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平卻咬緊了脣瓣,儼然打算不開口了。
“你都已經說了這麼多了,多說一點少說一點有區別麼?”
唐韻脣畔閃過一絲譏諷:“你不會以爲,進了刑堂的人還有機會能活著出去吧?”
桂平低下了頭。
“無論你真正的主子是誰,你如今能出現在這裡都是他默許的。”唐韻瞇了瞇眼:“既然你不想說,我留著你也沒有多大的用處。”
她眸色陡然一寒:“來啊,伺候桂平姑娘繼續沐浴。”
“不要!”桂平下意識一聲斷喝:“不要再……沐浴了。”
她眼底漸漸浮起一絲絕望。她自問這一生最不怕的就是死,可是……從來沒有想過,死居然會成了人生中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求。
唐韻也不說話,只含笑瞧著她。
“我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淑妃娘娘吩咐奴婢去辦的。我不知道她爲什麼要抓這些人,但我知道這些人抓來之後都送去給了皇上。”
她努力擡起了頭,叫唐韻能夠看到她的眼睛:“每次我抓了那些人回去景安宮的時候,皇上晚上一定會在景安宮裡面留宿。皇上實際上已經……已經許久都不曾召見過淑妃了。”
唐韻眸色一動,宗政鑰又在這事情裡面扮演的是個什麼角色?
“繼續說。”她皺了皺眉,覺得心情非常的不美膩。
這一天一天的,大家就不能安安生生的過日子麼?非得弄出這麼些事情出來,不覺得累?
“還說?”桂平眨了眨眼睛:“沒有了。”
“怎麼可能沒有?”
桂平脣畔便浮起一絲苦笑:“真的沒有了。我只是個下人,一切都是聽主子吩咐做事情罷了。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了您,您就算將我給扔在鍋裡面煮了,我也再說不出什麼來了。”
唐韻沉吟了片刻,終於朝著火魂擺了擺手:“處理了吧。”
桂平似乎舒了口氣,雙腿一軟徹底坐在了地上。她比誰都明白,唐韻所說的處理了實際上就是要她死。而這種時候,她卻覺得只有一種解脫的輕鬆。
“要怎麼處理?”火魂輕聲問了一句。
“這個應該不需要我教你,人頭得給我留下。”
火魂舔了舔嘴脣:“好咧。”
眼看著清美女子一步步從身邊走過,桂平覺得自己一顆心終於放回到了肚子裡面。
然而,那人卻在即將與她錯身而過的時候毫無徵兆停了下來。之後,那人清美的一張面龐就印在了她的瞳孔深處。
“蕭芷晴自詡聰明,卻不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叫一個不起眼的丫環給算計了。”
她的笑容端方而溫雅,聲音也是低柔而婉轉的。便似閨蜜之間的低語,瞧上去十分美好。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唐韻微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相信你聽得懂。一個自幼被人牙子賣身給了別人做奴才的人,從來都不會自稱‘我’。”
她只說了這麼一句話,這一句話到了桂平的耳朵裡面卻不啻與驚濤駭浪。一下子就叫她不能夠淡定了。
她的眼睛裡面再度浮起了恐懼,卻分明比方纔遭受酷刑的時候還要恐懼的多。
然而,沒有人再來給她解惑。那清美而窈窕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了魂部的刑房裡面,也消失在了桂平的人生之中。
唐韻的心情卻並不輕鬆,盯著眼前打扮的書生一般溫文爾雅的宗政璃眉頭便皺了一皺。
“你是閒的麼?這種時候跑到國師府裡做什麼賬房先生?你到底是有多怕自己活的太久?”
莫說是宗政鑰,即便是樂正容休也並不知道自己將宗政璃給藏了起來這種事情。
這人真是……
“都說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我思來想去也唯有國師府上是整個楚京最安全的地方。”宗政璃微笑著說道:“若是連國師府都保不住我的話,整個楚京大約不可能再有我容身之處了。”
唐韻默了默,你真是好算計呢。
“實際上你是在擔心那些失蹤的人吧。”說的自己很有文化一樣,還不是爲了近水樓臺,早一點得到第一手資料罷了。
宗政璃抿脣而笑,一臉的還是你懂我的欣慰。
“你來了也好,也省得我費事去找你。”
唐韻眸色漸漸鄭重了起來:“你給我的那一本花名冊,除了你還有什麼人瞧見過?”
“我祖父。”
唐韻眨了眨眼,花名冊就是樑老丞相寫的,他能沒有看過麼?
“還有誰?”
“我母妃。”
“還有誰?”
“沒了。”宗政璃想也不想搖了搖頭。
“有沒有可能你祖父寫好了花名冊的時候不小心沒有收好,所以在雲山書院的時候叫旁的什麼人給瞧見了?”
