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霞與黃柳隨同泠煙前去，權(quán)作泠煙的護衛(wèi)，他們是雙生兄妹，眉宇間有八分相似，但性子卻有著南轅北轍的差異。

作爲妹妹的赤霞，性格老成，擅使雙刀，黃柳雖是兄長，但性子有些迷糊，不時需要其妹照應(yīng)，柳葉般的九節(jié)鞭，是他標誌的武器。

由於泠煙一路急著趕路，也不與兩人多交談。

與泠煙並不相熟的兩人也不在意，兀自彼此照應(yīng)，不同泠煙搭話，守著自己的命令，照顧好泠煙的衣食住行，其餘的一概不逾越。

“哥，你再燒下去，這野雞就要變成焦炭了。”赤霞提醒到，對方輕輕“啊”一聲，回神，立刻將舉著的手收了回來，而那隻手握著的枝杈上的野雞，已經(jīng)透出了一股子焦味。。

“霞，聽說泠煙公子跳舞很漂亮呢。”他憨厚溫純地笑著，“我就想，我們孃親是否也跳得很美呢？”

“那是自然，一定比那個泠煙公子好！”赤霞直接伸手接過那烤雞，“還是我來吧。”

她可不想餓肚子，大半夜的，上哪兒去找另一隻野雞來吃？

還真是看不出來，那個妖孽一樣的泠煙，竟然能經(jīng)受得住這些顛簸之苦，趕了這麼久的路，他們都覺得有些乏了，他卻是一聲不吭也不見絲毫倦色。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正在休息的泠煙，那張美麗得好似仙人的容顏在火光的映襯下，異樣地妖嬈動人。她吞了吞口水，再度轉(zhuǎn)開頭去。

閉目休息時，泠煙有些失神地將思緒飄散到遠方。

說是尋香，但若非他從小熟識醫(yī)學(xué)，對特殊的香味有所察覺，也不會被不知情者稱爲天賜異稟。

他會這麼告訴楚攸揚，也無非是想借故出來找鳳蝶……

爲什麼還是得不到她的消息呢？都這麼些天了，竟似人間蒸發(fā)一般。

鳳蝶會在哪裡…？他一不小心沒抓牢，她就失去了蹤跡……

那隻蝴蝶會飛去哪裡呢……

子夜十分，泠煙才沉沉睡去。

夢中，灰衣女子持劍而立，背影孤寂，紋絲不動。

又忽而夢見，她裙裾飛揚，輕移蓮步，迴轉(zhuǎn)折身，姿態(tài)輕盈柔和，舉手投足間，都是幹練之氣，隱隱的鏗鏘鋒利之感。明明是第一次爲他伴舞，卻合拍得天衣無縫，那時的她美得驚心動魄。

而那雙眼，空茫惑人。

泠煙猛地醒來，天色方明，微暖的陽光透過樹葉投下斑駁的樹影，他擡手遮陽，微微瞇眼，神智清醒不少。

“葉公子，您已可行走了？”鳳蝶有些詫異，葉孤遐正扶著樹幹站著，衝她頜首，她上前扶他，“您大可再休息幾天。”

“外面的事太多，我等不了那麼久。”

鳳蝶不反對。她同樣也掛心閣中事務(wù)，但是，葉公子爲她而傷，她不可能棄他不顧。

葉孤遐微微一笑，“鳳蝶姑娘，你那兒也擱置了不少的事罷？我們還是早些走罷。”雖然他想與鳳蝶繼續(xù)獨處，即便粗茶淡飯，風(fēng)餐露宿也無不可。

只是，他們都有各自的瑣事在身，更何況，鳳蝶她——無心於他。

她側(cè)頭沉吟，點了點頭，“就依葉公子之意吧。鳳蝶先去探路。”。

“葉公子。”泠煙竟出現(xiàn)在了葉孤遐的面前，微微冷笑，“泠煙真是好運，竟在此與公子相遇。”

他注視著葉孤遐，當目光流至那綁了灰色布料的右手時，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鳳蝶在哪兒？她在哪兒？！”他不禁變了臉色，急聲問到。

葉孤遐淡淡一笑，“去探路了，不久變回。”他指了一個方向給泠煙。

泠煙才轉(zhuǎn)身走了幾步，一抹灰影便出現(xiàn)在了遠處。

鳳蝶驚訝於會在此見到泠煙，怔了一下，立在原地不動。

“鳳蝶……”泠煙快走了幾步，在離她一步之遙處停下，似是不知該說什麼，幾次啓脣，又閉住。

“鳳蝶見過公子。”她行禮。

他一僵，表情變了變，下一刻，他的神情已是如在楚攸揚面前時一樣的風(fēng)情萬種，“找著你，我也安心了，揚很擔(dān)心你呢。”他道，聲音酥軟之中透著嬌媚。

“是，屬下失職。”她應(yīng)到，擡眼看見了黃柳及赤霞帶笑的容顏，她放緩了表情。

泠煙扶起了單膝跪地的她，似笑非笑，“走罷，那位葉公子也一塊兒走，如何？”

