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棠梨只覺一路難受,身子動彈不得,偏生還要忍耐這顛簸之苦。坐在花轎裡,任憑別人擡著搖來晃去,她不禁生出一股“人爲(wèi)刀俎,我爲(wèi)魚肉”的淒涼之感來。
趙家的迎親隊伍,並沒有按照他們預(yù)想的那般,直接從最近的大街穿過返回趙府。相反,整個隊伍,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繞著鎮(zhèn)子上最爲(wèi)繁華的幾條街道,穿梭而行。前後將整個巴林鎮(zhèn)中心,最寬敞的幾條大街走了個遍,方纔打道回府。
這是找老太太的意思,她向來最疼愛自己的小孫兒。誰料,上天卻殘忍地將那可憐的小孫子帶走了,讓她這個白髮人送黑髮人。
趙家小少爺下葬那天,老太太趴在棺材上哭得驚天地泣鬼神,死活不肯鬆手。趙老爺苦苦勸說多時,方纔將她拉開,讓人趕緊擡出去下葬。
從那以後,老太太便不再管家裡的事情了。整日呆在小少爺曾經(jīng)的房間裡,睹物思人,口中唸唸有詞,像是著了什麼魔怔似的。
這也難怪,趙老爺要忙生意上的事情,經(jīng)常外出,但凡有點時間,都想著跟家裡的女眷親熱,哪裡有心思惦記她這個老太婆。大孫子當(dāng)年在戰(zhàn)場上犧牲,皇上登基之後,特意給趙家賜了快金扁。
小少爺小的時候,老太太經(jīng)常牽著他的手,撫摸著那塊金扁,與他說他大哥的光輝事蹟。小少爺從會走路說話開始,便聽過大哥打仗的英勇事蹟。趙老太太一手將那孩子拉扯大,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融了。
這原本好好的少年,說沒了就沒了,她老人家如何能看得開?而且這孩子,本是趙家唯一的希望。趙老爺雖然妻妾衆(zhòng)多,卻生了好幾個女兒,只有這麼兩個兒子。大兒子犧牲後,小兒子便成了家裡唯一的繼承人。
如今連小兒子都沒了,那趙家的香火也算是斷了。趙老爺這一把年紀(jì),雖然還能折騰幾年,但趙老太太心中也清楚,可沒指望他還能再生個大胖小子出來。
所有原因堆疊在一起,她心中就更是憂傷了。既牽掛死去的孫兒,又覺愧對列祖列宗。不孝有三,無後爲(wèi)大。如今趙家香火斷送在她手裡,等他日黃泉地下,她有何顏面去見趙家先祖?
是以,老太太整日以淚洗面,呆在小孫子的房間不肯出來。一直過了幾個月,幾個孫女兒輪流陪著安慰,情況方纔稍微好轉(zhuǎn)。
因此,聽到彌嵩道長說
,趙府不乾淨(jìng),是因爲(wèi)小孫子陰魂不散,怨氣太重之後,她便將此事當(dāng)做了人生中最大的事情。對她來說,這陰冥婚,錢翡翠是無論如何都要成的!
爲(wèi)了彰顯她對此事的重視,撫慰小孫子的在天之靈。老太太特意要求,帶著迎親隊伍,繞著巴林鎮(zhèn)走上幾圈。她要讓鎮(zhèn)子上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小孫子,即便是死了,也能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娶上一個漂亮的媳婦兒!
老人家固執(zhí)著這份心思,趙老爺也就不勉強。反正只是多花些銀子罷了,這幾年,隨著歲數(shù)的增長,他也看開了。銀子賺得再多,他日百年之後,還不是一個子兒也帶不去。何況,如今他膝下就剩下四個女兒,一個兒子都沒了,他也不指望什麼了。
所以,這次給小兒子辦陰冥婚,從給錢家的聘禮一直到迎親和五日後的拜堂,他都下了大價錢。
一行人終於在無數(shù)圍觀者的唏噓慨嘆中,返回趙府。
花轎最後被擡入內(nèi)院,穩(wěn)穩(wěn)停在院子裡。永嚴(yán)、高故和舒格泰三人,都被趙府的人攔住,待轎伕離開,老太太方纔吩咐紅杏,趕緊服侍少夫人下轎。
只是紅杏掀起轎簾多時,卻不見裡面的人走出來,她不禁尷尬地說了三遍:“少夫人,請下轎了。”
葉棠梨聽到她的聲音,卻只能翻白眼:不是我不想下,是我根本動不了!那臭道士,也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已經(jīng)到趙府了,怎麼還不來解穴?