“不可能。”宗政璃斬釘截鐵的說道:“那一本花名冊是祖父離開雲山書院之後才寫下來的,萬萬不可能叫書院裡面的人瞧見過。”
“會不會是你祖父叫人給出賣了?”
“我祖父隱居之處除了他沒有旁的人,甚至連下人都遣散了。”
“那麼。”唐韻沉吟著說道:“有沒有可能是名單裡面的某個人叛變了?”
宗政璃瞇了瞇眼:“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唐韻吸了口氣:“我現在幾乎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這本花名冊上的名單宗政鑰已經知道了。”
“……怎麼……可能?”宗政璃聲音頓了一頓,終是不能夠相信。
“莫非是你的人出了問題?”
唐韻瞪了他一眼:“你乾脆說是我告訴了宗政鑰算了。”
宗政璃面龐上便浮起了一絲澀然的微笑:“對不起,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怎麼都不該懷疑你,我真是……糊塗了。”
“蕭芷晴你可熟悉?”
“皇兄的太子妃?哦不對。”宗政璃略低了頭:“如今該稱呼她爲淑妃了。”
“蕭芷晴出身自雲山書院,她同你祖父關係如何?”
“她進入雲山書院的時候,雲山書院的院首早已經是佔傾嵐了。”
所以,樑老丞相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蕭芷晴是誰。
“那個名冊……。”唐韻沉吟著說道:“我總覺得就是蕭芷晴提供給宗政鑰的。”
“若非如此,這麼重要的事情依著宗政鑰那種多疑的性子。怎麼可能交給一個自己不喜歡,也不信任的后妃去做?”
“但這說不通。”宗政璃說道:“我祖父同蕭芷晴並沒有交集。”
“等一等。”唐韻腦中突然有靈光一閃:“我們也許都弄錯了方向。”
宗政璃瞇著眼,一臉的願聞其詳。
“知道那一本名冊的並不是只有樑老丞相,還有……。”
宗政璃這一沉吟便徹底變了面色:“不會吧。”
嘴裡面雖然說著不會吧,但他的臉色卻分明已經相信了自己的猜測。
知道名冊的人還有樑賢妃。既然蕭芷晴不是從樑老丞相那裡得到的名冊,那麼便只剩下唯一的可能。
“沒有什麼不可能。”唐韻說道:“曾經有一位偉人說過,當你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之後剩下的唯一的可能,即便有多麼的不可能都是事實。”
宗政璃一愣:“哪個偉人?”
“這個不是重點。”唐韻擺了擺手:“樑賢妃自打先帝駕崩了之後就同所有的后妃一起,牽往城外的皇家別院去了。你來時可有去瞧過她?”
這麼一問,眼看著宗政璃臉上便浮起了一絲苦笑:“我如今的出現只能帶給她無盡的麻煩,哪裡敢去瞧她?”
唐韻眨了眨眼睛,這麼說他居然是爲了自己專門回來了楚京一趟麼?突然覺得好受寵若驚是怎麼回事?
“蕭芷晴會不會對賢太妃……。”
“應該不會。”宗政璃搖了搖頭:“皇兄實際上並不是個十分惡毒的人,他不會對我母妃下手。”
唐韻瞧了他一眼,人家都已經派了人要殺掉你了。你這會子居然還能對那人的人品各種信任?
“蕭芷晴……。”宗政璃突然擡起了頭:“可是蕭嫵的姐姐?”
“雖然她們不是一個孃的肚子裡爬出來的,的確也都是出身自蕭王府。”
“也許……。”宗政璃面色一變:“我大約能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眼瞧著他低下了頭,滿目都是悔恨。唐韻便挑了挑眉。
“出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麼?”
不要怪她想的太多,實在是你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叫人不得不往多了去想好麼?
“咳咳。”宗政璃低咳,掩住眸中尷尬:“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
“當初蕭嫵和你相繼出事,我心生愧疚便特意央求母妃多多照顧些同是蕭王府一脈的蕭芷晴。再後來蕭嫵進了宮,我想叫她好過一些。便也刻意的接近蕭芷晴,叫她能照顧些蕭嫵。於是給了她許多的方便。大約……。”
他吸了口氣:“她那個時候出入鸞喜宮很方便,大約就是在那時瞧見了這個名冊也說不定。”
唐韻瞇了瞇眼:“這麼重要的東西,賢太妃莫非就隨便放著任誰都能來翻一翻的麼?”
這麼一說便瞧見宗政璃面色一紅:“說起來還是我同母妃提議的。”
他擡起了眼:“我同母妃說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