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王！”雄壯的應答，迴盪在夜空之上。雖然瀰漫著悲傷，可卻沒有頹敗之意。開完了上空清雲的追悼會之後，常相思的雙腳都在發軟了，心力交瘁。綠意盎然的軍營，也沒有讓她的心情輕鬆一點，眼裡心裡都是哥哥的樣子，耳旁都是他的言語。

恍如一夢，夢醒蕩然無存。公玉華將蠟燭點亮，坐在黑暗中的她擡起頭來，道：“熄了。”

“亮著，否則你都看不見我，”他溫柔的拒絕，令她無法反駁。燭火之下，她眼神迷離，疲憊在她的身體之上蔓延，更加令她感到疲憊的是，她知道白端秀已經回來。身爲鬼人，被拍散的話自然就會徹底在這個世界上消失，理論上是這樣的，而這個女人，卻再次回來了。

即使離都鳩國王宮很遠，可常相思還是感覺到了白端秀的氣息，那種纏綿不斷的冷意。不同的是，這冷意，比白端秀還是鬼人的時候，要弱得多。

常相思靠在公玉華的懷裡，閉目養神，他從袖中拿出了一個簪子，別在了她的頭上。是一根紅玉簪子，這玉的原石是他在半路上發現的，經過打磨和雕刻，一隻樸素卻又精緻豔麗的簪子，就從他手裡打造出來。他拿過鏡子，柔聲道：“喜歡嗎？”

簪子別在烏髮之上，顯得潤澤美豔，常相思的紅脣在它的襯托之下，更加紅潤動人。她看著鏡子裡面的自己，她以爲會是很憔悴的模樣，卻是那麼地精神與動人。她摸了摸這張臉，可惜是生在這個亂世，若是在二十一世紀，是一個傾國傾城、受盡寵愛的明星了。而現在，她只有一個人寵，不過也很是值得。

“有你真好。”常相思輕輕握住他的手，身邊一個個人的離開，讓她的心一塊塊地被撕裂，如果不是有他，她真的不知道應該何去何從。他情不自禁地在她脣上一吻，眸裡閃過一絲亮光，又很快恢復了正常。

“母后……”裘君諾在門外輕輕敲了敲門，小心翼翼。平日裡都有人通報，常相思和公玉華對視一眼，今天孩子的情緒一直很低落，一副沒有精神的樣子，真是讓人擔心。

“進來。”

裘君諾得到許可後，訕訕地走了進來，他低著頭，全然沒有了平日裡的精神勁兒，公玉華用內力壓了壓，他的身體並沒有被策陽纏上，看來娃娃真的是心情不好。只見他搓著衣角，低著頭，欲言又止。娃娃看了看公玉華，又望了望常相思，雙眼通紅，好像剛剛哭過的模樣。

“怎麼了？”公玉華蹲下來，看著他道。

“大魚爸爸，母后，我們可不可以不要打仗……”裘君諾哽咽道。

“嗯？”常相思不解，好好的，一個四歲的孩子怎麼提出這樣的問題。

裘君諾的小嘴一撇，再也無法控制住淚水，“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我不要江山！我只要家！我要母后，要大魚爸爸！要表舅舅！還有洛叔叔！可不可以不要打仗，我害怕！我不要江山了！誰愛拿，誰就拿去好了！我不要母后爲我打下基業，我只要你，只要你啊！”

公玉華抹去娃娃的淚水，那小小的身體，不斷地顫抖著。從上空清雲死後，他就一直很安靜，一直隱忍不發，現在才哭出來，對於一個四歲的孩子而言，這會是一個多麼痛苦多麼漫長的心理煎熬！

常相思的鼻子一酸，眼圈一紅，她將永遠記得今晚，有一個小天使跟她講不要江山，只要她。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哽咽著，和公玉華一起單膝跪在娃娃的面前，爲他擦去晶瑩剔透的淚水。焰國有此君王，常相思引以爲傲。

“君諾……母后理解，母后也很不願意。可是你知道嗎？現在，平民百姓的米快要吃完了，而都鳩國不斷地摧毀土地和入侵，他們殺了百姓來製造鬼人，充實軍隊。你的子民流離失所，沒有了家沒有了糧食。所有人都可以不要江山，唯獨你，不可以。所以，母后也不可以放棄。”常相思哽咽著說完，裘君諾這稚嫩的肩膀，註定要擔起重任。

