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索尼和鰲拜正湊在一起商議國政。過年後,朝中的風氣爲之一變,那就是向川西發(fā)起大規(guī)模的攻勢的呼聲佔了上風,無論是王公還是朝臣,都對四川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而大夥兒對李國英的觀感卻是越來越糟糕,不利於李國英的言論越來越多,好多人都指出張長庚、蔣國柱等人雖然面對擁有水師的鄧名也很吃力,但至少沒有像李國英那樣一次次慘敗,喪師十餘萬。
“李國英這個人還是有真本事的,雖然對鄧名打得不太好,不過就要進攻成都,也要讓他輔佐主帥?!彼髂嵬耆荒芡膺@種言論,在他看來東南完全就是任由鄧名洗劫,等對方搶夠了自己回師。兩江的兵力就是據(jù)守城池,不讓鄧名在東南腹心取得立足之地而已,和清軍入關(guān)前的山東有些相似;而湖廣也是同樣,根據(jù)張長庚的報告,整個湖北沿江地區(qū)都快被他建成築壘地區(qū)了,索尼還記得自己當初對山西宣大防線的看法:堡壘林立,到處都是窮當兵的,沒有值得搶的,還不如繞開深入河北、山東?,F(xiàn)在索尼估計鄧名對湖北也是這種看法,既然張長庚完全沒有阻礙他機動的能力,還一地的堡壘,那鄧名自然也沒有那麼好胃口去咬張長庚。
就衝李國英還敢進攻,索尼覺得他就比湖廣和兩江的總督強,至於四川巡撫高明瞻,在索尼心中不過是一個善於溜鬚拍馬的臣子罷了,此人給索尼的禮物不少,幫宗王們準備的元旦禮物也相當不錯。索尼不討厭高明瞻,不過真要在四川作戰(zhàn),他知道高明瞻肯定遠遠比不上李國英。
鰲拜對索尼的看法也完全贊同,蘇克薩哈和遏必隆資歷都沒法和他與索尼比,後兩者都是從努爾哈赤時代就跟誰皇太極的心腹,親身經(jīng)歷了天啓中後期後金最危險的時期。雖然今天天下大定,但鰲拜還清楚地記得後金四面受敵,皇太極憂心忡忡、食不下咽的樣子,也記得那時自己朝不保夕的危機感,他深信索尼也一定還記得這些感覺。相比他們兩個,蘇克薩哈和遏必隆就顯得太順利了,沒有親眼見過皇太極和其他共同執(zhí)政的貝勒如何反覆斟酌,在兩難中做出不得已的判斷,然後大夥兒一起找薩滿祈禱戰(zhàn)事能夠順利。
目前北京有一種看法很流行,那就是之所以鄧名逞兇四川,那是因爲清廷沒有動員全力,沒有派出最精銳的軍隊,總之就是清廷沒有全力以赴,所以纔給了四川明軍以耀武揚威的機會。至於高郵湖之戰(zhàn),持這種觀點的人不是無視,就是輕描淡寫地稱先皇是被幾十倍於己的伏擊的。
親王們無疑都這麼看,他們的祖先都是十幾歲、二十幾歲就上陣打仗,所以認爲自己也理所應當?shù)貨]問題。王工們都認爲只要出動足夠的八旗兵馬監(jiān)督綠營,有親王級別的人坐鎮(zhèn),並由熟悉四川地理的人比如高明瞻這樣的充當嚮導,就可以以泰山壓卵之勢摧毀成都的明軍基地。蘇克薩哈和遏必隆也支持這種看法,他們還記得高郵湖戰(zhàn)後,鄧名以最快地速度逃回江邊,圍攻御營的十萬明軍如此行動,顯然是畏懼他們手中的一萬多八旗至極,知道堂堂正正一戰(zhàn)肯定不是對手。
“當年的親王們確實都是十幾歲就能上陣,不說親王,就是你我,不也都是十幾歲就給太宗皇帝當白甲了嗎?”鰲拜對索尼說道,不過這時的親王他可不敢指望他們能有關(guān)外時那些親王的表現(xiàn)。多爾袞等人都是從小就浸在軍事氛圍中,他們的父兄的日常生活就是戰(zhàn)爭,平日的話題就是討論征戰(zhàn)的得失,戰(zhàn)鬥的心得。而那時的八旗貴族,相比旗丁的優(yōu)勢就是有更多的時間騎馬,有更多的弓箭練習機會,有更好的武技陪練。而現(xiàn)在雖然才入關(guān)二十年,但風氣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現(xiàn)在的駐防八旗討論的已經(jīng)不是戰(zhàn)爭,就是索尼和鰲拜也都有很多年沒有隨軍出戰(zhàn)了——在有大批漢人願意爲清廷賣命的時候,他們只要指揮綠營去拼命就可以了;地位顯赫的王公們不再擺弄弓箭,而是賞玩各地孝敬來的奇珍異寶。
傑書的祖父代善雖然不在四大貝勒中以武勇聞名,但鰲拜記得老親王也是每日都披掛和手下白甲訓練的,鰲拜曾親眼看見一個正紅旗的白甲一撇子打腫了代善半張臉,而他完全沒有生氣而是在檢討自己的馬虎,知道如果在戰(zhàn)場上出了類似的失誤那就會被明軍砍下腦袋。現(xiàn)在康親王的演武和他先人比起來完全就是做樣子——雖然傑書自己還認爲自己很刻苦,到但現(xiàn)在難道還有哪個不知死的奴才真敢把拳頭掄圓了往親王的腦袋上招呼麼?
