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下得了廚房的族長
姚夜辰推開竹門時,已是人去樓空。
桌上擺了一封信,是簡如風(fēng)的字跡,難道他又是不辭而別——
霎時,胸肺間冒出一股陰寒,火速打開信,稍一瀏覽,一顆心又顫微微地復(fù)了原位。
“卯時前,記得做好早膳,食材在窗臺上,你看著辦。不要離開竹樓半步,再弄得臭烘烘,沒有多餘的衣服侍候,自已滾蛋!”
姚夜辰看窗外懸掛的一輪明月,氣息一滯,瞬時想起,今夜是夜圓之日,是一個月中陰氣最盛之日,看星月方向,已近子時,簡如風(fēng)在這時辰離開,必定是想借用沼澤陰靈給顧容月復(fù)生。
沼澤死靈向來不做虧本的買賣,彼時年幼的簡如風(fēng)不過是想在沼澤尋藥,就被迫訂下契約,把死後的靈魂賣給死靈。
若是要讓顧容月復(fù)死,豈不是——
姚夜辰心無端揪緊,甚至不敢多想,猛地打開竹門,丹田提氣躍上屋頂,長嘯一聲,“簡兒——”
一聲呼喚,如龍長吟,直破雲(yún)宵,霎時,繁枝下陰氣集結(jié),鬼哭狼嚎之聲從四面八方涌來,姚夜辰眸光陰鷙地盯著天空,明月四周已籠上一層淡淡飄渺的青霧,眨眼之間,由淡轉(zhuǎn)濃。
姚夜辰當(dāng)即咬開指尖,任聖血流淌,一個旋身,衝破繁枝,站在一截枯枝之上。
四周,怪石嶙峋,枯木林中,飄渺的黑霧裡若隱若現(xiàn)的浮動著綠幽幽的光茫,姚夜辰知道,那是死靈的眼睛。
“想死的儘管來!”姚夜辰環(huán)視一週,朝著死靈聚集最多的方向邁去。
儘管大多數(shù)的死靈不敢輕易靠近姚夜辰,但也有一兩隻不知死活的,剛一靠近,便被姚夜辰撕成兩瓣,死靈沾了少許的聖血,瞬時化成灰燼,震得死靈紛紛後退。
途中,姚夜辰儘量用第六感去感覺簡如風(fēng)的方向,可惜今夜陰氣太盛,影響了他的判斷,找了大半個時辰,卻繞回了原地,正凝神遠(yuǎn)眺時,遠(yuǎn)處突然偉來田八丹的呼喚,“族長,族長!”
姚夜辰以一聲呼嘯迴應(yīng)。
“族長,終於找到您了,老奴被一羣死靈纏住,還好族長一聲長嘯把這些死鬼全引開,救了老奴這把老骨頭,否則,老奴恐怕連層皮都保不住。”田八丹出現(xiàn)時,狼狽不堪,身上幾乎全裸,幸好,這小老頭懂得遮羞,用泥漿沫了身子。
“田八丹,你試試用蠱來尋找簡兒?!币σ钩叫Σ怀鰜恚p眸暮色重重,只想尋找簡如風(fēng)的下落。
田八丹苦笑,“簡公子果然沒猜錯,他一個時辰前找到老奴,說族長定是不肯聽勸,私自出竹屋。簡公子吩咐老奴務(wù)必攔住族長,讓你回竹屋,他說……”田八丹言及此,臉色微現(xiàn)尷尬之色,似乎猶豫是傳達(dá)原話好,還是稍稍委婉一些。
“他怎麼說,如實道來。”姚夜辰神色不耐。
“簡公子說,族長您這是在……添亂,簡公子說……要是您破壞了他的好事,以後就……天涯各一方……”
姚夜辰心頭梗得氣都喘不過來,這是什麼話?
從此天涯各一方?
田八丹見姚夜辰臉色蒙上一層青白,猶豫了片刻,道:“族長,依老奴看,簡公子智勇雙全,當(dāng)年我們姚族派出多少人尋他下落,他不但自已藏得緊緊,連姚冰凝我們都查不到她的下落,可見簡公子若真想躲,族長您……?!碧锇说ふf到後面,聲音越發(fā)小聲,最後,適時轉(zhuǎn)喚話題:“在這沼澤裡,無論什麼牛鬼蛇神都傷不了簡公子,何況,簡公子既然和死靈有契約,它們就不可能會傷了簡公子,您,還是聽簡公子的,靜候佳音,或許……這會簡公子已經(jīng)回去了?!?
田八丹話未說完,姚夜辰已是雙足一蹬,躍出繁枝。
姚夜辰一走,死靈霎時朝著田八丹撲來,田八丹倒抽一口冷氣,手腳並用,攀著枯枝拼命往上爬,口中連喚,“族長,您等等老奴?!?
