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族武士源源不斷地殺過來，少浪劍和衣巧都感到吃不消，尤其是修爲稍淺的衣巧，已經(jīng)覺得十分吃力。眼見司空湖、朱開、公野越還在那爭論不休，氣的她一張俏臉透紅，一時忍不住大聲喊道：“朱開，你這個笨蛋爲什麼還不走?！?

這話剛喊過，她就被一羣黑死族武士吞沒了。

朱開跟她相識最久，最懂得她的心，連聲尖叫道：“撤，快撤！”

司空湖正求之不得，一時跳腳大叫，手舞足蹈，指揮衆(zhòng)人撤退。

公野家那些強悍的武士們雖然有諸般不服氣，此刻也只能轉(zhuǎn)身撤退。

黑死軍的統(tǒng)帥怎麼肯讓到嘴邊的肥肉就這麼飛了？兩支人馬分開人羣，猛夾人族大軍突出部。

少浪劍見到大軍已撤，便向衣巧靠攏，衣巧心領(lǐng)神會，也向他靠去，一時二人背對著背，互爲依靠。衣巧道：“我們撤吧，我撐不住了。”

少浪劍道：“我現(xiàn)在運使光明罩，你靠過來?！?

二人很有默契地完成了姿勢轉(zhuǎn)換，少浪劍的光明罩護住衣巧，衣巧總算得到喘息之機。光明罩不是隨身靜體罩，機動性本來就不高，罩定兩個人後，機動性就變得更差了。

少浪劍審時度勢，便留在原地繼續(xù)對抗黑死族。

這一來反倒幫了朱開、公野越他們，本來兩支黑死軍已經(jīng)鉗向他們，卻硬生生地被中途召回。黑死軍的指揮官錯誤地判斷了形勢，以爲少浪劍和衣巧已經(jīng)窮途末路，他要集中兵力先斬首惡。

刀鋒劃破黑袍，黑氣逸出，轟然散盡，一個黑袍不死族武士就這麼消失了，這黑袍會在肉眼可見的時間內(nèi)瓦解成灰。

所以不管斬殺多少敵人，二人的身邊都沒有出現(xiàn)堆積如山的屍山。

“我真氣將竭，你怎麼樣？”

“能撐著回去。”

“那，我們走？！”

遠在城頭觀陣的司空湖等人眼見少浪劍和衣巧被一團黑氣吞沒，正心驚膽戰(zhàn)，忽見一道紫光沖天而起，直衝雲(yún)霄而去。

這紫光照亮了整個天空，引來萬衆(zhòng)矚目。

一時間，山呼海嘯般的聲音響起，衆(zhòng)皆大聲稱讚。

御劍飛行的是少浪劍，衣巧現(xiàn)在筋酥骨軟，只能緊緊地摟著少浪劍的腰。這種感覺真好，嚐到甜頭的她戀戀不捨，乃至他們已經(jīng)到了城中，她仍抱著少浪劍不放。

直到朱開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他緊張地問道：“你們怎麼樣，沒事吧?！?

“沒事?！币虑傻哪樢呀?jīng)紅了，她撩開貼在額頭上的一綹頭髮，故作輕鬆地說：“阿浪，恭喜你了，你的修爲又上了一層?！?

“這都是鐵劍兄的功勞，與我無干?！?

衣巧抿嘴一笑：“你這話哄哄小竹可以，卻哄不過我?！?

詢問之下，衆(zhòng)人皆沒有受傷，這場冒險出擊雖然未能達成所願，卻也並非無功而返，至少振奮了人心，展示了武力。

“黑死族一日不除，我們就永遠沒有勝算，怎麼辦？”

“不要灰心，黑死族跟傀儡不一樣，他們?nèi)藬?shù)並不多，我粗略估算他們不會超過十萬，今天一次就被兩位神勇的戰(zhàn)士屠殺了不下一千，照這個速度殺下去，用不了一百天我們就可以把他們盪滌乾淨了。”

司空湖的樂觀沒有得到任何響應，衆(zhòng)皆凝眉愁目，憂心忡忡。

黑死族的恐怖戰(zhàn)力他們是親眼見識了，形勢實在是不容樂觀。

爲了振奮人心，少浪劍只好說：

“黑死族的兵力不會超過一萬，而且他們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遇金則枯，換句話說，他們會被金質(zhì)兵器殺死，更無力突破黃金的禁制?！?

“黃金！他們像血靈一樣懼怕黃金？！我艸的，怪不得柏氏拼了老命囤積黃金，原來是爲了對付他們?！?

