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言玄陽三人歷經十魔九難終登蓬萊仙島,化去凡胎得道真身,各有功果,得了本位。金母元君又令衆神仙將雙魚瓶解去,押往化妖臺待命。又傳令衆仙娥隨同玄陽三人一道至太乙山中接引穭一。
這日,穭一在山中修行完畢,自下廚做了湯餅與杏酪,忽心頭閃過一念,尋思道:或許這是最後一餐食人間煙火,遂又多做了幾道精緻可口的飯食。食畢,淨手更衣登上座,開卷念《道德經》,忽聞香風陣陣,仙樂渺渺。
半空中她三個徒兒現身高叫道:“下拜師傅!遵師命奉仙旨,將雙魚瓶中妖邪封押至蓬萊仙島。功果已得,德行已滿,現奉元君命,攜衆仙特來接師傅同去。”
穭一平地而起,丟下經卷,騰於九霄,與她的徒兒們相見攜手而去。至元君座下,聽神諭道:“穭一法師潛心參法,虔心悟道,德行皆修,道法精深,人品至貴,教徒有方,真經傳佈,宣揚勝業。今功至圓滿,加升爲三品太上真人,與乾坤同福!”
叩頭謝恩畢,穭一隨仙娥去,入溫泉洗去凡胎肉身,得真身道法。三個徒兒上前恭賀,各得方位。
至時辰到,金母元君命擡來八方彩土築煉而成的大鼎,命玄陽、太清、曇陽、穭一與一衆星官、神將圍護,令金童開啓雙魚瓶,倒出一股精氣,子尼遂滾落伏於地上。
向前一步,穭一質問道:“妖邪,可伏道法?”子尼仍是那般罕世妖嬈傾城傾國,只是面白氣弱。他伏地道:“前番急於修行,魔障迷心,幹下多少欺人索命之事。今番被收押於瓶內,時時反省,方知祖奶奶與兄長時時教誨之德道兼修,語雖簡短內則精深,子尼有愧。今伏道法,再無怨念。”
元君遂命投入鼎內,仙童燃柴,仙官掌扇,可憐上天地下罕有的美男兒至此盡化。曇陽每念他之形貌,就哭喪對太清道:“若當時我求金母,可否救下他?”太清撇嘴道:“救下他做你夫君!?別再去想。”
卻說子衿養好傷,與正團兒至白雲山深處另尋了一處新建洞府。二人日日參法悟道,一心修行。因子衿曾修過百年,一朝喪失,卻能遁舊有之法再次修行,熟門熟道,因而再修進程飛快。又因他比常人悟性更高,再修時將以往錯漏處一併改回,倒使他道法更精益。
這一夜兄弟二人飯後閒敘片刻各自回屋。子衿因念著多時未參《元始天尊說變化空洞妙經》恐生疏了,因而挑燈夜讀,坐到三更方合卷欲睡,只聽府門外呼淅淅撲起一陣風,子衿識得是陰風,遂出門查看。
一時風過處,隱隱聽喚道:“哥哥。”子衿尋聲觀看,見站著一年輕男子,身著素絹團衫,長髮未綰披肩而下,眼中垂淚向他下拜道:“哥哥。”
“可是子尼?”子衿又驚又喜,趕上去攙扶,倒撲了個虛空,方知子尼已非生靈,黯然淚下。
子尼魂魄連叩九個響頭,亦流淚道:“不聽哥哥勸,不服哥哥罰,落得今日下場,自作孽不可活,用我命抵償被枉害之人性命,子尼無敢有怨。”
奈何哀嘆,子衿道:“前塵往事,念它作何?”子尼泣道:“若當日服從哥哥教誨與管束,斷不會有今日。子尼作孽自受罪便罷,卻將諸位兄弟、整座洞府亦搭進來,無顏以對諸兄弟,無臉再見哥哥你!”
