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作爲咱們家唯一的讀書人，以後註定要走仕途。蘇姑娘的兄長是前車之鑑，你要明白你所走的路不僅僅是你一個人在走，而是全家人都陪你走。你稍有不慎，桃花，漫兒以及你倆嫂嫂都會受到影響。你和你倆哥哥被斬首不過碗大的疤，留下咱們這些女眷那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佟華瓊定定的看向谷驚蟄。

想到她剛穿來時，谷驚蟄那時候和谷瑞年的自私不相上下，只一味的理直氣壯從家裡人身上索取，用貸款來的將來混好了會庇護全家人的大餅吊著佟大腳。

他那時候壓根就沒有想過，他科考成功風光是自己的，風險是大家的。

所以佟華瓊藉機就要敲打，尤其是蘇姑娘這個活生生的範本正好可以拿來說教。

“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老孃我那般好心，我說句大話，蘇姑娘遇到我是造化。但是像蘇姑娘這樣的人有多少？遇到我這樣的東家又有多少？你在萬柳書院想必你們夫子給你們講過朝堂沉浮講過爲官之道，講過不辨是非的奸臣，講過正直不阿的忠臣，可誰會留意他們背後的女眷？”

“作爲孃親，我願意供你念書，願意看你走向廟堂，不過你在書卷之外的地方也要多思多想，你走的每一步代表著什麼，會把你推向什麼樣的境地，會把我和桃花等女眷推向何等境地。”

谷桃花額頭上都是汗，此時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彷彿說什麼都很蒼白。

確實，他在萬柳書院，聆聽夫子的治國之道，和同窗探討鍼砭時政，罵過禍國的奸臣，也感嘆過爲民請命遭到流放的忠臣，卻從來沒有想過他們背後的女眷的遭遇。

谷驚蟄只覺汗顏。

“娘，孩兒聽進去了。我所走的路不僅僅是我一個人在走，而是全家陪我一起走，所以我所走的每一步都不只能考慮到我自己，而要考慮家人，不能因爲我的意氣用氣或者我走錯了歪路，讓家裡人受到牽連。娘，我會一步步謹慎的走。”

佟華瓊看到谷驚蟄聽進去了，對谷驚蟄感嘆道：“蘇姑娘何其無辜，什麼都沒做，卻因爲兄長淪落到奴籍，她的這種情況只能等天下大赦才能恢復良民身份。你在萬柳書院所學治國之道爲民之道，要多想一想什麼是合理的什麼是不合理的，合理的就堅持，不合理的就要依靠自身的影響力去改變，否則你科考走仕途幹嘛呢？還不如回家賣紅薯。”

谷驚蟄點頭。

佟華瓊藉助蘇姑娘那些掰開了揉碎的道理讓他第一次正視身後的人。

過去他領悟到讀書科考邁向仕途爲了什麼，爲了正義，爲了爲民請命。但是現在他明白了，還有身後的人，以及真正的正義和公平是當事人罪有應得，而不是牽連到無辜。

谷驚蟄暗想無論讀多少聖賢書，都要擡起頭看看身邊人的境遇。

聖賢書之外的人的遭遇遠遠比自己想的更能振聾發聵。

佟華瓊在給谷驚蟄講大道理時，織坊有條不紊的在招募女工。

谷小雪和宋巧娘面前擺放彈棉機、紡紗機、織布機，蘇晴則坐在桌子前，應聘的女工在蘇晴那裡登記完後依次來到谷小雪和宋巧娘身邊，根據應聘或者擅長的工種進行現場演示。

表現好的則滿心期待自己的名字會出現在榜單上，表現不好的則一臉沮喪。

谷小雪和宋巧娘穩穩的站在一旁，對來應聘的女工觀察的無比仔細，那些手拙的企圖渾水摸魚的都被毫不留情的淘汰。本來有幾個和宋巧娘交好的媳婦不斷的給宋巧娘使眼色，宋巧娘都不爲所動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還有的媳婦仗著谷小雪臉皮嫩，上來扯谷小雪的袖子希望能夠通融，谷小雪冷著臉一句話不說在直接讓蘇晴把她們的名字劃掉。

大傢伙這才發現谷小雪和宋巧娘就像閻王爺跟前的黑白無常，那是一點情面都不留的。

不管是清河灣來應聘的女工，還是外村來應聘的女工，全都一視同仁。

蘇晴拿著紙筆坐在桌子前寫寫畫畫，會不經意的拉家常，比如問姑娘家平時幾點起牀爹孃可願意讓其來應聘，比如問媳婦家裡有幾口人公婆關係如何.

大家對蘇晴的問題摸不著頭腦，只得老老實實回答。

蘇晴嘴角帶著笑，趁著拉家常的功夫就能判斷出對方是勤快還是懶惰是踏實還是耍滑。

如果是前者，自然留著備用，後者她則毫不猶豫將名字給劃掉。

織坊不養懶人，不養不忠的人，不養耍滑的人。

現場一派熱鬧，不僅有應聘的女工，還有瞧熱鬧的村民。

“谷大橋和宋巧娘兩口子真是傍上了大腿，跟著佟大腳幹只怕要從村裡貧困戶成爲富戶了。”有人一臉羨慕嫉妒恨的感嘆道。

宋巧娘不爲所動，一板一眼的挑選人。

可不是，最近都說她和大橋走了好運。

本來因爲大橋腿瘸不能幹重活，家裡靠她種地，日子一直都挺艱難。村民並不都淳樸，不少人看到仗著谷大橋腿瘸就明裡暗裡欺負他們。

現在他們入了佟華瓊的青眼。

佟大嬸不藏私，上回給來村裡視察農田的姚知府展示改良後的棉紡織機，並且把所有功勞都推到谷大橋頭上，姚知府狠狠讚揚了谷大橋，說谷大橋的手藝於國於民都有利，反正講了一堆高大上的道理，她也不是很懂。

一傳十十傳百，村裡都知道谷大橋組裝改良了棉紡織機，還得到了官府的讚揚，看向谷大橋的眼神都變了。

佟大嬸說的對，自身立起來才行。

她和谷大橋這段時間是村裡的大紅人。

平時冷清的家，也有人主動來串門交結了。

這幾天大傢伙得知佟華瓊要開織坊，一波又一波的人來到家裡想讓她和大橋給佟華瓊面前說說好話，好讓他們的媳婦姑娘老孃來到織坊上工賺銀子。

不過宋巧娘和谷大橋牢記做人不能丟了良心，佟華瓊在他們最難的時候拉了他們一把，他們就不能拿織工名額來討好村裡人。

佟華瓊總給他們夫妻倆說，他們自己立起來纔是真的立起來，可是從前谷大橋也有手藝啊，卻沒有施展的地方，這不還是佟華瓊提供的平臺，谷大橋才能施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