雖然燒水做飯是很尋常的事,但姚夜辰做起來,田八丹認(rèn)爲(wèi)這是一場浩劫。
東西放哪倒不需要找,特殊的第六感覺,讓他需要什麼,就知道東西放哪,甚至知道如何使用,問題是真正落實的做。
光把柴點燃,就費了姚夜辰一個時辰。
田八丹急得團團轉(zhuǎn),他想幫呀,尤其是看到姚夜辰拿著兩根細(xì)木棍,折騰了半天無法點著時,他很想提醒,要把那些幹樹葉先點燃再慢慢弄細(xì)小的樹枝再行。
可姚夜辰那生人勿的臉色,讓田八丹只能趴在五丈開外的樹幹後,乾著急。
最後,看到姚夜辰一怒之下,握著枯枝內(nèi)力欲圖用力幾把它點燃時,掩著嘴拼命忍著笑,心中腹誹:這要是行,我老頭必定頭頂鍋蓋,手執(zhí)鐵鏟,邊敲邊喊:族長威武——繞聖地兜一圈。
“祭壇前的銅禍賞給你。”姚夜辰倏地擡著,眼神精準(zhǔn)捕向田八丹暗藏的方向,那冷颼颼的視線差點把田八丹凍住。
語未盡,姚夜辰手中的枯枝便燒了起來。
田八丹一溜煙就跑了。
姚夜辰耐著性子接著煮粥,先是水放燒,糊了,後又是水放多溢出來,把好不容易點燃的竈澆滅。
一夜無眠,弄到卯時天亮,方熬好一碗滿是魚腥味的粥,他擔(dān)心粥涼了,把它擱在小爐上慢慢熨著。
門推開時,姚夜辰滿腹期待卻在看清少年的面容時,心臟猛地一揪。
簡如風(fēng)半閉著眼,面容慘白如霜,一手緊緊抓住門框,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怎麼回事?”姚夜辰厲聲喝問,“誰傷了你?”
這田八丹不是信誓旦旦,說無人能傷他?
簡如風(fēng)勉強站直身體,抹了一下冷汗涔涔的鬢角,“熱水燒好……。扶我過去?!?
姚夜辰一觸及少年的脈搏,感到陰氣比以往更盛,悠然明白,冷聲問,“你修習(xí)了邪術(shù)?”
簡如風(fēng)連搖頭的力氣也沒有,也不想多做解釋,撐著牆壁走了兩步,看到桌上一碗熱騰騰的飯,嘴角流溢出一絲笑容,“不錯,族長大人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我簡如風(fēng)沒娶錯男人?!?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姚夜辰急得心都快嘔出來,又見簡如風(fēng)的眉宇間一股散不開的黑氣,襯得臉色更加慘白,滿腹的盤問之辭只化爲(wèi)一聲嘆息,上前一把橫抱起簡如風(fēng),幫著他盤腿坐在牀上。
“閉上眼,放鬆,神聚靈臺。”姚夜辰坐他身後,雙掌抵於他的後背,將靈力輸了過去。
此時簡如風(fēng)一身是汗,用熱水驅(qū)寒,很容易邪風(fēng)入侵,關(guān)節(jié)易得風(fēng)溼。
一柱香後,姚夜辰感覺到少年的體內(nèi)不宜再接受外來的靈力時,方收了掌,小心翼翼地託了他的腰,讓他就這樣躺在他的身上,而後,伸手撈過被褥,將他與自已緊緊裹在一起,一手端起竹椅上的熱粥,舀了一小勺到他的脣邊,“簡兒,吃點熱的東西。”
簡如風(fēng)慢慢睜開眼睛,體內(nèi)的陰氣被強行迫出,周身泛冷,連呼出來的敢都帶著冷霜。
兩人皆無聲,一個靜靜地喂,一個無聲吞嚥。
只吃了幾口,簡如風(fēng)胃腹難受,便覺得無法入口,微側(cè)首,低聲道:“辛苦……你了,先放著,我明天再吃。”
姚夜辰沉默地用袖襟拭著他的脣瓣,就在手指與他肌膚相觸的一剎那,那毫無生氣的冷,刺得姚夜辰心裡發(fā)疼,將他緊緊摟在懷中,用體溫熨著少年冰涼的身軀,“簡兒,把容月交給我,相信我,我一定可以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寶兒?!?
既便是被反噬,無法再爲(wèi)姚族血祭,那又當(dāng)如何,連自已的愛人都護(hù)不住,他憑何管天下蒼生死活?
“我說了幾次我能救他,你就不能信我?”簡如風(fēng)眼底笑意閃過,緩了一口氣又道:“寶兒沒事了,養(yǎng)著就行?!背粤Φ叵霌纹鹕碜?,卻被他的手臂一帶,反成了半趴在姚夜辰的胸口上。
姚夜辰心裡疼得發(fā)急,卻不知道如何規(guī)勸,更不敢說半分的重話,從相識開始,簡如風(fēng)不到十五歲,性格已初見鋒芒,行事慎密,如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數(shù)載,他親眼見證少年的成長和堅韌,又豈能會在顧容月的事上有任何退縮。
儘管姚夜辰如嬰兒般抱著他的姿勢讓他感覺有些不習(xí)慣,但此時他是真沒力氣掙扎,便轉(zhuǎn)了話題,“秋祭將至,你大概什麼時候離開?”
“離開?除非你陪我一起走?!?
“寶兒雖然續(xù)了一口氣,但他眼下不能離開沼澤,我不能把他獨自留在這。”簡如風(fēng)頭皮有些發(fā)炸,不願再此問題糾纏下去,眉眼倦倦,“我有些累,明天再談?!?
“那你睡,我守著你?!币σ钩绞终戚p輕摩挲著少年冰冷的臉頰,時不時用臉頰熨著,如同稀世珍寶,一夜近乎虔誠地聽著少年疲累過後沉沉的呼吸聲,只消少年呼吸稍淺,神經(jīng)便馬上崩緊,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探了探少年的鼻息,唯恐他閉過氣。
他一夜無法入眠,竟覺得那也是一種幸福。
簡如風(fēng)卻是一夜無夢,醒來時四肢百骸皆通暢,他知道,必是姚夜辰半夜又給他輸了幾次靈力。
簡如風(fēng)晨起出恭,拒絕姚夜辰的相扶,獨自走到離寢房一丈距離的小茅房,掀了袍子……
姚夜辰久等簡如風(fēng)不回,擔(dān)心簡如風(fēng)不適,忙出來找他,卻見他正靠在竹牆上,頭微微仰著,眼睫低垂,晨曦下,雙頰異樣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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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會猜文的讀者,猜到簡發(fā)生了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