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憂外患之下，白骨巨龍的數量正在不斷減少，場面終於從原來白骨巨龍羣壓著龍族打的形勢轉變了過來。

千雷天引的烏雲層開始向著四面八方蔓延；極天怒拳的黑色巨拳從原本被動防守的狀態轉變過來，開始四處追著那些白骨巨龍打；兩個禁咒領域之外的那片翻滾的火燒雲天空，也像會染色一樣，把周圍越來越多的雲彩染成了火紅色，灼熱滾燙的巖漿在這些雲彩中逐漸滋生出來，有些已經掛不住，往下滴落，發出滋滋聲，彷彿空氣都已經被燃燒了起來……

在來自於亡靈天災的壓力大減之後，這些之前一直被壓制著的禁咒終於揚眉吐氣，展現出了他們真正的力量來。

“39。”

而當諾曼數到這個數字的時候，空中的白骨巨龍終於只剩下兩隻了。

那些從龍墓中趕來、在翡冷翠地下甦醒的亡靈龍們，此刻絕大部分都已經重新化作了白骨，散落在這茫茫大地上。

“諾曼！”

紀若兮已經記不得自己是多少次呼喊諾曼的名字了，但是她背上的這個男人就像之前無數次那樣，不曾迴應她，只是繼續在數著那些在她看來不知有何含義的數字。

他這是在準備新的法術嗎？但是絕沒有什麼法術咒語的條文會是純數字的倒數啊，而且在諾曼身邊紀若兮也沒有感受到任何魔力的波動。

所以他究竟是在幹什麼？

紀若兮不知道，她只知道現在是她最後的撤退機會了，再等下去，下面一隻白骨巨龍都不會剩下了——事實上，現在下方的那些龍族就已經騰出了人手來，已經有龍重新盯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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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若兮不能再等諾曼給她出主意了，直接果斷地一轉身、雙翼一展，向著東北方向呼嘯而去。

但是她翅膀都還沒有撲扇兩下，她頭頂的雲彩就突然變成了火紅色，並且迅速向著東北方向蔓延了開去，速度比她的飛行速度要快。

接著，在她前方的火紅色雲彩中，有一團團的巖漿滴落下來，灼熱的溫度將她眼前的這片空間都彷彿燒著了，一下子變成了紅色，超高的溫度令人窒息，也讓紀若兮雙翼急扇，一下子止住了向前的勢頭。

她再想往別的方向飛去，卻發現自己已經無路可走了。

在她的前方，是不斷從雲中滾落的巖漿，在她左邊，是雷蛇滾動的烏黑雲層，震耳欲聾的轟隆聲聞之生畏，在她右邊，是一隻巨大的黑色拳頭。

最後，在她的後方，是已經追上來的蕭伯年。

縱觀戰場，最後僅存的那兩隻白骨巨龍此刻也已經不見了蹤影，應是像它們的那些同伴一樣，化作了白骨散落在了茫茫大地上。

那些終於擺脫了白骨巨龍糾纏的龍族們，此刻也紛紛趕來，在紀若兮下方盤旋著，不過他們顯然在剛纔的亡靈天災中吃了不小的苦頭：有的龍族身上傷口密佈，鮮血橫流，有的皮肉綻開，有的羽翼折斷，傷勢最嚴重的一個甚至都已經無法靠著雙翼飛行了，渾身上下許多處的鱗片都已經不見，頭上的犄角斷了兩根，脖子上的傷口深可見骨，看著極爲悽慘，現在完全是靠著法術漂浮在空中。

龍族四子正在掌控各自的禁咒領域，分散四方，所以此刻倒是沒有圍過來，只是遠遠地看著，不過可以見到，他們也不是毫髮無損，身上也都多少帶著些傷，只是比起其他那些龍族來要好多了。

全場唯一在剛纔的禁咒對決中沒有受傷的，就只有紀若兮面前的蕭伯年了。

這頭體型龐大的赤炎龍緩緩扇動雙翼，飛翔在紀若兮面前，目光卻是大部分都集中在了紀若兮的背上。

不止蕭伯年，其他龍族也全都如此，所有龍的目光都集中在紀若兮背上的那個人類身上。

這傢伙剛纔讓他們吃盡了苦頭，若不是有蕭伯年在的話，他們恐怕就要全軍覆沒了。

這位人類聖者果然可怕。

不過對他們來說現在有一個好消息，那就是這位人類聖者面對這樣的局面似乎也已經無計可施了，正緊閉雙眼站在紀若兮的背上一動不動。

“紀若兮，”

