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珙與芝丹三個人走到洛帝面前,丹嬪率先問道:“陛下,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多的人聚集在這裡。不是要找溫碩郡主嗎?”
一個貴夫人打扮的女子走上前,只見她紅光滿面,眉眼與孟綺霞很是相似,但是那雙眼睛裡面卻滿是令人不舒服的阿諛和虛僞。
她滿臉堆笑著道:“回丹嬪娘娘,請容許妾身說幾句話。方纔妾身的女兒綺霞走到此地,卻見一個侍女打扮的女子鬼鬼祟祟地在此徘徊,看見妾身的女兒後更是慌張地進了那屋子。還好那侍女在慌忙跑回時不慎掉落了玉佩,妾身的女兒便撿起一看。竟發現那是溫碩郡主隨身侍女的玉佩,所以才稟報了陛下,找來各位。”
原來此人便是孟綺霞的母親,瑋妃的繼母杜氏。杜氏一直心繫孟綺霞的前程,難怪會這樣不知尊卑地跳出來,有意美化孟綺霞。
若是孟斌在,估計還會斥責一下杜氏的行爲。但是此時孟斌身爲大臣,不便來到嬪妃居住的地方,這也正好讓杜氏可以無拘無束地給自己的女兒撐腰了。
頭頂處傳來一陣輕蔑的冷笑,孟夫人杜氏擡頭一看,正好對上丹嬪無比鄙夷的眼。只聽對方說道:“孟小姐真是好眼力,就連郡主身邊侍女的玉佩都認得。以前都不知道,孟小姐竟是這樣關心郡主的?現在看來,也許是孟夫人教的好啊,讓孟小姐心細如髮,連侍女的玉佩都能認得。”
孟綺霞瞪了自己母親一眼,怪她多嘴。隨後笑容有些尷尬起來,“不過是從前看那玉佩別緻,多留心了一些罷了。丹嬪娘娘言重。”
丹嬪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盯得孟綺霞心裡一陣發毛。難道丹嬪看出什麼來了?她會不會已經知道,自己有心設計謝雪臣?
時間越久,謝雪臣就越有遭遇不測的危險,應珙頓時緊張了起來,向洛帝問道:“陛下,是否有郡主的線索了?”
洛帝點頭道:“面前這間就是孟小姐看見一個侍女跑進的屋子,可是現在,這屋子被人從裡面鎖上,無法打開。”
應珙心急如焚,聽孟小姐這樣的描述,這屋子裡面肯定有古怪的,也許謝雪臣就是在裡面呢。於是她哀求道:“陛下,郡主都失蹤這麼久了。時間拖得越長,郡主就越有遭到危險的可能。請陛下派人將那屋子的門打開吧,就算郡主不在裡面,就看一眼,也是圖個安心啊。”
也許是因爲應珙是阮祺萱主子的緣故,一直立在一邊悄悄注視著阮祺萱的敷宗槿此時纔開口對洛帝道:“陛下,臣有一個辦法。臣方纔查看過那屋子的門,是可以完整拆卸下來的。既然門被人從裡面鎖上了,那麼不妨我們將整個門拆卸下來,事後再裝回去。這樣也就不必破壞寺裡的物件了。”
應珙感激地看向敷宗槿,那副神情無比真摯,彷彿在看著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般。但是她不知道,敷宗槿只是爲了阮祺萱而已。
洛帝一想此計可行,又看向方丈,只見方丈沉默不語,大概就是同意的意思了。於是洛帝一聲令下,便有侍衛上前去拆卸那道門。
幾柱香的時間以後,門被整塊拆了下來,屋子裡面立刻飄來濃濃的血腥味,聞得應珙既是心驚膽戰,又因爲正懷孕感到噁心不止。阮祺萱看她如此難受,連忙拉著她不讓她靠得太近。
屋內的情況,讓所有人都瞠目結舌。
謝雪臣滿身的血跡,面色無比蒼白地靠在牆邊。她雙目緊閉,蒼白如紙的臉色更是襯得身上血跡異常駭人,手邊還有一張沾滿血的刀。她的腳邊躺著一個侍女,同樣是雙目緊閉,然而神情卻沒有謝雪臣那麼痛苦不堪。
在謝雪臣的對面幾十步開外,一個渾身是血,穿著和尚服裝的男子躺倒在地,一動不動,看上去已經沒有了生機。他身上的血跡,以下半身尤爲深色,鮮紅的血早已凝固變成暗黑。
瑋妃等人看到這樣的場面以後,都紛紛掩住口鼻,有人甚至接受不了如此血腥的場面,當場嘔吐了起來。
阮祺萱看著應珙。應珙心中一跳,阮祺萱看著自己的眼神是那樣的震驚又憐憫,看來謝雪臣真的出事了。
阮祺萱握緊了應珙又鬆開,立刻衝到謝雪臣面前,一扯牀上的被褥蓋住了謝雪臣似乎在顫抖的身軀。
洛帝回過神來,朝著外面大喊道:“傳太醫!給朕傳太醫!”
