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兒極力壓抑著心中痛苦，纖細的指尖甚至都掐入柔荑之中，髮膚的疼痛之感與心中痛楚衝抵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生生的疼痛，朵兒擡眸仰面，試圖讓眼中淚水不要再掉落。

可是還未擡起，淚已然不止。

慌忙中，掩面而飾。

“是啊，朵兒真是問了個傻問題，朵兒早該知道了。清雪妹妹如此貌妍麗姝，天生麗質，聰慧過人，機敏不凡，爲其他女子所不能爲，又肯爲太子如此付出犧牲，朵兒亦是自愧不如。朵兒自知資質駑鈍，斷然沒法跟清雪妹妹相媲美，更沒法如她一般能得到太子這般的專寵與憐愛。只是，太子，朵兒那最後一個問題，不知太子能否如實相告？”

“朵兒……”

慕清楓欲言又止，只是怕說出真相，真的會傷害到朵兒脆弱的心靈。

朵兒緊緊咬住下脣，似乎那嬌嫩櫻脣都滲出了絲絲鮮血。

“太子，朵兒知道太子心懷仁義，不想傷害朵兒的心。不過，朵兒真的不怕。朵兒只是想知道太子真正的心，想聽到太子親口告訴朵兒想知道的事。無論真相事實是如何，無論它再怎麼殘忍或是疼痛，至少它是太子真正的心意。只要能知曉太子真正的心，至少證明朵兒在太子心中是值得信任的人。所以無論結果，朵兒都坦然接受。因爲朵兒真的想知道，太子殿下，是否有那麼一剎那，哪怕只是轉瞬之間，朵兒曾進入過太子的心中？”

慕清楓自然知道朵兒的心思，不想欺騙，更不想傷害。

自知朵兒對自己情深意切，而且也爲自己付出許多。這些年，如不是朵兒相助，恐怕自己也很難平安到如今。的確，自己虧欠她太多太多，從知曉真相的那一刻起，自己一直想著能夠有天對她有所補償。

可是，朵兒她真正想要的，是最簡單最易得，也最複雜最難得的東西，那就是愛。

但是，如今的自己，終究無法給她她最想要的東西。

因爲愛，已經給了一個人，就再也沒法分給另外一個人。

可是面對朵兒如此這般勇敢的表白，又該如何是好？

說出事實，便會傷了一顆心。不說事實，如給她莫須有的希望，只會讓她以後傷得更深。

“朵兒，你聽我說，我從不曾想欺騙你，更不願傷害你半分。你爲我付出太多，我很感激，甚至無以爲報。至從再遇見你那天起，我自知已虧欠你太多，如果可以，我只想好好彌補朵兒你爲我所做的一切，甚至於犧牲自己性命，來護你下半生的安然。”

慕清楓微微頓語，有些不忍地望向朵兒已然梨花帶雨的嬌顏。

“只是感情之事，從來只是講求緣分。身爲太子，總有太多身不由己之事，政治聯姻自始以來都是國家勢力鞏固的手段。而從前的我一度以爲，自己可能今生再也不會爲任何一個人動情，只是想做好太子臣子的本分，一心國事。

然而從你初次進府嫁與我之日起，我也自知對你也是心中有愧，我可能給予不了你想要的情愛，所以我會加倍給你保護和關愛來彌補，不讓你受傷害。所以一直以來，我對你憐愛有加，把你當作妹妹、親人一般疼愛關心，不想讓你受到任何傷害，只想看著你開心幸福的生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妹妹？親人？”

兩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稱謂，向朵兒的心再度侵襲而來。

“原來，原來一直以來，太子對朵兒種種的疼愛，種種的好，都只是對朵兒的憐憫與同情嗎？即便是政治聯姻，朵兒也從不曾後悔嫁給太子。因爲從見到太子第一眼，便已認定太子便是朵兒今生至死不渝的愛戀。

可是，朵兒在太子心中卻一直只是扮演著一個小妹妹的角色，似親人，卻不是情人，更不是妻子。”

朵兒一直垂著頭，任憑眼中的淚在臉上無盡地肆虐。

“是啊，朵兒終究只是小妹妹。朵兒寧願太子永遠不會愛任何一個女子。因爲這樣，朵兒即便只是太子的小妹妹，也總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希望去爭取那顆尚未安定的心。可是如今，太子怎會又忽然愛了呢？”

朵兒的話語，有些顫抖，眼裡夾雜著太多的憂傷與失望。

“朵兒，對不起。因爲，有些東西，來的太過突然，太過意外，連我自己都無法預料，也無從阻攔。也許是冥冥之中的命中註定，便成爲了我這生最美的意外。愛，也許就是這樣莫名，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在你覺得它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真真切切地發生。朵兒，我只想對你說，真的對不起，是我負了你的心。”

