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南飛煙的眼中一片清明。
“太子殿下的心意,民婦心領(lǐng)了。但,民婦不答應(yīng)。”她走下牀,跪地,叩首。
百里容看著她再擡起頭顱的時候,挺直的身影藏著一股深重的決絕。
決絕?
想到這個詞,百里容心中陡然產(chǎn)生一種不大好的預(yù)感。
她站起身,脊樑骨挺得筆直,打開門,對火乙道:“你下去。”
火乙愣了一下,目光轉(zhuǎn)向百里容,直到百里容點(diǎn)了頭,火乙這才安靜地退下去。
“把外面的人支走,遠(yuǎn)遠(yuǎn)的離開這間屋子。”在火乙離開前,聽到南飛煙如是吩咐。
於是,其他人都立刻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
南飛煙與百里容對面相視,她冷漠的看著對面的百里容,道:“我不是林春花。原來,這具身子的主人叫做林春花,南飛煙是我來了之後改的名字,我真正的本名。事實(shí)上,我不過是一縷魂魄。你別吃驚……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過,一個沒有讀過書寫過字的農(nóng)家女,突然之間就能讀書寫字還會制火藥?到了江南,還能引起軒然大波?”
南飛煙臉色十分平靜,嘴角掛著一抹淺淺的笑,十分滿意地看著對面男子向來波瀾不驚的假面被強(qiáng)行掀開。
她就是突然想要告訴他這些。
沒什麼原因,想看看他是什麼反應(yīng)!
南飛煙沒心沒肺的笑著:“你很吃驚吧!其實(shí),我也很吃驚呢。”
百里容看著她,心中波瀾起伏。
他看著眼前的女子,忽然想到了以前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
“那又如何?”他道。
“你不怕?”
南飛煙反倒是奇了。
“沒什麼可怕的,我是大周的太子。”百里容語聲沉靜的道。“我喜歡的是你,你的靈魂,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接受。”
南飛煙死死地咬住下脣。
不得不說,百里容剛剛的那一番話,又讓她平靜的內(nèi)心起了波瀾。
她嘲諷的看著他,冷笑著道:“喜歡?你說喜歡我?那你爲(wèi)什麼還要逼我去打掉孩子!”
“那是因爲(wèi)……”
百里容看著她,差點(diǎn)兒將到嘴邊的話脫口而出。
他不想告訴她,因爲(wèi)不想失去她,所以他選擇打掉她肚子裡的孩子。因爲(wèi)太醫(yī)說了,因爲(wèi)中毒的原因,她的體質(zhì)很不好,這一胎對她來說很危險,稍有不慎就會要了命。
他很害怕。
也擔(dān)不起一丁點(diǎn)兒的風(fēng)險。
他忍受不了失去她的痛苦,所以,他自私的選擇了要將孩子給打掉,不管她是什麼意願。
至於真相,他沒想要告訴她。
既然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那所有的痛苦就讓他一人承受好了。
“呵,”南飛煙冷笑,“因爲(wèi)什麼?說不出來了吧。”她看向百里容,忽然道,“百里容,你放過我吧。”說出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不過是想要讓他害怕,從而再也不要糾纏自己。
百里容一張冰冷的俊容頃刻間染上了寒霜,半晌,忽而勾脣無聲冷笑:“這纔是你的目的吧,所以你編造了剛纔的故事。”
南飛煙笑了笑。
事到如今,不管他信也好,不信也罷,左右他說出了那樣的話,做出了那樣的決定,兩人之間就再無可能。
“飛煙,你別害怕,我知道你想要的不過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我許你。待到青絲霜染,唯有你我二人可好?”
百里容深深地凝視著南飛煙的眼睛,一字一字,無比深情的道。
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承諾她?
他能做到?
他不是不要她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嗎?
這樣來跟她說一生一世一雙人,他不覺得可笑嗎?
“咚!”
南飛煙忽然跪在了地上。
這是她到了這個世界以後,第一次這麼認(rèn)真地下。
她跪在地上,聲音懇切,“請?zhí)拥钕路胚^民婦,從今往後,再也不要來糾纏民婦!”
話落,她腦袋撞在地上,發(fā)出好大一聲響,嚇愣了面前的男子。
他不懂。
他已經(jīng)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向她承諾了她想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身側(cè)之人只會是她,她爲(wèi)什麼還要逃離?
百里容抿脣不言,心中充滿了深深地?zé)o奈。
她不信他嗎?
到底要他怎樣做,她纔會相信?
見百里容沒有說話,南飛煙自顧自的站起身,把他的沉默當(dāng)成了無聲的回答。
她站起身,若無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睡衣,伸手去取掛著的外袍。
百里容立刻伸手遞過去,南飛煙卻只是看了看,剛剛伸出去的手髒又悄悄地縮了回來。
百里容的眼角一片暗淡之色。
她就這麼想要離開自己嗎?便是連他遞過來的衣服也不接?
沒有理會百里容這會兒是什麼心情,南飛煙轉(zhuǎn)身,朝著屋外走去。打開大門,入眼卻是燈火通明,對面的檐廊上擠滿了人。
“夫人。”巧兒和鳳竹擔(dān)憂地奔來。
“夫人怎麼這麼不注意,加件衣裳再出門,凍著了怎麼辦?”看著她單薄的衣衫,巧兒緊張無比的說道。
南飛煙卻先一步捉住巧兒伸出來體貼的白皙手掌,“今後,咱們要好好生活。”
“夫人?”巧兒不解望向南飛煙,卻看到了她眼中隱忍的淚花。
“巧兒,還記得我在石磨村的時候,讓你到鎮(zhèn)上買的東西嗎?那些東西,你自己留著用,今後,要過得堂堂正正。鳳竹,你也是一樣的,你們兩個的賣身契,全都在那個木盒子裡。”
“夫人,你到底怎麼了?”
鳳竹和巧兒一臉驚慌。
“別再叫我夫人了,從今而後,我不再是你們的夫人。”南飛煙聲音陡然沉下,不遠(yuǎn)處,她看到了一個小身影站在那裡。所有人都站在對面,只有這個小傢伙,站在她屋門外頭,而剛纔,黑暗的死角,她都沒有注意到。
頭頂?shù)臒艋\發(fā)出噼裡啪啦的蠟燭燃燒的聲音。
南飛煙看著那個小人兒。
曾經(jīng)這個小人兒是她的全部。
現(xiàn)在,她懂了,兩個人之間到底還是有差距的。
儘管如此,南飛煙看到這小人兒那一刻,心裡還是柔軟的一塌糊塗。
轉(zhuǎn)過身,走到小人兒身前。
“阿孃抱一抱。”南飛煙說,向念容伸出手去。
“啪!”
南飛煙呆了呆,看著被小包子打回來的手掌,有些呆愣起來。再低頭看小傢伙,他的眼中滿是戒備。 南飛煙忽然想到,小傢伙剛剛在門外,她與百里容所說的所有話,小傢伙是不是都聽到了。
他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並不是他真正的孃親,所以和她有了芥蒂?
南飛煙的心中不免有些苦澀起來。
她慢慢的縮回手,不再看念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