子衿滿腹傷愁齊涌上,哀嘆不絕。子尼近前伏他腳下哭道:“哥哥,子尼知錯,子尼知錯!但晚矣!每每見到自家兄弟因救我心切俱倒在那三個女冠手下,子尼便如刀割身子,活剮心肺般!在瓶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子衿已是泣不成聲。子尼悔恨無地自容,羞於擡首道:“那日見正團兒如此年幼竟也前來搭救,實是哀痛至極,在瓶中亂撞,喊著:快回去,快回去!怎奈他根本聽不到!又見哥哥被拘於甘露碗下,聲聲慘呼,如何不是在撕剮子尼!”
兄弟二人悲悵痛哭。又聞子尼聲聲悔過,句句哀傷,想他今夜一去必不得再相見,子衿淚如走珠般不斷。漸漸止住了,子衿悲道:“你如今來,只爲見最後一面,如何卻費時哭個不休。可有話說?”
子尼直挺跪道:“今生與哥哥爲兄弟,幸得百般體恤教誨,慾念來生相報,但子尼知犯下天罪,已無來生,唯有千叩萬拜方得報以萬一。”說畢,連叩響頭,至額上血肉模糊被子衿攔下方停。
至丑時,子尼身形漸薄,雙腿漸化了。子衿再不忍見兄弟神形俱滅,遂取下一粒玉珠道:“好兄弟,哥哥不會眼睜睜見你魂魄俱滅。”言罷,施動普法安魂咒,欲搶在他化寂前救下他的魂魂,只是如何違得過天意,耗盡心神也只救下二魂一魄收於玉珠內。
因此子衿便日夜戴此玉珠,片刻不離身。百年光陰於修行之人而言,眨眼即逝,正團兒已將弱冠,亦生得美妒蒼生,豔絕世間。一日子衿掐指算知他已功滿,遂招正團兒至面前,仔細吩咐詳細叮囑。又將那玉珠託付,細說來歷,正團兒當即視如至珍,細心收在貼身處,也時刻不離。
到子衿登仙日,正團兒淚撒衣衫,送了一程又一程,幾番被子衿苦勸才住了腳步,目送子衿遠去仍不返回。向著祖奶奶當年登仙的山頭走去,不期路遇幾個山民之子,頑劣地在林間草叢歡鬧。當中有一孩童,生得俊俏無比,黑瞳朱脣,人見人愛。他手捻著金蘭草蹦跳地與子衿擦身而過。
不知爲何,小孩止了步,回首三顧,回來擋住子衿去路,將手裡金蘭草遞上,甜甜一笑叫了三聲:“哥哥!”剎時擾動前塵,翻動前世。子衿蹲下身輕撫孩童,笑道:“多謝,子況弟弟。”小孩吃吃笑道:“我叫小寶。”又喚了子衿一聲哥哥,蹦跳著走了,但仍頻頻回首。
話說這一日天地格外晴朗,蓬萊島上登引司曇陽又嫌無事,揹著玄陽喚來衆仙,不期玄陽現身,踹她道:“又欲被貶罪!?去!今日東王公處有男仙得道,已拜謁完木公,要來拜謁金母。你去接引來!”
曇陽揉著腿嘟噥著出了司門,擡眼便見一人往此處來,驚得她掉頭回去,衝著太清嚷道:“快來!有好事!”遂跑入配殿,揪著玄陽往外跑:“這人怎由我來接引!?需是你去!”
弄不清何故玄陽心生惱怒,又見太清也來扯她,笑得滿臉神秘。一衆仙童仙官與仙娥圍著登引司正殿,衝著玄陽嘻笑,一齊用勁將她推了進去。
一頭撞著一人,縱是傾國傾城之色也自愧不如的容貌笑如春風,手裡握著一塊玉璜,與玄陽腰間的一模一樣。他笑道:“小娘子,別來無恙?在下名喚子衿,今日終得正果,已拜謁木公,特來拜謁金母。小娘子可願爲在下接引,直至拜太上而觀元始?”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