“那就多謝了。”葉孤遐道謝，神情微有些疏遠卻依舊溫文有禮。

“鳳蝶回來了啊。”楚攸揚的聲音愈發(fā)懶洋洋起來了。“回房間休息半天，然後去處理閣裡的事務(wù)罷。”他半閉著眼，漫不經(jīng)心。

“是。”她領(lǐng)命退下。

泠煙則走入了內(nèi)室，倚入楚攸揚的懷中，“真是累人！”他低低埋怨到。

楚攸揚摟住他，寵溺以極，“不是你自己要去的麼？”

他撒嬌，“抱怨一下都不行麼，人家這麼累也還不都是爲了你啊……”

“那你想要什麼獎賞？”楚攸揚微笑。

“親我一下。”他擡起下巴，眼眸半闔，眸光瀲灩。

楚攸揚低頭吻上他的紅脣，摟住他倒向牀上。

泠煙披衣而起，楚攸揚正在沉睡。

他推門而出，一名素衣女僕正站在門外，泠煙輕笑一聲，走了過去，“雅兒，我不在的這些天，你把楚攸揚照顧得很不錯呢。”

“雅兒是聽從公子的吩咐行事，公子言重了。”名喚雅兒的女僕福了福身。

“嗯。”他輕應(yīng)一聲，“下去罷，有事我會再喚你的。”他倚在門口，柔軟地出聲。

“是，雅兒告退。”

他擡頭望天，方是下午，陽光正好。門外，有人走了進來，他輕婉一笑，“鳳蝶。”

灰衣女子停下行禮，“公子。”

泠煙微擡下巴，問：“這是幹什麼來的？”

“鳳蝶有事請示閣主。”

“很緊急麼？”

“尚未。”

“那待會兒罷，揚還在休息。”

“是。”

簡短的對話結(jié)束之後，兩人重又陷入沉默之中，鳳蝶思慮很久，才問：“當日，爲何公子親自前來？”

“我不想讓他再爲你操心了。揚近日精神是每況愈下，我很擔(dān)心。”

“是鳳蝶多言了。”她背光而立，陽光燦爛，她手中的劍卻依舊冰冷如昔，她緊握劍柄，“待閣主醒後鳳蝶再來，鳳蝶告退了。”她轉(zhuǎn)身而去，身形不見停頓。

看著遠去的灰色身影，他忽然後悔了，他不該如此回答她的問題。

他只是在生氣，氣她今早對於見到他，如此生疏的態(tài)度，他只是……

“鳳蝶！”他喚，但對方早已走遠，又如何聽得到？

倏地失了力氣，他將全身的重量靠在了門欄上，失神不已。

他不是故意如此說的。

可是鳳蝶，顯然當了真……她當真了……

……不過這樣，也好……

他彎彎脣，竟然是笑了起來。

一雙手自其後環(huán)住了他，他一驚，緊繃的身子卻在下一刻放鬆了下來，“揚，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楚攸揚將頭擱在他的肩上，“外面陽光很好，不想睡了。”

“想出去走走麼？揚，我想到城鎮(zhèn)上去看看。”

“要喚鳳蝶前來麼？”

“不要。”泠煙皺眉，“她跟著好無趣。”

“都依你了。”楚攸揚並不反對泠煙的要求。

半夜，柳黃端著一杯人蔘茶走入了鳳蝶正處的書房內(nèi)，這原是楚攸揚的書房，但近來楚攸揚精神不佳，便也移給鳳蝶使用了。

鳳蝶仍在處理閣中事務(wù)，一如她本人的存在感，她的字跡秀氣卻也鋒利，微微帶著蒼勁之感。

“小姐。”黃柳喚到，對方擡頭，隱約有些疲憊，“黃柳，這是什麼？”

“霞爲您準備的參茶。”他擱在桌上，溫吞地笑著，“小姐纔回來就忙著處理事務(wù)，我們都很擔(dān)心小姐。”

“嗯，辛苦了。”她持筆的手指指一旁的椅子，“坐。”她繼續(xù)批示報告。

黃柳眨了眨眼，“小姐。”

“什麼？”

“小姐該去休息了呢。”

“不用，時辰尚早。”她合上一份，再打開一份，“黃柳，你有什麼想說的麼？”

他再度眨眼，“哎，霞說了，絕對不許我說出來的。”

鳳蝶看了他一眼，一個單純?nèi)缢沟哪凶樱瑺懞我鴼⑹帜兀?