慕清楓說的聲音很輕，很柔，卻包含炙熱的愛意與深情，直聽得朵兒眼淚簌簌。此刻，朵兒的心中不禁波瀾涌動。

原來，愛，真的是如此玄妙。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也許真的是如此。

愛，總是令人無法阻止卻又無從預測。

有些人也許自己付出再多努力都只是徒勞，只是出於愧疚的關懷，也會讓自己誤以爲他曾愛了，可是他卻真的沒有。只是在說清的時候，讓你覺得分外的疼痛。

而另外一些人，也許絲毫不用費力，那註定的愛便會自然光臨。即便是那人明明覺得他根本不會愛上，可是最後他卻也已然心動。

“太子言重，朵兒萬萬受不起。朵兒多謝太子殿下坦言相告，也許是這輩子朵兒福薄，沒有這個福分進駐太子的心。”

“朵兒，你別這樣，是我耽誤你，虧欠你太多。如今戰火綿延，人人自危，我只希望盡我所能保你萬全，安定、富足，以後如果可以，再找個真正愛你疼你的人一起……”

只是還沒等慕清楓說完，朵兒便出語打斷。

“朵兒不要，朵兒早已是太子的人，無論生死，就永遠都是，不會再嫁他人。朵兒明白太子的心中只有清雪妹妹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但是，太子在朵兒的心中又何嘗不是如此？！此心已付，便再也無法收回。朵兒如今身似浮萍，除了太子以外，再也了無牽掛。即便太子心中沒有朵兒，朵兒也願此生相隨。”

朵兒情真意切、執念深深的模樣，只是讓慕清楓的心中愈發有愧，頓時劍眉皺緊，沉默不語。

“太子，朵兒只求太子最後答應朵兒一件事，好不好？”

見慕清楓並不言語，朵兒眼中噙著淚水，順勢便從粉嫩的臉頰滑落下來。

淚過無聲，只留下淡淡一道晶亮的水痕，但是在心中卻似有一道血口一般，止不住地疼痛。

“殿下，朵兒知道，清雪妹妹如今纔是真正的太子妃，也是太子心中的唯一，朵兒根本無法比肩。而清雪妹妹一直爲太子付出良多，朵兒更是自知不如。加之如今朵兒已是殘敗之軀，受人侮辱，已然不配與太子修好。未免太子名譽有損，還望太子休書一封休了朵兒，免了封號，以免玷污太子威德。

只是，朵兒的心一早便是太子的，再也給不了其他任何人。因此朵兒只願餘生能跟隨太子左右，無論鞍前馬後，或是爲奴爲婢，亦心甘情願。

只要能讓朵兒每天見到太子，哪怕只有一眼，也於願足矣。”

朵兒一面說著，一面鬆開了懷抱，繼而鄭重地後退了幾步，衣袂輕動，揖首拜叩。

“求太子成全。”

“朵兒你快起來。”

慕清楓見狀，連忙伸手想要扶起朵兒。可是朵兒執拗不起。

“太子若然不應，朵兒只能長跪不起。”

“朵兒你這是何苦？爲何如此委屈自己？”

只是慕清楓的“委屈”二字，卻又恰恰正刺中了朵兒的一顆柔軟心底。

委屈，屈辱，付出……

委屈，太多的委屈，壓抑心口。

人們常說，得不到的就不想要了。

可是真的是不想要嗎？

當然不是，只是因爲自己爲此已付出了一切努力，卻也真的得不到，所以只是假裝不想要。而那種付出後卻一無所得的心碎與委屈，如此深刻，又怎會不存在或是感受不到呢？只是深深地壓抑，可是每當被提及，那種無邊的委屈之感，便如洪水般傾泄而出，潰堤氾濫。

一時間，朵兒壓抑心底的情緒有些不受控。

見慕清楓俯下身子來扶自己，朵兒再也無法壓抑心中那份委屈與傷痛。

雙手一環，整個撲倒在慕清楓的懷中。雙手環著慕清楓的脖頸，身子緊貼著，臉上的淚水無邊浸滿。

“委屈，朵兒也知道委屈，可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控制不了每天想你，控制不了思念你，控制不了心中的那份愛。因爲無法割捨，因爲太子你已經在朵兒心中紮根，變得太重要太重要，朵兒而寧願委屈，寧願疼痛，也只想陪伴。太子，朵兒不求任何名分地位，只是求求你，就讓朵兒能永遠陪著太子，不要趕我走，不要離開朵兒，好不好？”

深深地懇求，肺腑的誠意，讓慕清楓無從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