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左手方的牆角里,有一塊巴掌大的不規(guī)則石面袒露在外,因爲(wèi)周遭皆是差不多的材質(zhì),所以一開始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要不是此時光線巧妙,我也看不到那個隱蔽在側(cè)上方的字符。
這是一個篆體字,上面類似於“目”,下面是個“兒”,是現(xiàn)代“貝”字的舊書。
我稍稍思慮了一下就有了眉頭,“十有八九是當(dāng)時的工匠刻的。”
黑子:“啥意思?”
“錢。”六大爺好像也有所瞭解。沒錯,古人是將錢稱爲(wèi)貝,但是貝卻並不單指貨幣,所有的錢財寶物,皆可用這個字來概括,於是後來,纔有了寶貝這麼一個更加形象的詞。
只讓我想不通的是,工匠爲(wèi)什麼要在這石頭上刻這麼一個字?
二大爺把手掌貼上去,左右晃動了一下,那石頭嵌得不是很牢,有明顯的位置變化,與此同時,在石頭往右一尺寬的地方,露出了一條縱向的石縫兒。
我見狀一喜,趕忙把指頭送進(jìn)去扣住,與六大爺一起發(fā)力,面前的石皮當(dāng)即活動開了。
這塊石皮是特製的,表面是凹凸不平的石頭砂礫,可背部卻是一整個兒的石板,石板有半人高,後面的洞口,自然也是一般大。
隨著六大爺一同進(jìn)入,洞口後方的空間不大,人在裡面沒有辦法做到直立行走,只能躬身,黑子更甚,他只能用爬的。
從兩邊的牆壁上看,這洞穴開鑿得很是粗糙,所以我猜是工匠們的私活兒。也就是所謂的逃生通道。
但是很快,我就否定了這種想法。如果真的是逃生通道,那它肯定是直接通往外界的,因爲(wèi)施工條件苛刻,工期越短越好,就算不得已需要繞過潛在障礙,那也是水平曲折,根本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一個勁兒的往下攮。
不由自主的,我想起了石面上的那個貝字,與眼下的情況一相串聯(lián),腦門兒上直接就沁出汗來了。
這羣匠子,該不會膽大到挖隧竊寶吧!
我暗暗的吞了口唾沫,安慰自己說應(yīng)該不會,修建陵墓的匠師,監(jiān)守自盜,這特孃的根本就沒有先例啊!這要是定罪的話,別說是株連九族了,估計得連祖墳前的蒿子都給剷平嘍。
越是怕,卻還要非得要死不死的往那邊兒想。一個王侯墓的修建,動輒成千上萬人,就算敢碰這“野味”的極少,可再少也有那麼大的人口基數(shù)墊著,這墓裡還能剩下個啥?怕是坑老鬼的骨頭架子都得給拆不拆不拿秤分勻纔夠用。
懷揣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了一路,壓根兒沒去計算自己腳下去了多少路,臨到出口,纔算是緩了緩神兒。
出了通道,我們就看到了一扇大開著的石門,左右兩面都是磚牆,壘砌的相當(dāng)講究,而我們出來的甬道口,則是嵌在了石門正對的牆上,邊沿處的石磚層次不齊,明顯是暴力破壞出來的。
我在房間裡兜了一圈兒,發(fā)現(xiàn)了一堆碎瓷片兒。心裡立馬咯噔一下,完了,猜中了。
這明顯是一間存放陪葬品的墓室,只不過現(xiàn)在被人掏空了,光從空間上看得有五六十平,也不知道多少好寶貝遭了毒手。
我說黑子你得做好心理準(zhǔn)備。
黑子一臉茫然,根本聽懂。
六大爺眉頭緊鎖的看了看我,不用說,一準(zhǔn)兒是有了底。
出了石門,我彷彿來到了鴿子房的過道兒,放眼望去,左右盡是朝外打開的門板,我們挨個兒搜尋。
費了半天功夫,收穫了三枚印有“五銖”二字的銅幣,五銖錢是漢朝才發(fā)明的統(tǒng)一貨幣,現(xiàn)在的市場價從五十到五百一枚不等,我將它們牢牢握在掌心,滿心酸楚。
“四哥,是不是有人比咱早來?”黑子總算是看明白了,語氣頗爲(wèi)遺憾。
我點點頭,就是沒跟他說早了一千多年。
“那咱還要不要往裡走?”
對於我們這行來說,有點兒鍋碗瓢盆兒都算收穫,就看先前遇到的銅箱子,就乎著扛回去也能貼補家用,只不過是賺多賺少的問題。
但是想想接下來可能還要頂著風(fēng)險,值不值就是一個問題,我也拿不定主意,隨即詢問了一下六大爺?shù)囊馑肌Kf來都來了,就算沒東西,權(quán)當(dāng)長見識吧。
到底人老看得開,長見識,那不就是觀光麼?!韓信墓三日遊?
