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不是什麼？張皇后若是想要發現早就發現了，現在回去也已經無濟於事了。本位在出來之前便已經同韓媽媽打好了招呼，凡是有人問及本位的去處，便說本位去了相國寺爲父皇祈福。若是本位就這麼回去了，只怕便是中了張皇后的陷阱，永世不得翻身了！”聶未央卻是擡起了頭，臉上的表情竟是一種極爲冰冷的神色，這是她以前都沒有露出過的神色。
秀語頓時便不敢再說什麼了，只能夠訥訥地應了，跟著聶未央向相國寺走去。
然而便在聶未央起身之時，一個花燈便被遞到了她們面前。那是和水中的河燈一樣美麗的花燈，讓人幾乎立即沉醉在了那盞花燈的魅力之中，彷彿這一個花燈便是一個世界。
“啊，怎麼是你，阿行！”秀語見到那個提著花燈的少年，頓時喜得叫出了聲來。
那個少年方纔十三四歲年紀，長相尚且稚嫩，但是卻已經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他以後的風采；他身著青色長衣，行動之間已經有了一種極爲溫潤的感覺，彷彿他就是一塊青玉雕就的人偶，但卻是帶著人偶所沒有的感情的。
聶未央微微一怔，隨即看向那個少年，開口問秀語道：“秀語，你認識他？”
秀語忙點頭，開口道：“公。小姐，這個就是我曾經同你提到過的，奇鎮的孩子，燈青行。”
聶未央皺了皺眉頭，道：“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
“我原本姓木。”燈青行拿著花燈，臉上的笑容溫潤如玉，“因爲家中祖傳的技藝，所以纔有了燈姓。啊，青行也是木家的當家因爲這個才被起的外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代代相傳，成爲一個標誌了。”
秀語見到燈青行顯然很是開心，笑著問道：“對了阿行，你忽然遞過花燈來是……”
“我聽到你們要去相國寺，還是要帶著燈的吧？”燈青行的臉上還是帶著溫和的笑容，“山路難走，公主凡事還是仔細思量一下才好，免得在暗中，絆著了腳。”
聶未央聞言微怔，卻是接過了燈青行手中的花燈：“多謝提醒。”
燈青行臉上的笑容愈發溫柔：“公主，有些事情光是知道是沒有用的。就像是醫術，我想學，但是學會之後卻不用，有何自己沒有學過有什麼兩樣？公主，您若是明知道一些事情不該發生，卻只能夠依賴他人去改變結局，那麼公主便是當真胸有溝壑又怎麼樣？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
秀語看向聶未央，卻見她臉上失卻了表情，只是看著手中的花燈出神。
“公主？”秀語心裡不由一急，忙道，“阿行，你這說的是什麼話，這是……”
“我知道的，秀語姐姐。”燈青行依舊笑著，“我知道我眼前這位便是華陽公主，所以我纔會說這些話。”
秀語心裡不由更急：“阿行……”
聶未央回過了神來，看向秀語，道：“秀語，我們去相國寺吧。”
秀語微怔，顯然是很難理解爲什麼聶未央會不計較燈青行這些可以稱得上是“冒犯”的話語。
燈青行卻並不想讓秀語知道這個原因，只是笑了一下，理了理衣襟，走下了柳橋。
秀語心裡更加奇疑，但是最後也只是撇
了撇嘴，便去拿聶未央手中的花燈。
聶未央卻是躲開了秀語，道：“這燈，我自己拿著便好。”
秀語更加疑惑，卻是不敢問太多，只能跟在了聶未央身後。
趙湛回到府上已經是酉時之後了。而他一回來便被趙國公叫進了書房。
“湛兒，怎麼樣？”趙國公有些擔憂，問道，“你平安回來了，當不是什麼陰謀的吧？”
趙湛張了張口，卻不知道怎麼說，最後只能夠無奈道：“也不是什麼事情。華陽公主向我透露，皇上似乎有這個意思要將她指給二弟。”
趙國公聞言微怔，不由問道：“指給你二弟？演兒？這，這怎麼有些奇怪？”
“是張皇后的提議，所以兒子也有些奇怪。”趙湛猶豫了半晌，方纔道，“華陽公主似乎是在警告我，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趙國公臉色一變，忙道：“這不成，演兒不能夠娶華陽公主！”
趙湛微怔：“父親，這是什麼意思？”
趙國公嘆了一口氣，道：“本來不管是誰，能夠娶到公主確實是一件好事，但是華陽公主的母妃已經死了，她是張皇后撫養長大的，而害死當年的左側妃的人，除了張皇后不作他想。我想華陽公主之所以要警告你，只怕是爲了幫我們。若是演兒當真娶了華陽公主，只怕張皇后便要動手了。”
趙湛微微有些驚訝，隨即卻是低下了頭，道：“可若是皇上的聖旨當真下了，又能夠怎麼樣呢？難道我們還能夠反抗不成？”
趙國公皺起了眉頭，嘆道：“沒有辦法啊……現在只能夠寄希望於有什麼奇蹟發生了……”