倒是可惜了。

“但小姐，我還是想告訴你。”他說，“葉孤遐公子來了。”

手抖了一下，但鳳蝶卻依舊沒什麼表情，：是麼？”

“小姐不見他麼？”

“……請葉公子入谷休息一晚，明日送他出谷。”她道，“切勿怠慢了。”

“是。”黃柳也不多問，站了起來，衣袖卻勾著了椅子上鏤刻的花紋，一個不穩(wěn)，直接撲倒在地。

“黃柳？”她詢問的眼神投來。

黃柳爬起身來，拍拍臉上，身上的灰，“沒什麼，只是不小心……”

鳳蝶難得地微笑了起身，“下去罷，小心些。”

“鳳蝶姑娘不見我？”葉孤遐有些失望。

“葉公子莫誤會，小姐尚有要事，無暇分身，但她吩咐了屬下們不可怠慢您 。”墨光拱了拱手，端得是翩翩少年的姿態(tài)，“葉公子請入谷。”

葉孤遐笑了一下，“不必了，葉某告辭，煩請轉(zhuǎn)告鳳蝶姑娘，對於她這幾日的照顧，葉某不勝感激，無法當面道謝了。”

“葉公子……”翠荷輕喚。一臉怯生生的表情。

“葉某告辭。”

“哎，這葉公子也是固執(zhí)之人吶，這麼果斷。”翠荷雙手插腰，“害我以爲可以看什麼好戲呢。”她臉上的表情又換了一副，看上去頗爲世故。

“翠荷。”墨光不贊同地搖頭，“別忘了現(xiàn)在可是在谷外。”怎麼又原形畢露了？

她撇嘴，“知道了。”一攏袖，低眉順目間，她又是一個羞怯可人的鄰家少女，“墨光哥哥，我們回去罷。”她甜甜一笑，道。

泠煙倚在樓臺上，遙望這一切，不著痕跡地笑了笑，又返回房間內(nèi)。

鳳蝶一直忙到日上三竿纔有了片刻的停歇。一旁的人蔘茶早已涼透，陽光照在茶杯上，一片耀眼的色澤，她疲憊地閉目，最後伏在案上淺眠。

“這個小姐還真是讓人擔(dān)心……”白夜路過，見狀，正欲入內(nèi)，有一人超過她，邁著輕盈的步子，走了進去。

“泠煙公子……”白夜輕喚了一聲，千嬌百媚。

泠煙手執(zhí)一件披風(fēng)，輕巧地蓋在了鳳蝶身上，又端起那杯參茶，“去熱一下。”他輕聲吩咐著白夜。

“是。”白夜捧著茶嫋娜地離開。

“明明可以休息的，這麼賣力幹什麼？反正……”泠煙笑了笑，“罷了，也無妨。”他彎腰以手指輕觸鳳蝶的臉，過了一會兒便出了房間。

鳳蝶睜開了眼，早在白夜待在門口時，她就醒了過來，他們的一言一行，她全聽到了。只是，公子方纔的話，好生奇怪……

“鳳蝶？”手執(zhí)輕紗曼舞的泠煙轉(zhuǎn)過頭來，衝她輕笑，“醒了的話，過來幫我撲蝶吧。”

蝶？她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泠煙不是在跳舞，是在捕捉蝴蝶。

“公子要哪一隻？”這滿園的蝴蝶，看著都有些眼亂了。

他動人地笑著，手中輕紗一揚，輕籠住了鳳蝶，“這隻。”他摟住她，在她耳邊呵氣，“抓到你了，鳳蝶。”他媚眼如絲，水光瀲灩。

心頭一震，但鳳蝶卻依舊面無表情，“公子，您喝酒了。”

泠煙歪頭，呵呵笑著，“對。”

“您醉了。”她道。

眨眼，腦子運作了一會，“也許罷。”

“我扶您回去。”

“不要。”

他像抱著一個枕頭似地摟著她，“鳳蝶，鳳蝶，你是一隻蝶，只是我一個人的。鳳蝶……”

她垂眸不語。

泠煙擁緊了她，“你飛不走的……”他低頭，隔著輕紗貼上了她的脣。

鳳蝶睜大了眼，一動不動。

很輕柔的吻，輕觸了一下便離開，他笑得溫柔如水，“鳳蝶，我喜歡你。”

那一瞬間，鳳蝶罕見地微微紅了臉。

那一刻，她知道，慕容泠煙是絕世妖魅，是斷腸的毒藥，極致的嫵媚與風(fēng)情可以令人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淪陷了自己的心，無怨無悔，沒有任何的掙扎與猶豫，只在出神間，就陷落了下去。

而這之中，也許，也包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