她正怒氣衝衝地想著,那臭道士卻立馬出現(xiàn)了。
彌嵩朝著趙老太太拱了拱手道:“老夫人,冒犯了。”
說罷,他便走到轎子面前,扯開轎簾,對準(zhǔn)裡面的新娘,兩指一彈。便凌空聽到一聲脆響,緊接著就是轎內(nèi)新娘傳出的一聲輕呼。
“額,好痛。”葉棠梨低低地喚了一聲,終於能夠活動了。她趕緊舒展片刻筋骨,扭了扭頭,感覺整個人都要僵硬了。
“少夫人?”紅杏在外面又喚了一聲。她本是個心思聰慧的丫鬟,看到彌嵩如此,自是猜到,剛剛轎中的人定是被點了穴,所以不能動彈。
葉棠梨緩緩伸手過去,搭在她手上,慢慢出了轎子,動作端莊輕柔。旁邊站著的趙老太太見狀,不禁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
“孫媳啊,長途跋涉,累著了吧。”她幽幽開口,柔聲道,“五日之後,便是拜
堂之日。這段時間內(nèi),你就安心住在宅子裡,有紅杏伺候著。需要什麼,儘管開口便是。若是有什麼不滿的地方,儘管提出來,無需忌諱。”
“喏。”葉棠梨雙手搭在腰側(cè),輕輕福了福,淺淺回了聲,心中卻在嘀咕,都是要死的人了,還這麼在別人面前花言巧語壯大度。唉,若是你家孫女兒要去給人陪葬,不知你心中會如何想?
這般想著,葉棠梨忍不住又是一陣擠眉弄眼,滿臉嫌惡。好在有紅蓋頭遮擋,旁人並看不到她的表情。
趙老太太朝著紅杏使了使眼神,紅杏即刻上前扶著葉棠梨,準(zhǔn)備帶她下去休息。
兩人並排著剛走出幾步,卻聽得一聲脆響,什麼東西掉落在地。葉棠梨趕緊停住腳,彎腰要去撿。
卻是葉裴風(fēng)送給她的那支白玉簪子,不小心從袖中掉了出來。只是她剛剛彎腰,伸手要去拾,卻被一人搶先抓了去。
“還給我!”葉棠梨立刻對著那人攤開掌心,不容商議道。
身後的老太太見狀,露出幾分疑惑之色,調(diào)解道:“道長,這玉簪怕是孫媳的陪嫁之物,若是沒有什麼不妥,不如就還給她吧。”
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個份兒上,再過五日便是吉日。等到這新娘拜完堂,當(dāng)夜便下了藥,第二日再擡出去與她的孫子同葬,一切就算是有了圓滿的結(jié)局。因此,她可不想再旁生枝節(jié)。
“這簪子,有蹊蹺。”熟料,不待葉棠梨開口,那道士卻是皺眉道。
“這簪子好好的,怎麼就有蹊蹺了?”葉棠梨立刻反駁,語氣裡全是敵意。
“你是從哪裡得到這支玉簪的?”彌嵩不肯還給她,接著問道。
葉棠梨心中卻是怒了,一把掙脫紅杏的手,一下子將紅蓋頭扯了下來,對著眼前的道士憤憤道:“這是我的簪子!憑什麼要告訴你!快還給我!”
她說著,便上前伸手要去搶。只是,她哪裡會是彌嵩的對手。
彌嵩身子一閃,便躲開了。
葉棠梨不服,提氣運功,就著高故交給她的踏雲(yún)步,直追彌嵩。
彌嵩始料未及,根本沒想到她會武功,一個不留神,卻被她雙手抓住了胸口。葉棠梨也不避諱抓到人家胸部,趁著他走神的剎那,將玉簪奪了回來。
“小心!簪中有鬼!”彌嵩卻是擔(dān)憂地大叫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