韓信一生征戰(zhàn),世人只知道他是兵仙,軍聖,無雙國士,卻不知曉,他地位最高的時候可是做過楚王,臨死失勢,最差也是淮陰侯,積攢的財富不可估量。往虧了說,就算他大部分的家產(chǎn)充入國庫,剩下百分之一也夠養(yǎng)活一方水土,就我們一路走來看到的這些墓室,零零總總得有二十多個,全都掃蕩一空,得虧我沒有心絞痛之類的舊疾,不然今天非死在這兒不可。
走過墓室排列密集的一段路,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很高的拱門,建造拱門的磚石上有很多內(nèi)凹的痕跡,像是有些什麼東西被人扣走了一般,我嘆了口氣,肯定又是一些寶石之類。
門後的空間向兩側(cè)擴張了不少,四周都鑄有高牆,我也弄不清這是一個何種用途的地方,只是隨著六大爺踏入。
腳步帶動視野,看到的越來越多,我纔敢確定,這裡,居然是一處別院!
有一方水池,不過裡面的水已經(jīng)乾涸。水池周圍環(huán)繞著一片泥地,應(yīng)該是種植花草所用。還有正對池塘的石制的桌凳,這個角度,賞花飲酒最好不過。
最顯眼的是佇立在院落最裡面的兩棵樹,已經(jīng)枯死,不過卻沒有倒下,更沒有腐爛,我聞了聞,是香樟。
燈光左轉(zhuǎn)遠(yuǎn)射,掃出來的是相連的四五個廂房。
木質(zhì)的門窗結(jié)構(gòu)完好,我猜也是香樟木所制,只不過表面的紅漆氧化的很嚴(yán)重,致使它們看起來有些破敗蕭條。
就算是古人篤信死後可以靈魂出竅,依舊可以再自己的陵寢裡生活,可也沒有這麼出格兒的。在墓裡修建別院花園,不是不可以,但是世俗的眼光必定灼灼,有些子條條框框雖然沒有擺上檯面,可它們切實存在。韓信如此修建自己的陵寢,可以說率性,但在當(dāng)時的環(huán)境下,更多的是失禮。
這是一個敢於挑戰(zhàn)時代的男人,不可謂不英雄。
廂房的門都是關(guān)著的,所以我對裡面多少都抱有一線希望,疾步走到最左側(cè)廂房的門前,揚起手電,對著門上的空洞往裡照了照,一道強烈的光芒直接射入眼眶,我頓時就兩眼一扒瞎,啥也瞅不著了。
還沒慌過兩三秒,我就聽到六大爺在我身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說道:“是面銅鏡。”
我一聽,完全顧不得眼睛的痠痛,興奮地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銅鏡,起碼能算是個器物,好過銅錢千萬倍啊!
木門上千年沒有開過,門軸裡面的油早就乾透了,上手一推,吱呀的聲音刺耳無比,滿房的素色涌入眼來。
房中的布縷破爛的不成樣子,一條條的從上倒掛下來,我有那麼一瞬間的錯覺,彷彿自己進(jìn)了一個靈堂一般,不過細(xì)心之下就會發(fā)現(xiàn),布縷上的那種白,並非是純白,而是米白,心中的不安頓時消減不少。
我原本是想徑直去觀察銅鏡,六大爺卻在這時乾咳了兩聲兒,所有人的目光頓時就被吸引了過去。
他就站在房中唯一的牀笫前,牀上的被褥也是米白色,興許是材質(zhì)較好,起碼還能練成塊兒,被褥高高隆起,底下露出縫隙,我彎腰往裡看了一眼,有兩個交錯的腿骨貼合在一起。
六大爺看似一本正經(jīng),可眼神有些躲閃,我覺得有情況,跟進(jìn)兩步,站到窗前,用手電把那些一碰就碎的牀帳扯掉,看到牀頭的景象時,一種不便言說的感覺騰然而起。
是兩個死人頭骨,一者在上,一者在下,上者伏在下者頸間,姿勢微妙。
我的目光從牀頭遊走到牀尾,經(jīng)過被褥高高隆起的部分時,忍不住地停頓了一下,耳根子都有點兒發(fā)紅。
“六大爺,您見識過這場面沒?”我一本正經(jīng)的向老前輩請教。
六大爺衝我瞇了瞇眼,“小兔崽子。”
後面排隊觀賞的兩位青年可都是真正的鮮肉,臉紅得比我還要厲害。
待到四個人的臉色都恢復(fù)了正常,我又問了一遍,依舊是沒人見識過。
在這鬼氣森森的大墓裡,居然有一對骷髏以一種如此曖昧的姿勢出現(xiàn)在牀上,任誰也無法理解。
如果負(fù)責(zé)一點,我們應(yīng)該揭開被子看看具體情況,可是糾結(jié)到最後,誰也沒有動手。
既然一時之間分辨不出什麼,我索性就把目光轉(zhuǎn)移到了房間的別處,最先打量的就是那面銅鏡。
從體積和外飾上看,這就是一面梳妝鏡,非要說有什麼地方與衆(zhòng)不認(rèn)同,那就是鏡邊的紋路繁複了些,顯得精緻不少。鏡子向我反映了一個相當(dāng)重要的信息,那就是,這間房間的主人,是一個女人。
我在腦海裡反覆的倒騰著,有什麼女人能有此殊榮,在韓信的墓裡佔得一房?
最容易被人想到的,就是他的夫人們。
韓信生前有三位夫人,分別是香姬,薄姬還有殷嬙,這三個女人,各有千秋,對韓信都極好,如果是她們中的一位,那倒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