蕭伯年終於開口了，叫的卻是紀若兮的全名。

“我實在沒有想到，你竟然和父神教的這個人類勾結在了一起。若是真按照宗制，讓你成爲了龍族的首領，這成爲體統！”

“一個和人類勾結在一起的龍族首領，我無法想象你會將龍族的利益出賣到何種地步。”

蕭伯年說到這，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說道：“據說，這個人類具有無與倫比的蠱惑人心的能力，短短的大半年時間已經在人類王國中建立了巨大的威信。你本身就是一個小姑娘，又在這樣一個傢伙的蠱惑下，到時候，說不定整個龍族都會漸漸成爲人族的附庸，龍族再無興起之日！”

“這將是繼進山以來最大的恥辱！”

蕭伯年的話語讓下方的那些龍族們躁動起來。

蕭伯年口中的“進山”，是指聖誕歷233年，維綸“說服”龍族放棄大陸霸主地位，全體遷入北地之境的歷史性恥辱事件。而按照蕭伯年的推斷和他們所見，紀若兮可能還真會給龍族帶來更大的恥辱。

被迫讓出大陸給人類對這些龍族來說已經是逼不得已的最大讓步了，若是要更進一步，成爲人類的附庸，那打死他們也不幹！

她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紀若兮就要張口反駁，但是她的鬥爭經驗顯然沒有眼前的這隻老紅龍豐富。

蕭伯年搶在她開口之前，一句話出口，堵住了她接下來的話。

“你現在甚至都讓這個人類騎在了你身上，這本身已是極大的恥辱，你的任何否認在這鐵一般的事實面前也將毫無用處！”

這話讓紀若兮的所有話語都堵在了喉嚨裡出不來，也讓下面的龍族們心中極爲贊同。

原本幹出這種事來，他們就算已經想的明白了，心中多少還是有些膈應的——畢竟這可是篡位啊，放在龍族的主流觀念中是極其大逆不道的行爲。

但是現在有蕭伯年的這些話，這就不一樣了。

他們現在可是從篡位，變成了捍衛龍族的未來、讓龍族不至於淪爲人類的附庸，從大義上來說，他們這算是站住腳了。

從某些方面來說，他們甚至還成爲了龍族的英雄呢！

蕭伯年心中也極欣喜。

篡位怎麼著都是個不怎麼好聽的事，不管他將來幹出多偉大的功績來，篡位這一點放在歷史上來看始終都不怎麼好看，總是一個污點，而現在就不同了。

因爲這個人類聖者的介入，他完全可以從篡位者一躍升爲龍族利益的捍衛者。再等他將這人類聖者斬殺，將此番實情和證據呈送，相信那些老古板們也都說不出什麼來了，反而要誇他護族有功。

畢竟這人類聖者可是人類國教父神教的聖者，在人類王國中現在大名鼎鼎，擊殺了這位人類聖者，對於人類的士氣是一個重大打擊，對於龍族自身也是大大振奮士氣的行爲，對於他的上位更是一道大大護身符。

如此一看，這人類聖者看似是個麻煩，實則是上蒼送來給他的一個禮物啊！

雖然過程稍微曲折了些，但總算有驚無險不是嗎？

“龍族絕不允許有這樣的繼承者存在！”

蕭伯年大義凜然地說著，聲傳四野，表情和語氣別提有多正義了。

“現在，我就要代表廣大龍族同胞，代表龍族歷代先祖，清理門戶，將你這賣族的敗類和這個人類處決！維護龍族正統！”

剛纔是誅殺正統繼承者，說出去實在不光彩，所以蕭伯年都不想自己動手，而是讓手下人代勞，現在就不同了。

現在可是歷經了千辛萬苦、戰勝了這個人類的大魔王之後的護族聖事。

如此護族有功的大功勞，蕭伯年自然是要親自動手。

這等榮譽，豈能旁落他龍之手？

說完這一番正氣凜然的話之後，蕭伯年心念一動，下方天空中一隻正繞過衆龍族、戰戰兢兢飛行著的雙翼蝠龍突然慘叫一聲，與此同時，它的全身皮肉爆開，鮮血從血管中向著四面八方揮灑出去，皮肉在爆開之後，也都緊隨著鮮血從骨架上脫落。