孟綺霞與杜氏互相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神情——極度的震驚與不甘。
這不是她們所計劃的!事情爲什麼沒有按照原來的計劃發展?!陛下帶著一羣人開門之後,應該要看到謝雪臣與那和尚一絲不掛地躺在牀上的!爲什麼會變成和尚死了?!怎麼可以?!
整個計劃明明非常完美!昨夜孟綺霞暗中派人去謝雪臣的屋子點了**香,買通了看守的
人將謝雪臣和她的侍女帶到這裡,讓那個色僧毀掉謝雪臣的清白!那樣一來,所有人都會對謝雪臣嗤之以鼻了,她孟綺霞就可以上位了!
若不是如此,她何必自動請纓來到寺廟這邊搜尋那“失蹤”的謝雪臣,就是爲了在此地放下侍女的玉佩,並且謊稱侍女看到自己慌張跑進去!這樣人人都會覺得,是那侍女在替主子放風,發現有人後,才匆忙回去給謝雪臣報信的!
可是門打開了,一切全變了。謝雪臣那賤人,竟然可以逃脫過這一切!
孟綺霞失神地回頭,意外對上瑋妃質詢的眼。那種眼神她從來沒有見過,就像是長姐下一刻就要將自己生吞活剝一樣可怕。在意識到事情的走向已經完全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後,孟綺霞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她預感到,自己的滅頂之災似乎馬上要來了。
方丈一聲“阿彌陀佛”之後,定睛一看,這才認出那和尚是誰,“這……這不是靈和嗎?!”
話一出口便後悔了,只覺得洛帝陰沉的氣勢直逼過來:“方丈,這是你的弟子?”
方丈扯出一絲難看的笑容,夾雜了不知道是尷尬還是羞恥,訕訕地不敢說話了。
太醫很快地就趕了過來,隨後謝雪臣的二嬸董氏也跟著靖安太后一併來到。董氏一見到自己的侄女這般痛苦,即刻就上前心疼地抱住謝雪臣,喃喃道:“雪臣,你這是怎麼了?你快醒醒,可別嚇二嬸……”
自從謝雪臣的父親出任豐州知州,她的母親也跟著父親一起到任上去了,一家人一年才見一面。而董氏看著謝雪臣這個巧人兒從小長大,心裡對她的感情就如同親生母女一樣,當然捨不得看見謝雪臣受苦。
太醫給謝雪臣聞了一些藥材,再加以按摩穴位,不久之後謝雪臣可算是醒過來了。她朦朧地睜眼,看著眼前一大羣人一臉震驚的看著自己,而自己的二嬸又心疼地痛哭著。忽然瞥見地上的和尚屍體,她驚恐地叫了一聲,很快將自己的身體縮成一團,抱著頭痛苦不堪地拼命搖頭。
衆人大驚失色,謝雪臣這副樣子顯然是受過很大的刺激。可是眼前的景象,讓人們無法不往別處想。那和尚下身赤裸地死了,此前又是與謝雪臣共處一室,難不成……
靖安太后顯然是知道此事的嚴重性的,她輕咳了幾聲,場上的人便都屏氣凝神,不敢張嘴說閒言碎語。她走到謝雪臣面前,慈愛地摟過她的肩膀,柔和地問道:“雪臣,你別怕,告訴哀家,發生什麼事情了?”