“你說的並不準確，他們只是無法突破黃金的禁制。血靈的體液可以腐蝕鋼鐵，卻無法腐蝕黃金，而黑死族只是會被金質(zhì)兵器殺死，就像人會被鐵質(zhì)兵器殺死一樣。但若真的想殺死的你得先靠近他，他們身上的那股黑死氣你們是見過了，常人根本無法靠近。”

“不，阿浪，你這話我不贊同，準確地說我們無法靠近他們周身三丈範圍內(nèi)，換句話說即便是手持黃金槊也無法殺死他們，因爲超過三丈長的黃金槊太過沉重，無人能拿得起來，而木桿槊又會被他們的黑死氣腐蝕。但我們可以使用其他兵器，譬如擲斧、標槍，甚至是特製的弓弩！”公野越泛出興奮的光彩，“只要破殺他們身上的黑袍子，他們就會死?！?

“哈哈，公野將軍，你可真是個天才，這樣簡單的道理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衆(zhòng)人雖沒有司空湖那麼樂觀，但也覺得此計不妨一試，只是又哪來的那麼多黃金？

黑死族武士夾擊失敗，便撤了軍，接替攻城的仍然是肉身傀儡們。他們丟在城外的屍體已經(jīng)堆積如山，甚至高出洛城的城牆。如果任由形勢持續(xù)下去，洛城的失陷是早晚的事。

一位神秘人物的到來，讓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

公野詵，公野望的叔父，前左虎衛(wèi)大將軍，綽號“鎮(zhèn)北國”，當世召神術(shù)的最高權(quán)威。老頭已經(jīng)七十多歲，十年前告老回鄉(xiāng)，

隱居在洛城某個不知名的宅子裡。

自大軍退守洛城，公野望就在找他，直到此時纔將他請出山。

老頭身材矮小，骨瘦如柴，披著一件黑色的斗篷，蹣跚而行，讓人懷疑城頭的風若是再大一點，會直接把他吹走。

直到見識到了他的神乎其技，衆(zhòng)人的精神才爲之一振。

召神術(shù)是造像術(shù)的分支，以修爲高低可以召喚風、雨、雷、電、震，公野詵的修爲據(jù)說達到品境上階，風、雨、雷、電、震都可以召喚，而且威力巨大。

老人沐浴更衣後，就坐在城頭作法，少浪劍和衣巧跟他雖非一脈，這次也主動請纓爲之護法。

這一次，他主要召喚的是風，十方滾地龍，強橫的颶風繞城三匝，橫掃百萬傀儡，除了將環(huán)繞在洛城外的屍山一掃而空，還給予縱深之敵以強力打擊。

甚至那桿看似無法撼動的大纛也在颶風中被連根拔起丟到了空中。

至少有一萬以上的肉身傀儡被神術(shù)所殺。

這是因爲傀儡不同於人，飛上半空再摔下來，骨肉可以散架，卻未必會死。

若換成是人，殺傷的數(shù)字將至少翻十倍以上。

“都是些無知無覺的傀儡，老夫再大的本事也奈何不得他們。”

老頭施法完畢，疲倦的連眼睛都睜不開了，衣巧試圖去扶持他，卻被他倔強地拒絕了，神將門和趙陽宗源出兩家，他不想去領(lǐng)人家的情。

幾個公野家的後生晚輩攙扶著他下了城牆。

“叔父辛苦了，請下去休息。”

公野詵望了眼自己的侄兒，沒什麼都沒說，眸中卻流露出一絲失望。

公野望心中不快，忙讓人將他送走。

他登上城樓，眺望遠方，依舊憂心忡忡，他費盡心力請出的大靠山，看來並不能扭轉(zhuǎn)戰(zhàn)局，慘遭迎頭痛擊的傀儡正在整肅隊伍，準備著新一輪的攻擊。

還能抵擋幾日？

仰首問蒼天，蒼天無語，問自己，自己也答不出來，他難受，想哭，但他也知道此刻他的眼淚廉價到一文不值。

“難道真的要撤退？”

撤退或許是化解目下危局的最好的辦法，但只要撤退的閘門一打開，一切就都完了，公野家數(shù)百年的榮耀將頃刻間化爲烏有。

怎麼辦，怎麼辦？

衆(zhòng)將被他的焦灼所感染，俱感惶惶不可終日。

……

“是時候撤退了，再不走，只怕一個都走不成，我們是不可能取勝的?！?

