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二從十一月中離開廣固，到十二月中拿下高麗的門戶卑奢城並在三山築城，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此時離晉軍在洛陽勝利會師則整整過去了三個月。

在這三個月中，晉軍主力一直在洛陽築城，悄然離開的只有範二帶的這一萬多人而已。

這樣的局勢，自是令早已四面楚歌的後秦國國主姚泓惶惶不可終日，生怕晉軍隨時都打如關中。

這樣的局勢下，他一面派出使者向範二重議結盟，一面寫信請求他的妹夫北魏國主拓跋嗣派兵前往救援。

對於姚泓重新討論結盟的提議，範二顯然是不會答應的，所以在洛陽接到國書的甘純不但狠心拒絕了他，而且姚泓的國書公之於衆，以達到打擊後秦國士卒士氣的目的。

同時，北魏國主拓跋嗣在平城也收到了姐夫的求援信，隨即召集羣臣商議起對策來。

文武羣臣紛紛表示，“範逸之只憑借水軍，就想攻克潼關這個天險，只怕不是那麼容易搬到的?？伤菑狞S河北岸登陸，從而入侵咱們大魏的版圖，也就容易得多了。範逸之只是說他爲伐秦而來，可他現在重修洛陽的目的還不夠明顯嗎？他是要以此爲根據，同時窺探關中跟河北?。r且皇后出自秦國，秦國與君上有婚姻關係，不可不出兵相助??；至少咱們要將重兵置於黃河北岸，以恐嚇晉國人的貪婪！”

博士祭酒崔浩則說，“範逸之吞併秦國的野心，大概在幾年前就有了的，他先是入侵南燕，再而是收復西蜀，這都是在剪除秦國的左膀右臂啊！如今，雄才偉略、寬厚待人的秦國郡望姚興已經去世，他的兒子姚泓愚劣懦弱，秦國可以是內憂外患、四面楚歌。範逸之乘著他國的危機而興兵討伐，其決心是顯而易見的。若是咱們在黃河北岸屯兵，威脅到晉軍的進攻大計，範逸之一怒之下，很可能就會將矛頭轉向咱們大魏，這樣的話，咱們不是等於代替秦國捱打嗎？如今柔然還在進攻咱們邊境，百姓又缺少糧食，如果再與範逸之爲敵且發兵南下進攻晉國，北邊的敵軍柔然就會更加深入。到時候大軍再趕去救援北方，南方的州縣出現的兵力空缺又該怎麼填補呢？所以咱們現在與範逸之爲敵，真的不是好計策。不如讓晉軍挺進關中，咱們再出兵駐防東部，由此阻斷他們的退路。如果範逸之得勝告捷，一定會感激我們借路的恩德；如果失敗，我們也會有援救秦國的美名，這是很多辦法中比較好的一個。況且，南方與北方風俗不同，即使朝廷放棄恆山以南的領土，範逸之也決不會用來自吳、越的軍隊與我們爭奪據守黃河以北的土地，怎麼會成爲我們的威脅呢？爲國家制定方略的人，應該只爲國家的利益考慮，怎麼可以顧念一個嫁過來的女子呢！”

其餘人皆不滿崔浩的書生之見，紛紛反駁，“範逸之看起來像是要西入潼關，怎麼會不擔心咱們會切斷他的退路，這樣一來他就腹背受敵了；要是他渡河北上，秦國姚氏則一定不會從潼關出兵救援，所以看範逸之一定是聲稱向西，他的最終目的還是咱們大魏”

拓跋嗣聽著極有道理，便對崔浩的提議棄而不取，命令司徒長孫嵩爲督山東諸軍事。又派振威將軍娥清、冀州刺史阿薄幹，率領步、騎兵十萬人屯軍黃河北岸。

這個時代的兩支最強大的軍隊，隔著黃河擺出了陣勢。

甘純顯然不甘於此，寫信向正在新羅與高句麗軍作戰的範二，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後，便對北岸的魏軍發起了攻擊。

曾經身爲範二護衛頭領的丁暉，在甘純的命令下接受了突襲北魏軍的重要任務，他帶領八百陌刀營將士以及近千輔助推動一百輛戰車，依靠晉國的大船強行登陸，並在距水百多步的地方佈下了一個陣型。

這個陣型看起來是以河岸爲月弦，因形似新月，故稱“卻月陣”。

佈陣之後，丁旿在陣中堅起一根白色羽毛做的令旗，通知船上的晉軍。北魏軍見晉軍這麼做，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全都呆立不動，不敢冒然採取行動。

