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舞齋院前樹木已然用紅色綢彩,院門上貼了紅底燙金字的對聯,大門兩側掛著大紅燈籠,正中間一大簇紅緞挽成的喜花高高懸掛,院子裡進進出出的喜婆丫鬟步履匆匆,來人見墨瀲福身行禮,墨瀲淺笑點頭,衆人才又忙著自己手裡工作。
墨瀲一身素白在一片映紅炫麗中更顯得清麗脫俗,她並沒有大肆妝染,只一個簡單的髮髻,一支碧翠祥雲簪別在發間,搖搖灑灑,翠色幾乎滴出水,自她踏入輕舞齋的一刻,便不動聲色地將滿院的華彩壓了下去。
墨瀲慢步款款,走至裡屋,跟喜的婆子丫鬟正忙忙碌碌地準備著吉祥喜物,透過銅鏡,月靈公主的喜妝已經完成了大半,鳳冠霞帔已經穿在了身上,祥雲綵鳳髻已經梳好,剩下的就只是花簪點綴了。
看到墨瀲和婉瑜郡主,月靈公主身子輕輕一僵,面上原本揚起的喜色褪了下去,眉眼之間竟帶了幾分恨意。
絲毫沒有在意月靈公主的厭惡,墨瀲緩緩走至月靈公主身邊,素手搭在她的肩上,面對著銅鏡,臉上漾起幾分笑意:“看看,果然是斬月?第?091?章?排位一一說給月靈聽,月靈本來對這些並不是十分在意,只是聽到墨瀲的月錢竟然跟她們這正妻一樣多,不由得出聲打斷了方嬤嬤的話。
“府裡按位份等級不同,月錢也是不同,只是沁夫人爲何是按照正妃位的數額呢?”
鬱凝面上一頓,送到嘴邊的茶還是輕輕抿了一口,纔開口:“沁夫人的花銷是爺親自安排的,只是錢從公中出,你我也是無權改變的。”
月靈面上一冷,又是這個女人,明明什麼名分都沒有,卻又處處特殊,如此真是沒有辦法然人不嫉妒!
“可是姐姐,如今仗著爺的寵愛,她連請安都免了,之前我沒有看到也就罷了,如今她眼睛長在頭頂上,可是半點沒有將你我放在眼裡!”月靈上前挽了鬱凝的胳膊,如此親親熱熱的姿態,鬱凝稍稍有些不適應。
淺笑一聲,鬱凝面上依舊溫和如初,輕輕嘆一口氣道:“妹妹自是知道的,沁夫人位居從一品,自是不必向你我請安,於理你我挑不得半分。”
月靈嘴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什麼,只是臉上的憤憤之色依舊沒能緩和。
“哦,對了。”鬱凝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拉了月靈的手,道:“妹妹若是去清越小築,事先還得經得爺的同意才行。”
月靈的臉黑了黑,看鬱凝似乎是各人自掃門前雪的態度,最終沒有再糾纏關於墨瀲的話題,只聽著方嬤嬤繼續解說賬本的事宜,只是這些事她本來也沒興趣管,就算以後非得接手,還有季香,根本也不用她操心,如今月靈似是專心聽著,實際腦子裡早已不知在盤算什麼了。
從前廳出來,月靈頓時覺得頭腦清醒起來,長裙底下,她偷偷地舒展一下筋骨,方嬤嬤的嘮嘮叨叨真是快把人講得睡著了。
“季香,你說鬱凝到底是什麼意思?”月靈停下了腳步,問了一句,腦子裡似乎還在思索著什麼。
遣退了跟在身後的一幫丫鬟婆子,季香走到月靈跟前,道:“依奴婢所見,鬱凝說話字字斟酌,表面看來只爲了維護王府和睦,主子剛進王府自是看不慣沁夫人的種種,如今她這樣一說,實際卻在故意躥火,準備做那收利的漁翁。”
月靈一怔,細想起來的確是這樣,剛剛若不是越想提醒這一句,她倒是真的打算去清越小築看看!
沉思片刻,月靈面上勾起一絲笑意,原本嫵媚的面上多了幾分冷寒,眼底帶了些許恨意,道:“哼!這王府最後只能有我一個!等著瞧!”
這日,溫穆颺終於回了府,月靈笑意相迎,溫穆颺倒也沒有在面上拂了她的意,只是在輕舞齋坐坐,晚上依舊是寢在清越小築。
月靈鬧了幾次,溫穆颺卻以手臂受傷,需要墨瀲照看爲由推脫了過去,簡而言之,誰叫你不懂醫術?
如此,月靈縱是千般惱怒卻也發作不得。
這些日子月靈倒是跟著鬱凝也學了一些管家的門道,除了月錢讓她有些不痛快之外,其他倒也沒有什麼,賬目中均是出賬入賬的一筆一筆明確的記錄,絲毫不差,看著每月進入的數字,縱是對金銀向來毫不在乎的月靈,也是感到心裡一陣激動。
溫穆颺名下店鋪宅子無數,府內賬目上只是供府內開銷盈利的店鋪,其他部分全都是溫穆颺直接打理,根本不在府裡的賬上。
墨瀲向來喜歡讀書字畫,爲此溫穆颺將收集了各種大師大家真跡的古芳齋送給了墨瀲,古芳齋的賬目也是由墨瀲管理,這些連鬱凝都不知道。
這日墨瀲正在古芳齋隨著幾位技師鑑賞前朝大師的作品,卻聽得外間吵吵嚷嚷的聲音。
墨瀲皺了下眉頭,側著臉對素兒道:“怎麼回事?”