“讓康親王統(tǒng)帥大軍出征山東如何?”鰲拜提出了一個建議。雖然鰲拜很懷疑討論戲曲和娛樂超過戰(zhàn)爭的新一代王公、八旗能和他與索尼相比,即使是討論戰(zhàn)爭,鰲拜也懷疑新一代滿漢八旗想象中的戰(zhàn)爭與真刀實槍的戰(zhàn)爭有多大的相似度。不過即使是鰲拜,內(nèi)心裡也贊同對鄧名的主流看法,那就是隻要北京全力以赴,不惜成本地攻擊,那四川的明軍也只有逃竄一條路。
很多年來,京師的滿漢八旗都不願意出征,因爲他們可以坐享東南的供應,而西北據(jù)說都是窮山僻壤,就是打贏了敵軍也搶不到什麼好東西。而這次八旗上至王公,下到旗丁都壓倒性地贊同出征,因爲四川據(jù)說非常富庶,很多漢人都稱四川自古就有天府之國的稱呼,食物精美、充足,出征完全不用擔心吃飯問題,又盛產(chǎn)珠寶,要是卷一包瑪瑙、翡翠、寶石或是象牙回來,那就連子孫的家產(chǎn)都掙出來了。因爲充滿了對橫財?shù)目释?,大家頓時都記起了君父之仇,一個個都咬牙切齒地要替先皇報仇——鰲拜倒是認爲這是個好現(xiàn)象,八旗有這樣的鬥志總比整天想著在京師享福好。
索尼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和鰲拜一樣,那種“鄧名之所以能夠猖狂,就是因爲八旗沒有認真地對付他”的言論同樣被索尼所贊同,因爲這關(guān)係到八旗的驕傲和尊嚴,也是他和鰲拜都深信不疑的真理。不過作爲皇太極創(chuàng)業(yè)時代起的一批人,索尼和鰲拜多了一層遏必隆和蘇克薩哈沒有的謹慎,這也是鰲拜提出要傑書先去山東鍛鍊一圈的原因。
現(xiàn)在攻擊四川的呼聲越來越響,等到山東於七亂事平定後多半就會整體提出向四川用兵,如果攻打四川的富庶能夠不用朝廷長期轉(zhuǎn)運糧草、收益還能夠彌補朝廷的支出的話,索尼和鰲拜甚至找不出來理由說服自己不同意這個爲君父報仇、一勞永逸解決長江流域危機的計劃。
“讓安親王也去吧。”索尼補充了一句,他覺得即使都是宗王,也不是沒有分而治之的方法,只要輔政大臣用心,總有將其分化的良機。
當然這事不能明目張膽,現(xiàn)在既然王公們有意修復和太皇天后、輔政大臣們的關(guān)係,而太皇太后也私下裡表示要做出積極反應,那就用要利用好這次的四川討伐戰(zhàn)。索尼已經(jīng)決心支持讓康親王或是安親王出任下次四川討伐戰(zhàn)的主帥,那麼讓他們都事先鍛鍊一下,熟悉下軍務的實際操作最好,到時候朝廷也可以通過他們二人在山東的表現(xiàn)來確定具體的人選。
“讓李國英也去。”索尼又加了一句,雖然李國英是川陝總督,不過既然他在北京,那讓他臨時去給親王當個參謀還是可以的,除了讓他們彼此熟悉一下外,索尼也打算近距離考察一下李國英的真實水平:這次軍中朝廷眼線密佈,要是李國英真的不堪重任,索尼也不會無條件地支持他。
然後再揮師西向,有了這次的鍛鍊和配合後,討伐鄧名的損失就會更小,戰(zhàn)果會變得更加豐碩。
勝利總是能消除分歧、化解矛盾的,朝廷和戰(zhàn)士都得到大量的繳獲收入、足夠不少人誇耀一輩子的戰(zhàn)功、向天下人展示了宗王和輔政大臣的團結(jié),和這些好處一比,爲先皇報仇的好處好像都是此次四川討伐戰(zhàn)的添頭了。
勝利讓人心情愉快,讓所有人都得到讚譽,而到時輔政大臣們就可以站在太皇太后身旁分享榮光。無論是索尼還是鰲拜,都覺得這樣一場勝利實在是太有必要了,這樣他們就可以徹底擺脫康熙一案來的陰影。
增兵山東的決議就此有了雛形,等索尼和鰲拜聯(lián)手向太皇太后提出,並得到其他兩個輔政大臣的支持後,很快就會變成朝廷的正式?jīng)Q議。而此時遠在山東,還在期盼清廷招安的於七肯定沒有想到,前去進攻他的清廷大軍會急劇膨脹爲數(shù)萬八旗,甚至還會由親王領(lǐng)軍——他絕對猜不到他居然會受到清廷這樣的重視。(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