“但大帥他……”

“大帥那有我，你們著手準備吧?！?

距離帥帳不遠的一座宅子深處，幾名高級軍官圍著公野越，老將們鬚髮花白，莫不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只有公野越一人青絲紅顏，但他現(xiàn)在儼然就是三軍主帥，所有的將領(lǐng)都遵其號令。

其實只要不是眼瞎都能看得出來，敗局已定，苦撐毫無意義，留著青山在，還有將來，在這裡死拼到底，只會一敗塗地。

公野越只是說出了大夥想說而不敢說的那句話，而非他的威望真的足以號令羣雄。

撤退的閘門一旦打開，會發(fā)生什麼，誰也無法預料。所以公野越再三強調(diào)，在他說服公野望之前務必嚴守秘密。

但消息還是不脛而走，洛城頓時陷入巨大的混亂之中。

“是你，是你要撤退?！惫巴┡刂钢拈L子，大將軍公野函。

“不，父親，孩兒寧肯戰(zhàn)死，也絕不茍活?！?

“那是你？”公野望瞪著公野兌，暴怒的像頭獅子。

公野兌大哭道：“孩兒寧肯死，也絕不墮了公野家的威風?！?

他一邊擦拭眼淚，一邊悄悄朝身後的公野越看去，那目光似乎在說：“敢作敢當，別裝狗熊?！?

“是我，父親，是我放出的消息?！?

事到如今，公野越只得違心承認莫須有的罪名，撤退的主意是他拿的，但消息不是他放出去的，這種大行動怎麼能走漏風聲？雖然這樣的事一般都很難瞞得住。

公野望何嘗不知道這其中的道理，他因諸事摧磨的確老了不少，但還沒到糊塗的時候，他望了眼公野越，嘴脣翕張了兩下，終於沒能說出話來。

“父親？”公野函對公野望的偏袒感到不滿。

“公野越，革職，水軍由公野兌統(tǒng)領(lǐng)。你們都下去吧?！?

僅僅只是革職遠不能消減二人的心頭之恨，水軍統(tǒng)領(lǐng)一職花落公野兌更是惹來公野函的極度不滿，但父親還活著，這個枯朽的老人已經(jīng)表現(xiàn)了他的無能，但他還是三軍的統(tǒng)帥，還是他的父親，他還不敢有什麼不滿的表示。

得知公野越被革職之後，司空湖倒是很高興，他對少浪劍說：“北川郡王沒糊塗嘛，竟然把那小子給革職了?！?

衣巧道：“這有什麼可值得高興的，被革職了，手中沒有兵權(quán)還怎麼掩護百姓撤退。”

“調(diào)動，你不是說笑吧，城門一開，人會向洪水一樣涌出去，那就是雪崩之勢，任你扯破嗓子也不可能指揮的動任何人。這個道理公野函、公野兌兄弟不會懂，那是兩個剛愎自用的花花公子，到現(xiàn)在還以爲一切盡在他們的掌握之中呢。唉，看來咱們得

做好準備了，一旦撤退開始，咱們就衝進大帥府，帶走公野望?！?

“爲什麼要帶走他，他現(xiàn)在就像一塊朽木。”

“朽木？不，他是一面旗幟，這面旗幟以後的作用大著呢?！?

衣巧道：“公野越已經(jīng)被革職，這就證明北川郡王不肯撤退，這個危局還得死撐下去?！?

“死撐不假，但終究是撐不住的，大夥還是做好撤退的準備的吧?！?

斯言不假，衆(zhòng)人暗中準備，公野越已經(jīng)被革職，便有了充足的時間準備撤退事宜。少浪劍則和衣巧易容去了洛城南面，沿著城牆轉(zhuǎn)了一圈，尋找可以出城的地方。

其他各方勢力也沒有閒著，公野兌也在暗中準備退路，他的退路是水路，水軍現(xiàn)在在他的手裡，故而他信心滿滿。

公野函也無心戀戰(zhàn)，但不幸的是他是公野家的長子，是除他父親之外的三軍主心骨，儘管有一萬分的不情願，但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一點的。

在衆(zhòng)將的簇擁下他登上北面城頭，望著黑壓壓壓的傀儡軍，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

這種身臨其境的感覺跟坐在大帳裡聽彙報完全不同。

“怪不得他們都要跑，看來是真的守不住了?！?

