，能把書肆裡的情形看個清楚明白。
幾次之後，她終於是看到書肆裡頭的情形了。大門處，赫然站著一個男子。
她又靠近了些，恰好看到靠在角落裡的一把掃帚，南飛煙假裝若無其事地拿起來，慢吞吞一邊兒掃地，一邊兒藉機靠近那兩人。
這才能夠聽清楚這二人的對話。
“六小姐果然愛書成狂，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死前還不忘惦記著書籍。”男子聲音很特別，說不出好聽還是難聽，卻讓南飛煙打從心裡不喜歡。到底是爲什麼不喜歡，她自己也不清楚。
“與你何干？大燕的太子在這裡，只要當好你的質子就好了。”女聲十分虛弱，語聲滿是嘲諷。
大燕太子？質子？
早年老皇帝年輕時，攻打大燕，大燕戰敗，送來最聰明的皇子？
南飛煙假裝掃地，眼角卻精明地捕捉到那位大燕來的質子，狹長眼底一閃而逝的冰涼和殺意。
“呵呵，六小姐沒弄懂，就算是質子，也比死人來的強。”那人嘴壞，眼底閃過戲謔：“何況，六小姐忘記了，兩年前，公孫丞相還準備求陛下給我倆定親吶。”
“你！”那位六小姐聽到這話，臉色頓時發白，呼吸急促起來。
“小姐，小姐，小姐……你別嚇唬奴婢啊。”忠誠的丫頭嚇得不知所措。擡頭就朝著大燕太子大罵：“都是你，都是你！你明明知道我們家小姐身體不好，都是你！”
“呼……呼……”六小姐的呼吸聲更加侷促了。
南飛煙見她臉色已經發青，眼珠子開始翻白眼兒了，當機立斷的扔掉了手中的掃帚，一把推開叫做她身邊的丫頭。
“呀。你是誰？你知道……”
“閉嘴！”南飛煙頓時喝住了丫頭的呵斥聲，眉頭蹙起，道：“你再這麼搖你們家小姐，你們家小姐就真的快死了。”
被南飛煙兇悍地一喝，丫頭頓時清醒過來：“我，我要帶小姐回府，請宮裡的太醫來。”
話還沒說完，就被南飛煙無情地否決掉：“恐怕不行……她的情況不能隨意挪動，你快就近找個大夫來。”
“我們家小姐哪兒能讓那些低賤的大夫看！”
“你再耽擱下去，你們家小姐就要一命嗚呼了。”南飛煙惱恨極了，人都快死了，還在意這些做什麼？
見那丫頭杵著不走，她氣笑了，“你還等在這兒幹什麼？難道是要替你們家小姐收屍嗎！”
丫頭被南飛煙一句兇狠的話罵醒，頓時拔腿就去找大夫。
南飛煙並沒有就此停手。
她早說過，她很優秀……優秀到，連醫學也有涉獵。
氣喘病人發病的時候，背部會發涼，她用手指輕巧地在六小姐背上按摩著。
她知道周圍圍了很多人，嘰嘰喳喳的。
這時候，病人要安靜。這樣嘰嘰喳喳，絕對不行！
然而周圍這麼多人，她根本來不及制止！
“妹子，你怎麼……”
咦？沒想到，在字畫街還可以遇上分開行事的竇氏，但南飛煙哪裡還顧得上其他。
“竇嫂子，快把咱們之前買來的一匹棉絨布拿出來！”見竇氏雲裡霧裡，連忙又道：“哎呀！你別問了！照做就行！我說，你做！”
竇氏不解，但見南飛煙緊張兮兮的樣子，又看到倒在地上的女子，頓時就知道生大事兒了。她也不怕事兒，眉頭一擰，扛了一匹棉絨布就跑來。
“你用這批棉絨布把那些人都隔開。”
竇氏照做，一匹布，攤開，從南飛煙那邊兒圍了半個圈兒，總算是圍住了旁人的視線。
但也只能圍住半邊兒，還有一邊兒正好是書肆的大門口。
南飛煙見棉絨布隔開了衆人探究的視線，但卻沒隔開嘰嘰喳喳的議論聲，甚至還有人不滿的道：“隔開幹什麼！多此一舉！”
她沒去管外頭的說辭，先安撫著六小姐的情緒，六小姐顯然是受了刺激纔會如此。首先，得穩住她的情緒。
她一邊兒按摩著六小姐的背部，一邊兒輕聲安撫起六小姐來：“活著，是爲了自己。在乎你的人，不會故意刺激你。不在乎你的人，你無須將他裝在心上。唯一能讓自己受傷的，是你自己。六小姐，你若是這麼死了，我也會難逃一死的。”她從頭到尾沒有矯情地讓她堅強點。
但六小姐似乎能夠感受到來自外界的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