謝雪臣的身體一直在哆嗦著,可是靠著阮祺萱與董氏抱著她給她的溫暖,她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眼神也慢慢不再混沌,恢復了清明。
她含淚看向靖安太后,那一波可憐至極的目光看得太后心中一跳,只聽謝雪臣的聲音緩緩傳來:“那……那個和尚……想要強暴我……”
衆人都變了臉色。謝雪臣乃是太后親封的郡主,而且這泰安寺就在天子眼下,那和尚竟然色膽包天敢對郡主有非分之想,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可這……這到底是什麼情況?郡主你說和尚要對你……可是現在他卻死了?”丹嬪一向大膽,顧不得合不合規矩便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謝雪臣緊緊皺眉搖頭,“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昨晚我聞到一陣香氣之後便暈了過去……醒來之後就和侍女一起在這個地方,可是這裡的門卻被鎖上了。我們正害怕著,突然一個僧人打扮的人就開門進來,惡狠狠地看著我們,還將我的侍女推到牆上撞暈了……那和尚想要對我……他將褻褲脫了,一步步逼近我,我一時情急,拿起了一把隨身的小匕首刺向他……然後他就流了好多血……倒在地上漸漸沒了動靜……”
洛帝看了太醫一眼,太醫馬上上前查看那和尚,之後回稟道:“陛下,此人的……此人的**被匕首劃傷,因此才血流不止命喪黃泉……”
就在衆人都震驚得無法相信這一切時,孟家的母女倆的臉色嚇得比紙還白。那個色僧是母親替自己安排的,母女聯手,就是爲了能借此讓謝雪臣失去一切,可是謝雪臣竟然如此狠辣,揮刀給了色僧宮刑,以此來保全自己。孟綺霞的額頭不斷滲出冷汗,這個賤人真是太可怕了。
靖安太后看謝雪臣流淚的樣子,就想起了自己遠嫁的女兒出嫁前的淚眼婆娑,於是心疼無比地摟過她安慰道:“沒事了,雪臣,哀家在這兒,沒有人能夠傷害到你的……”
謝雪臣一愣,在自己難過的時候特別容易想到不在身邊的父母,於是趴在太后的懷中嚶嚶而泣。
“咦,不對啊。方纔孟小姐不是說,她是看見郡主的侍女鬼鬼祟祟走過,才發現的這間屋子有問題嗎?而且孟小姐還撿到了侍女的玉佩,如今這侍女受了重傷還在昏迷,孟小姐
剛纔是怎麼看見這名侍女的?”丹嬪歪著頭想了想,敏銳地指出了這一點。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孟綺霞身上,各自帶著濃烈的懷疑。
“我……我確實是看見了……”孟綺霞的聲音越發低了下去,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去圓自己的話了。本來是爲了萬無一失才謊稱看見了侍女,如今卻成爲了自己有嫌疑的證據!
孟夫人看自己女兒被問的心虛,心裡仍然是不願意惹禍上身,便狡辯道:“綺霞還小,一時認錯也是正常的。說不定當時綺霞根本沒有看清那侍女是誰,只是心裡想要尋郡主的心情太過著急,纔會一時眼花。”
阮祺萱再也按捺不住,她猛地站起身對著孟綺霞道:“孟小姐,那昨夜你的侍女在郡主門外窺視,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呢?”
縱然阮祺萱這樣的行爲十分地沒有尊卑,但是誰也沒有說出些怪罪的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阮祺萱爆出來的那句話上面。孟綺霞的侍女在郡主出事前一晚曾經在門外窺探,加上孟綺霞剛纔一口咬定看見了早已昏迷的郡主侍女纔會追蹤到這間屋子,這一切都表明了孟綺霞知道些什麼。
孟綺霞一向討厭被別人指手畫腳,尤其是比自己地位低的人。今天她竟然被一個小小婢女以這樣不恭敬的態度質問,往後她還哪裡有臉面。於是她衝著阮祺萱大罵:“你個賤奴,你是什麼身份,竟敢對本小姐這樣說話?!”