甘純見魏軍遲疑時，便立刻抓住戰機，命蒯恩率兩千士卒攜帶上百張牀弩上岸接應；這樣一來，每輛戰車上的士卒便由八人增加到了二十八人，他們又在車轅上張設盾牌，保護戰車。

片刻之間，晉國將士已經在晉軍的注視下搶灘登陸戰完畢，並站住了腳跟。

魏軍見晉軍立營已畢，這才反應過來，隨後向晉軍展開了圍攻。

蒯恩先以軟弓小箭射向魏軍示之以弱，魏軍果然中計，他們認爲晉軍衆少兵弱，遂以最快的速度對蒯恩和丁暉組成的先鋒進行了圍攻。

此時北魏大將長孫嵩也接到了消息，率萬萬騎兵飛奔而至，一起猛攻晉軍。

蒯恩遂令士卒改換大弩猛射，並選神射手用箭集束髮射，盞茶的功夫便對魏軍給予了重大殺傷。但魏軍由於兵源充足，反而愈戰愈多，隨著雙方距離的縮短，晉軍弓弩逐漸失去作用。

此時，丁暉率領八百陌刀將士扔下弓弩，手持陌刀傾巢而出，因爲他們的鎧甲堅固、武器鋒利，遂可以一往無前，第一線的將士挺刀向魏兵刺出時，一刀往往能將三、四名魏軍穿胸而過。

北魏剛從奴隸制走向封建制，他們的鐵騎雖有十萬之衆，但將士們所用的武器和鎧甲都不是這個時代這頂尖的，而晉軍的陌刀則來源於封建時代最鼎盛時期的文明，——大唐盛世！

武器和鎧甲上跨越千年的爭鬥，這樣的戰鬥大概在一開始時便註定了結果。

卻月陣前，由於弧形的迎擊面小，魏軍越是向前，所受到的殺傷也就越大。

這樣一來，魏軍大將長孫嵩終於在看到數千將士慘死之後，臉色大變，並果斷下達了“後撤”的命令，聽到命令的魏軍頓時潰敗而逃。

甘純立即命令船上的將士登陸追擊，隨後一路將魏軍追殺了將近十里。

這一場勝利，是卻月陣的勝利，當然也逃不開蒯恩、丁暉以及他們所帥的陌刀營將士和盾兵營將士的勇猛。

兩千八百步卒，只憑借一百輛戰車就殺得三萬騎兵大敗而逃，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

而在這一戰中，北魏軍丟下的屍體，被俘虜的馬屁將近三千！

這一戰之後，晉軍的戰鬥力再一次給魏軍以極大震懾，北魏將士也再不敢小視南人。

拓拔嗣吸取教訓，不得不採納崔浩的建議，不再與晉軍爲敵。

就在晉軍和魏軍在黃河北岸開始這場硬仗的同時，後秦國的不安分分子，又開始了他們篡權某位的小動作。

坐鎮蒲阪、掌控河東的後秦幷州牧姚懿，再一次將目光看向了長安。

姚懿之所以想要在這種時候搶奪帝位，其實是因爲後秦國主姚泓現在已沒什麼威信可言了，畢竟後秦國自從他上臺之後就開始了不停地動盪，後秦國的國土面積也在這樣的動盪中失去了三分之一。

儘管姚泓有著下罪己詔的先例，但在喪權辱國的悲劇面前，他無疑會在百姓面前擡不起頭來，他同樣也會降低在文武百官眼中的威信。

國主的名譽掃地，當然會讓後秦國的所有百姓感到蒙羞，但這對某些別有用心的人而言，卻是一個難得的好消息。

就在姚懿處心積慮之時，他手下的司馬孫暢給他制定了行動方略，“一，在國主喪失威信之時，應該趁機收買人心，把百姓拉攏到自己身邊，以期造成與國主的鮮明對比，取得民意基礎。二，以衆望所歸之勢，發兵突襲關中，誅殺姚紹，廢黜姚泓，正大位於長安！”

姚懿聽了這樣具有理論高度的計劃之後，頓時獸血沸騰，開始了收買人心的大計。

如何才能最快地收買人心呢？姚懿想到的一條捷徑就是——開倉放糧！

春秋時期，季孫氏徵集百姓開渠挖溝。

孔子的弟子子路見這些人幹活辛苦，便用自家的糧食熬粥給他們喝，孔子得知消息後就跑去把子路的粥倒掉了，連飯鍋也砸了。

子路大怒，質問孔子道，“先生天天給我們講仁義，難道我對百姓施行仁義是錯的嗎？”

孔子答，“你拿飯給民工吃，這是愛他們。按禮的規定，天子愛普天下的人，諸侯愛本國的人，大夫愛他的職務所管轄的人，士愛他的家人。所愛超出了禮所規定的範圍，那就是‘越禮’。民工都是魯君的百姓，而你擅自去愛他們，這就是你‘越禮’了。”

孔子的話還沒說完，季孫氏已經派使者來指責了，“我徵集民工讓他們幹活，先生卻讓弟子叫他們停工，還拿飯給他們吃。先生難道打算爭奪我的百姓嗎？”

孔子只好帶著弟子們，乘車離開了魯國。

由此可見，那些多半時候被欺壓的老百姓，在特定時間裡，卻是皇帝的禁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