素兒趕緊撩了門簾出去看,片刻又回來,面上有些異樣,對墨瀲道:“是清歌郡主,聽說咱們這裡有千昭大師的春雪探梅圖,非得要徐掌櫃拿出來,徐掌櫃推脫沒有,清歌郡主不信,要帶人拆了鋪子。”
墨瀲面上閃過一絲冷笑,讓幾位技師繼續,她則帶著素兒去了外屋。
“一大早迎來了這樣的大客,不知清歌郡主所謂何事要如此大動干戈?”墨瀲掀了門簾,人還沒出來,聲音先讓清歌郡主猛地抖了一下。
清歌郡主沒想到墨瀲會在這裡,上上下下看了墨瀲一遍,撇撇嘴,並沒有要搭理她,只轉過身對著徐掌櫃繼續恐嚇道:“我早已打聽好了,你還是快些拿出來,否則我拆了你的鋪子你信不信?”
徐掌櫃臉上陪著笑,眼睛卻一直看向墨瀲這邊,原墨瀲早就交待那幅春雪探梅圖要留著,任何人來要都不要賣,如今清歌郡主竟帶了兵過來,看這樣子是勢在必得了。
前幾日進宮,太后又問了那幅圖的情況,清歌郡主只老實回答沒有找到,面上雖然太后沒說什麼,臉色卻是明顯不對了,再往後傳她們幾個郡主進宮,對她也是有一句沒一句地敲打,如今她可算是心急如焚了。
“天子腳下,清歌郡主也敢強搶,難道醇王府的勢力已經到了於王法都不顧的地步嗎?”墨瀲上前,迎著清歌郡主囂張之氣,面上依舊溫和平靜,只是聽在清歌郡主耳中,卻是驚得她一身冷汗。
“你!我來買字畫,關你什麼事?如今王府裡兩位正主,你還是看緊了自己的日子吧!”清歌郡主看墨瀲一眼,臉上盡是不屑,身份低賤的女人,竟然也敢跟她堂堂醇王府郡主搶詞!
聽她這話,墨瀲也不惱,面上微微一笑,走至清歌郡主面前,直直的迎著她的無理輕視,道:“清歌郡主錯了,這古芳齋的老闆很不巧就是墨瀲!”
墨瀲一句輕柔的話,卻如一道晴天霹靂響在清歌郡主的耳邊,她整個人怔楞住,不由自主地往身後倒退了兩步。
墨瀲含笑的看著清歌郡主,也不再說話,直到清歌郡主猛然清醒,臉色依舊不是怎麼好看,她勉強扯出一絲笑,道:“你要多少錢才肯賣?”
“這畫不賣!”墨瀲還沒來得及開口,之間一襲粉色飄進古芳齋,婉瑜郡主兩三步竄到墨瀲身邊,絲毫不顧及大家閨秀的儀態。
“這裡有你什麼事?哪裡輪得到你來多嘴!”清歌郡主雙眼冒火一般地盯著婉瑜郡主,平日裡她都不把婉瑜郡主放在眼裡,如今眼看救命的畫快到手了,這個不知死活的丫頭竟然出來搗亂!
“誰說沒我的事!因爲……”婉瑜郡主擡起雙眼看了墨瀲一眼,看墨瀲面上沒有任何變化,索性豁出去一般,底氣十足地說道:“因爲那幅圖墨瀲姐姐已經送給我了!”
清歌郡主面上一冷,瞪婉瑜郡主一眼,也不再理會她,只轉向墨瀲,等著她的回答。
袖口婉瑜郡主伸手握了墨瀲的手,稍稍用力又很快鬆開,墨瀲看著她,婉瑜郡主漆黑的眸子裡閃爍著祈求。
墨瀲輕輕嘆一口,道:“如婉瑜郡主所言,這幅畫我早已答應了婉瑜郡主爲她留著,只是婉瑜郡主一直沒有拿到能讓我滿意的寶貝來換,所以這畫便留到了現在。”
這話讓清歌郡主和婉瑜郡主均是一愣,清歌郡主怔楞是因爲感覺到事情不是那麼好辦,婉瑜郡主愣住卻是實實在在的迷糊,雖然在面子上墨瀲給了她一個大臺階,可是她沒想到墨瀲會這麼說,更不知墨瀲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能讓你滿意的寶貝?”清歌郡主重複一遍,看著墨瀲帶著淡淡笑容的臉,強忍著心裡四處亂竄的恨意。
“這件寶貝,要珍奇無比,世間少有,要有囊括天地的大氣,還要有氣吞天地的磅礴,更重要的是,必須要有情才能得之。”墨瀲緩緩道來,只是越說清歌郡主的心越來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