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瑩尚未來得及反應，唐菲便已是微笑著接過了話頭。
“多謝娘娘提點教誨。娘娘既然讓姐姐抄錄《宮規》訓示宮中衆人，爲得就是防止後宮爭寵招惹事端。娘娘用心良苦，臣妾等自會遵從。我與柳姐姐自幼相識，情分非同一般，自是姐妹一心，盡心服侍皇上。”
左淑妃脣邊的笑意略略一凝，卻是轉瞬巧笑倩兮。
左淑妃一向在宮中孤高冷傲，卻是很少露出這樣平易近人的柔和笑容。
此時一笑，反而讓唐菲更是心生警惕。
“唐婕妤真是向來伶牙俐齒。”
左淑妃說著又目光如炬的瞧著柳瑩，“柳婕妤想來是與唐婕妤處的久了，也是近朱者赤，讓人越發不能小覷。”
柳瑩大驚，唐菲眼見著她身體抖動了一下，嘴脣微微一動，似乎想說些什麼，終究沒有說出話來，只是默默。
左淑妃卻是以手輕撫額頭，身體微晃道：“逛了這麼久的園子，又說了這麼久的話，真是乏了。回去罷。”
又轉向唐菲和柳瑩：“想來兩位妹妹姐妹情深，自是有很多話要說，姐姐也就不打擾了，先走一步。”
說著扶著宮女的肩膀，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一路穿花拂柳去了。
柳瑩見左淑妃去的遠了，將手一揮，左右伺候的宮人們也都遠遠退下去跟著。
唐菲知道柳瑩應該是有話要說，便也衝著青梅、青杏，康大海幾人示意。
幾人便跟著那些退後的宮人，一路遠遠的跟著。
柳瑩看著左淑妃離開的方向，不由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就連一向冷清的淑妃娘娘都有些沉不住氣，忍耐不得了。”
又攜了唐菲的手，“一起走走吧。”
唐菲覺得柳瑩的手心有涼涼的溼，竟是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又想到她從小便體弱，不由心下擔心，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拉起她的手幫她擦乾手心的汗溼，嘆道：“幾日不見，姐姐也確實清減了太多了。”
復又疑惑：“姐姐如何和那左淑妃走到了一起，那淑妃一向對姐姐不喜，是不是又爲難了姐姐？”
柳瑩輕嘆：“哪裡是我和她走在一起，只是她向來這御花園賞菊，便特意派了宮女叫了我。她是淑妃，我不過是一個小小婕妤，又怎麼敢忤逆於她？”
深吸口氣，“若說爲難，卻也不在一時，左淑妃一向恃才傲物，在宮中自封第一才女，自我進了這後宮便一直將我視爲眼中釘，肉中刺，又哪有一刻不是在爲難、苛責的？”
唐菲不由大爲心疼，卻只能握住柳瑩的雙手，長嘆：“難爲姐姐了。”
柳瑩感嘆：“你我姐妹三人，長安郡主自從上次毒害儷寶林一事之後，皇上雖然解了她的禁足，卻也是始終待她不如以前了。儷寶林中毒一事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事有蹊蹺，卻不知皇上怎滴如此糊塗，便被那小人所矇蔽，誤會了長安郡主姐姐！”
唐菲仔細想了想與皇上的相處，怎麼看皇上也都不像是那種不明事理的昏君，想來也不是會被人矇蔽的人。
只是他在這件事的處置上，卻是不和常理。
不過皇上額所爲所爲一向讓自己看不清楚，便是自己曾經從現代穿越而來，看過那麼多的穿越小說，卻是隻會讓自己更加迷惑不解。
這個皇上，真是從來都不按照套路出牌，每每都讓自己覺得手足無措。
只是自己的這些揣測，卻是不能與柳瑩明說的。
柳瑩長嘆：“想當初你我姐妹三人一同進宮，如今長安郡主雖有高位，卻是失了聖心，我也是被皇上漸漸忘在腦後，倒是隻有妹妹你，反而後來居上，如今更是被皇上臨幸，顯然眼前便是一片康莊大路了。”
唐菲默然。
後宮衆人都以爲自己已經是皇上的寵妃，可是卻是都不知道，皇上卻是還並未真的臨幸自己呢。
就連長安郡主、柳瑩，都覺得自己現在正是聖眷優渥。
可是這話到了嘴邊，卻怎麼都沒有辦法說出來。
一陣秋風蕭瑟，唐菲的心也涼的如同柳瑩的手心。
唐菲擡起目光，直視柳瑩的眼睛：“柳姐姐，你……你可真如左淑妃所言，可還怪我？”
柳瑩亦看著唐菲，她的臉上早已沒有了初入宮時的安靜溫婉，多了些許憔悴愁苦。
本就瘦弱的身子，如今看起來倒是真的有了些瘦骨嶙峋的感覺。
要知道，這大雲國雖然也是以瘦爲美，但是凡事也都有個限度，尋常瘦一些還可以說是小鳥依人、飛燕之姿，可是太瘦了，也就沒有什麼美感了。
初入宮時，柳瑩也曾被皇上所寵。
那個時候的她，也曾意義風發，每日歡聲嬌笑，就連做一些詩，畫一些畫兒，也都帶著對未來的美好憧憬與願望。
可是隨著皇上熱情的散去，越發的冷落，柳瑩的笑容也越來越少。
更別提還有一個左淑妃時常的冷嘲熱諷，挑刺刁難。
柳瑩輕拍唐菲的手：“開始時，我確實有些看不開。總覺得自己明明在前的，卻一下子被你落在了後面，很是有些抹不開面子，心裡老不自在。”
她微微一笑：“後來我便想開了，這後宮中向來如此，一代新人換舊人，不是你，也會有別人。”
柳瑩的聲音越發的低微：“至少我們是姐妹，菲兒過得好，我心中也更安慰一些。”
唐菲聽聞柳瑩所言，心中也是微微感動，“柳姐姐，有菲兒一天的好日子，就絕不會讓旁人欺了你半分。”
柳瑩垂頭悽悽一笑，因爲低著頭，唐菲看不清她的眼神。
她的聲音在蕭瑟的秋意中更加瀰漫起柔弱的傷感與無助：“菲兒，我與你相交之時，便覺得你雖然面上聰慧機警，內心卻是最是善良柔軟。也正是因爲如此，我才如此放心的將你視爲最親近的姐妹。想來便是長安郡主，總歸也到底生分了一層。”
“這宮裡，這麼多的人，我最親近的也只有你，若你我都不能互相相信，那這宮中只會更加冰冷，沒有絲毫希望了。”
“柳姐姐……”唐菲心中感動。
只是這柳瑩雖然素有才氣，但是卻難免總是沾染了一些文人的感時傷懷之意，總是那樣的多愁善感。
或許於柳瑩來說，這寂寞深宮卻是難熬，但是對唐菲而言，能入宮爲妃，便已經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