只是一瞬間，這隻活生生的雙翼蝠龍就成爲了一具白骨，然後這具白骨猛地一個轉彎，朝著上空飛來。

紀若兮剛纔猜的沒錯，蕭伯年用來化解諾曼亡靈天災禁咒的，正是阿拉曼瑟之召返，也就是斗轉星移。

他成功複製出了亡靈天災，現在就是用亡靈天災的禁咒力量，將這隻雙翼蝠龍化作了白骨，然後來處決他的大侄女和這人類聖者。只是和諾曼只召喚亡靈的亡靈天災比起來，他複製的這亡靈天災未免太過血腥暴力了一些。

面對著這隻如利箭般射來的白骨蝠龍，紀若兮瞬發了一個火焰匕首過去，但是還未觸及到這白骨蝠龍呢，就化作了灰燼散去。

這白骨蝠龍看似弱小，其上卻是有斗轉星移複製的亡靈天災的領域力量加持的，火焰匕首這種法術怎能傷及它分毫？

白骨蝠龍轉瞬之間就從下方龍族中的空隙中鑽了出來，射向紀若兮。

此物速度太快，來不及唸咒，瞬發的法術看樣子威力也是大爲不足，所以紀若兮急切之下，一張嘴，下意識地吐出了龍息來。

和那些成年龍吐出來的龍息相比，紀若兮的龍息不管是從寬度、長度、還是純淨度上來說都有些差距，看得出來，確實是一個未成年少女。但龍息終究是龍息，是龍族的絕招之一，威力巨大，即使是禁咒的領域力量也有所忌憚的。

龍息終於突破了白骨蝠龍表層的領域力量，成功噴到了白骨蝠龍身上。

這讓白骨蝠龍的飛勢一滯。

這龍息竟是有實質一般，將白骨蝠龍都阻在了空中，不得進。

但是對蕭伯年來說，這連小插曲都算不上。

他只是心念一動，加強了這隻白骨蝠龍身上的領域力量，然後就見到白骨蝠龍一瞬間威力大增，在紀若兮的龍息中逆流而上，破開龍息，頂著它那鋒利的喙向著紀若兮射去！

龍息都阻止不了！

紀若兮眼神悽慘，卻又帶著些釋然。

連諾曼那麼強大的禁咒力量都都改變不了局面，她早知道憑自己的力量根本做不了什麼，死亡已是註定的了。她剛纔這麼做，也只不過是盡龍事、聽天命罷了。

看著那白骨蝠龍離自己近了，更近了，在這生命的最後關頭，紀若兮突然喊了一聲。

“父親！”

她叫的是諾曼。

雖然剛纔沒有徵求到諾曼的同意，但是在這最後關頭，她還是叫了出來。

然後她閉上了眼睛，什麼都不看。

這樣做，會讓她感覺父親和自己在一切，死亡似乎也不是那麼地難以接受了。

……

蕭伯年卻是不知道紀若兮的這些心裡變化，聽到紀若兮在最後關頭的這一聲“父親”，他心中大駭。

紀綱！

這個名字瞬間從他的心底閃過，讓他飛速地左顧右盼，卻是見不到他印象中的那個龍。

然後他心中這才一鬆。

他就說，紀綱早就死了，怎麼可能再出現在這裡？

這紀若兮看著乖巧，卻是如此奸詐，在最後關頭還不死心，玩這麼一出想詐他。

如此狡詐之龍，還勾結人類，龍族確實不能交她手上。

這麼一想，蕭伯年心中就更加安穩，更加沒有心理負擔了。

至於那位人類聖者……

本來蕭伯年還一直忌憚著他，可是一直到此時，那個人類都只是站在紀若兮的背上，緊閉著雙眼，任憑紀若兮怎麼折騰他也是沒有反應。

看來是剛纔的那場禁咒讓他心神大耗，此刻已經無力再戰了。

人類聖者，不過如此。所謂的戰無不勝，那隻不過是因爲沒有遇到自己罷了。

蕭伯年心中如此想到，不無自傲。

紀若兮的這一聲“父親”也讓在場的那些龍族都是大駭，左顧右盼的可不止蕭伯年一個，不過他們也同樣沒有見到那個龍，這讓他們的心中安定下來。而他們的心理活動也和蕭伯年頗有相似之處，這讓他們更加心安理得地圍觀起了眼前了的這幕屠殺來。

被禁咒領域力量加持的白骨蝠龍，已經徹底地破開了龍息，尖利的長喙距離紀若兮的上腹只有兩米不到的距離了。

就在此時，紀若兮背上的那個人類突然動了。

這讓一直留意他的蕭伯年心中一凜，正要有所動作，卻愕然發現，那個人類聖者的舉動無比反常。

那個人類聖者，竟是右手並指成刀，一掌插進了他自己的胸口！

他失心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