一念至此，公野函哪還有心思留在城頭聽那些將軍抱怨，交代了幾句漂亮話後便回到了城中的藏身地。

公野望退守洛城後，爲了顯示與城共存亡，父子都居住在帥府裡，與將士同吃同住，同甘共苦。

公野函雖是佩戴兩枚金章的將軍，卻絲毫受不得軍營那份清苦，總是找藉口去他設在洛城的溫柔鄉(xiāng)里纏綿一下。

京洛的富貴公子哪個不金屋藏嬌，設有別宅？公野函不僅在洛城有溫柔鄉(xiāng)，而今不止一處，那裡不僅有貌美如花的姬妾，更堆積著如山的財富。

不過公野家畢竟不是一般的暴發(fā)戶，家教還是嚴謹?shù)?，加之兄弟倆也不算和睦，故而永夜之前，公野函還能保持小心謹慎，深宅藏嬌，財不外露，處處小心著。但自永夜之後，無論是朝堂還是民間都瀰漫著末日的頹廢，加之公野家權(quán)勢地位的急劇攀升，公野函便也算是豁出去了，財富、美人的積累驟然加快，現(xiàn)在公野函究竟有多少嬌姬美妾、帳外之財，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了。

躊躇再三，他還去了最寵愛的玲瓏那。

玲瓏出身低賤，操持的也是賤業(yè)，但上天給了她一副傾國傾城的好皮囊和攝人心魄的風情萬種，閱花無數(shù)公野函一開始就被她迷住了，巧取豪奪，費盡心機才弄到手。

但這個女子並不怎麼守婦道，非但揹著他招蜂引蝶，大玩紅杏出牆，還偷他的錢去補貼外人。數(shù)量之大，讓公野函幾次想零剮了她。

但每一次見到她，見她梨花帶雨，聽她嚶嚶哭泣，他的心就軟了，這個女人就是有這種魔力。

照例要去堆滿珠玉的庫房轉(zhuǎn)轉(zhuǎn)，數(shù)日不見財富似乎又增加了不少

但此刻，如山的珍寶看在他的眼裡，卻一點感覺也沒有，末日將至，這些東西都變得一文不值。

玲瓏如花蝴蝶一般飛了進來，撲進他的懷裡，嬌喘吁吁，面頰紅豔豔的：“都說城快守不住了，大夥都在忙著撤退，我們怎麼辦，不能坐著等死吧。”

公野函道：“自然不能坐以待斃。我這就去跟老二說說，借用他的船把你們送出去?！?

玲瓏道：“你就不怕他把你給賣了，萬一讓郡王知道你在這裡養(yǎng)外宅，仔細你的皮?！?

公野函笑道：“扒我皮倒不至於，倒是會要了你的命。家父喜歡剝?nèi)似?，你這張皮若是剝下來，塗上漆，製成燈籠掛在廊下，倒是一道風景。你怕不怕?！?

玲瓏笑道：“不怕纔有鬼了，我們娘兒們就指著你了。你可不能做沒良心的。”

公野函笑笑，囑咐謹守門戶不要外出，自去了城南。水軍若在公野越的手上，他還有機會走水路，現(xiàn)在卻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他一面暗責自己是笨人下棋，只顧眼前，當初就不該耳根子軟去壞公野越的事，把他拉下馬；一面又腹誹父親公野望，恨他人老糊塗，怎麼能把水軍交在公野兌的手裡，並真誠地詛咒整個水軍都不得好死。

他就這樣胡思亂想著來到城南，城南守將是他的親信，他要在這裡覓一條生路出來。

守將建議他從南薰門出城，折轉(zhuǎn)向西南，快馬不過一個時辰就能到洛水碼頭，那裡的守將也是故舊，完全可以信任。公野函問若是帶上女眷需要走多久，守將斟酌了一下，回答說若能騎馬則要兩三個小時，若是走車至少五個時辰。

公野函驚的半晌無語，悶了半天，一句話沒說就自顧自地往回走。

走過兩個街口，他忽然遇到少浪劍和衣巧，他跟少浪劍雖然不睦，但目下並無深仇大恨，彼此見禮，寒暄了兩句，正要走開。

忽然就聽得城北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吶喊。

又見一道火光沖天而起。

三人俱是目瞪口呆，洛城四周城牆內(nèi)都有一條溝渠，注滿了火油，哪處有警報，便點燃火油示警?，F(xiàn)在火光將半邊天都燒紅了，難道是北城已失？

正詫異間，司空湖已經(jīng)飛馬而至，厲聲大叫道：“北城破了，咱們完蛋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