“可有了江山，你們都不在，又有什麼意義？”裘君諾拼命地搖頭，表舅舅已經沒了，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裘君諾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過於早熟的思維，讓常相思的鼻子一酸，無語凝噎，無法回答。公玉華暗自嘆了一口氣，一個孩童尚且珍惜和平，一羣大人卻任意妄爲。他握著裘君諾的小手，道：“君諾，聽著，只要壞人被我們打敗，我們就會立刻停止戰爭，還世間一個太平。我們也答應你，我會一直在，你母后和洛叔叔也會。”

“真的？”

“恩。”

“那拉勾勾。”

裘君諾一一地和兩個大人拉完勾，垂著還掛著淚珠的睫毛落寞地道：“那要快一點打敗壞人……”

“好。”常相思和公玉華異口同聲地道，裘君諾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說了一聲晚安，又是訕訕地離去。目送兒子的離開，她苦笑一聲，這是不愛江山愛母后麼？

“值得驕傲，他日，君諾一定是一代明君。”公玉華將常相思扶起來，有這樣的兒子，也是一種福氣了。她苦澀地笑了笑，雖然很是欣慰，可心裡真苦。

門外，小娃娃在侍衛的簇擁下，往睡覺的地方走去。走著走著，卻聽見一聲聲哭泣，裘君諾示意侍衛上前看看，過了一會兒，侍衛上前來報：“回大王！是一個迷路的小姑娘！”

“那就送她回家吧。”裘君諾有氣無力地道，大半夜地在這裡哭，嚇著母后就不好了。

“回大王，那小姑娘說沒有家了。”

裘君諾側著腦袋想著，策眉此

時走了過來，她打磨好兵器，剛準備好好地休息一下，便看見小娃娃在一羣大人中若有所思。小大王嘆了一口氣道：“那……就讓她暫時住在這裡吧。”

“誰？”策眉走過來道，現在是特殊時期，不能隨意放人進來。

“策眉姐姐，是一個小女孩。”裘君諾回道。策眉皺眉，命侍衛將那個小女孩帶進來讓她過目過目。

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蓬頭垢面地跟著侍衛走了進來，面黃肌瘦，嘴脣乾燥得都脫了皮。裘君諾打量了一番，命人送來水和食物，那小女孩就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啃著包子，大口大口地喝水。兩個成人的飯量，被小女孩不到十分鐘就搞定了。

“你是哪裡人？”策眉冷聲問道，軍營在偏僻隱秘的地方，這大半夜的突然闖進來，還是小心爲妙。

“我是方國人，叫方馨，今年六歲。”小女孩抹了抹嘴巴。

方國，第四國聯盟的成員國，一個總人數只有三萬的小國，位於第四國聯盟的西北方向，也就是軍營的不遠處。裘君諾點點頭，這倒也說得過去這小姐姐爲何出現在這裡，軍營離方國不是很遠，只有十里左右。

“你的家呢？”裘君諾一問，小女孩便沉默了起來。原來她自小無父無母，跟著爺爺生活，爺爺嗜酒，經常虐打她。爺孫倆平日裡養些螢火蟲來賣，今日蟲母突然跑了，她又被爺爺打了一頓，忍無可忍就離家出走了。她在黑夜中兜兜轉轉，看到這裡有光，又不敢進，只好哭了起來。

“你今晚在這裡住下吧。”裘君諾命人安置好地點後，就轉身回去了。策眉盯著這個小丫頭，一言不發，方馨緊張地看著這個姐姐，大氣也不敢喘。

“今晚你就暫且住在這裡，明日一大早，你就得離開這裡。這裡不收留外人。”策眉冷聲道，這個小姑娘雖然可憐，可軍事重地，不能掉以輕心。方馨感激地點點頭，沒有多言半句。

策眉轉身正要離去，又轉過身來，問道：“蟲母是什麼？”

可方馨就好像突然啞了一樣，再也沒有吭半句。策眉唯有讓她去休息了，站在暗處的公玉華走了出來，剛纔有動靜的時候，他就在旁邊一直看著。

“公玉哥哥，還不睡？”

“何人？”公玉華望著那跟著侍衛下去的小女孩，皺眉道。

“方國的一個養蟲人，方馨。我估計，和今晚公玉瑯用邪術有關係。”策眉不敢確定，卻又不得不懷疑。今晚有大量的螢火蟲漂浮在都鳩國上空，飛來飛去，好不詭異。

公玉華點點頭，跟了上去。方國的養蟲人，很是有名，其中最有名的莫過於一個怪老頭。這小女孩能在亂世中活著，必定有高人在後支持著。他來到方馨所住的軍帳前，剛想敲門，門就開了。

“你找我？”方馨眨巴著眼睛，問道。

公玉華一驚，他將氣息收斂得很好，可她還是發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