可是下一瞬,孟綺霞突然感覺渾好像被冰塊凍住一樣,渾身僵硬。撇頭一看,正好遇上洛帝那冰冷得可怖的眼神,頓時嚇得話都不敢說了。
瑋妃這才注意到洛帝的反應,她很明顯地看見,洛帝看向阮祺萱時,眼中竟然有種隱約的眷戀、哀傷與期盼。就連剛纔阮祺萱不分尊卑的對孟綺霞叫嚷,洛帝都仿若未聞。她從沒有見過洛帝這樣的神情,但是她明白,那是一個男子愛慕一個女子時的專有眼神。
可是若阮祺萱成爲后妃,以她的能耐,怕是不久之後便會威脅到自己的地位。無他,只因洛帝愛慕她。而她所知道的洛帝,正是那種不惜一切滿足愛人的男子。正因這一點,他纔會放過當年害自己流產的暢心,只是因爲暢心是皇后的近身侍女。他寧願保住自己對與皇后最後的念想,也不願意爲了愛他的女人和他的骨肉討回公道。
阮祺萱,絕對不能留!瑋妃心裡暗暗想著。
應珙也走上前,不顧自己還懷著身孕便緩緩跪下,洛帝連忙扶起她。只聽應珙帶著哭腔求道:“陛下,郡主一定是被人設計了!不然怎麼會聞了香之後便暈了,還被帶到這裡來。若不是郡主剛毅不屈,寧可失手殺人也不願辱沒人格,只怕此刻我們見到的郡主已經是一具羞愧自盡的屍體了!請陛下查清此事,給郡主一個公道!”
“此事疑點重重,分明是有人要設計雪臣。皇帝,若此事不能查清,只怕這靈雀山莊,哀家以後都不願意來了。”靖安太后的聲音不偏不倚地砸在衆人的心頭。她的語氣平淡,但是明顯是帶著怒氣的,聽得大家從心底裡打了一個寒戰。
方丈頓時急了起來。他們這泰安寺之所以能夠開辦下去,全因爲此地是皇家寺院。若是靖安太后放話永遠都不踏入一步,那他們寺廟上下幾百口人該怎麼辦呢?都是那死去的靈和惹的禍,怎麼就竟敢在天子眼皮底下對郡主存了非分之想呢!死了還要拖累別人!
泰安寺辦到現在,因爲缺少管制,所謂的主持方丈已經漸漸被利益化了,再也不是心懷蒼生的高僧。有了皇家寺院的名義,他們的一切事務才得以繼續,所以方丈不得不考慮泰安寺的利益。
洛帝凝重地點頭,“兒臣明白。定會查出個水落石出。”說罷,便讓太醫上前繼續爲謝雪臣治療,自己則走到謝雪臣面前,目光褪去凌厲地問道:“溫碩,你告訴朕,昨夜大概是什麼時候聞到了奇怪的香氣,纔會不省人事的?”
謝雪臣歪頭想了想,答道:“大約是亥時三刻,那時臣正準備就寢,卻突然聞到香氣,頭便暈暈的,接著就失去意識了。”
洛帝點點頭,轉身對敷宗槿道:“將郡主的守衛叫來。”
敷宗槿拱手領旨,立刻就出去了。很快帶著兩個侍衛回來,那兩人看到這詭異又不堪的場景,腿都嚇軟了,跪下給洛帝行了個大禮之後,頭都不敢擡起來。
洛帝走到他們面前,居高臨下無比威嚴,“朕問你們的問題,你們如實回答。昨夜亥時三刻,你們在何地,在做什麼?”
孟綺霞緊張地攥緊自己的手帕,眼睛定定地看著跪著的兩個守衛,若是他們兩個將事情說了出來,她該怎麼辦?!
她的目光與孟夫人短暫接觸,孟夫人用眼神示意讓她放寬心。孟綺霞的心才定了一些,原來母親早有準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