奇蹟什麼的，又怎麼會隨隨便便就發生呢？
聶承曜看著聶承暉皺著眉頭在紙上寫著不知什麼東西，微微皺起了眉頭，走到了聶承暉身邊，輕聲道：“大哥，現在這麼晚了，你還是先休息去吧。這些東西明天也可以……”
“不行啊，承曜。”聶承暉笑著看向聶承曜，道，“這些事情是很緊要的，若是耽誤了，只怕整個朝政都會……”
“朝政什麼的怎麼樣都好吧？”聶承曜冷哼一聲，坐到了聶承暉身邊，“反正不管大哥你做得怎麼認真，父皇都是不會看一眼的。倒是大哥你，幾乎每個晚上都沒有時間休息，這樣子真的沒關係嗎？”
聶承暉垂眸，良久方纔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若是能夠讓父皇真的重視起朝政來，能夠讓天下萬民得到福祉，也是值得的不是嗎？”
聶承曜卻是冷嘲一聲，開口道：“值得？若是父皇當真知道‘天下萬民’，不用你這麼做他一樣能夠成爲一個明君。但是大哥你也注意到了吧？父皇確實有野心，但是他的才幹卻是完全夠不上一個‘明君’的作爲，尤其是母后還在不斷地干擾……”
“好了，承曜。”聶承暉皺著眉頭打斷了聶承曜的話，“這件事情不是你能夠置喙的，你以後不要說這樣的話了。”
“不要說這樣的話？”聶承曜冷哼一聲，眼神也有些冷凝，“大哥之所以會這樣說，不過是不想要聽到事實吧？”
聶承暉別過了頭，不去看聶承曜：“你先離開吧。”說罷，便低頭去做
自己的事情了。
聶承曜咬牙，轉身離開了書房。
誰知道一出門便遇上了仇貴妃。
“仇貴妃。”聶承曜垂眸，不看仇貴妃。
仇貴妃臉上泛起了一個笑容，輕聲道：“哎呀哎呀，其實大皇子這樣子拼命，真是讓人看著就心疼。要是沒有這個王朝就好了，大皇子也就不需要爲了那些什麼都不知道的愚民而這般折磨自己了……”
聶承曜臉色一變，看向仇貴妃：“仇貴妃您這是什麼意思？”
仇貴妃輕笑，轉頭看向聶承曜，道：“二皇子不這麼覺得嗎？若只是平常人，只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便不用揹負著這麼沉重的枷鎖，更不需要沉浸在後宮前朝的陰謀詭計之中。平安喜樂，一般人家能夠得到的東西，皇家的人確實很難得到，這是何等的不公平。”
聶承曜卻是沉靜了臉色，淡然道：“沒有想到仇貴妃有這樣的想法。我只知道，我和大哥生來便享受著一般人享受不到的榮華富貴，自然要付出一把人付出不了的東西。”
仇貴妃微微皺了皺眉頭，卻是立即舒展，不留一點痕跡，又回到了她原有的溫柔：“二皇子說的是，是本位一時魔怔了。看著大皇子日以繼夜，連休息都顧不上，結果每次每次都只能夠得到‘失望’二字。本位心裡頭看著都傷心，也不知道大皇子能夠撐多久啊。”
“仇貴妃說這些話，目的何在直說便是，不需要拐彎抹角。”聶承曜卻是冷笑著打斷了仇貴妃的話。
仇貴妃微微一怔，隨即便笑道：“目的？二皇子實在是言重了。本位只是看著大皇子便覺得心疼罷了。”說著，仇貴妃便轉身帶著人離開了。
聶承曜看著仇貴妃遠去，目光漸漸低垂：“如果不是，如果我和大哥都不是什麼皇子，如果我和大哥只是普通人，該有多好……只是。”
只是有些東西，不過是一個人的妄想罷了。
相國寺最美麗的是桃花，只是現在已經沒有了。
秀語見聶未央在那裡停住了腳步，不由有些擔憂起來：“公主，您怎麼了？”
聶未央回頭去看秀語，臉上帶上了笑容，彷彿那一路上的冷凝只是秀語一個人的錯覺：“沒有事啊，只是想清楚了自己應該做些什麼而已。”
天色漸明，相國寺也在崢嶸的樹影中顯露出了它的巍峨雄壯來。
“大師。”聶未央起身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拜見被時人稱作活佛的惠守大師。
惠守看向聶未央，臉色恰如大雄寶殿的佛祖一樣慈悲：“華陽公主，爲何來此？”
聶未央微怔，隨即開口道：“來這裡，只是爲了給父皇祈福而已。”
“既是如此，爲何華陽公主一定要見到貧僧呢？”惠守卻像是知道聶未央的打算似的，一開口便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聶未央皺了眉頭，良久方纔道：“惠守大師既然知道。爲什麼還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呢？裝聾作啞的不好嗎？”
惠守卻是嘆了一口氣，道：“裝聾作啞？這不是身爲一個人該有的行爲。”
聶未央卻是深深舒出了一口氣，道：“大師理當知道，有時候裝聾作啞是能夠救回一個人的性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