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長安，綠意盎然。
一隻青鳥劃過湛藍的天空，飛向巍峨的山峰。
山峰之巔，石崖之旁，有白髮俠士靜立等候。
青鳥“咕咕”一聲，繞著他頭頂打了三個圈，撲棱一下，在他肩頭落下。
他捉住青鳥，徑直從它腿上取出一個小紙卷，展開過目，而後眉頭越來越緊。
“怎樣？”趙昔微撥開垂在頭上的枝葉，探頭問，“柳師叔，打探到什麼了？”
“阿微……”柳寄山擡起頭，不由微微一怔。
女子一襲白衣，袖口束墨色護腕，腰間繫著同色革帶，她立在綠蔭之中，宛如一枝空谷幽蘭。
山風拂動了她的鬢髮，白色髮帶翩翩若飛。
柳寄山恍如回到了年少時。
沈玉清和趙昔微是不一樣的。
沈玉清性子十分孤傲，不論是穿白還是著青，都如遠在天邊般的不近人情。
倘若她當初肯給他一點臺階，或許他也不會負氣離開，便也不至於終生遺憾……
“師叔？”趙昔微兩步轉到他面前，在石崖旁停下，“可是得了新線索？”
柳寄山從回憶中醒來。
他望著她期待的眼神，凝重地點點頭：“江湖密探，說……”
趙昔微眸底閃過一絲探尋，卻沒急著追問。
柳寄山輕輕一嘆，眉頭幾不可察地擰了擰，緩緩道：“阿微……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嗯。”她應了一聲，看出他的躊躇，微微一笑，“師叔放心，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所有證據都指向了沈玉清，皇后之死肯定是脫不了干係的。
而所謂的通玄術，又是那樣的迷霧重重——任誰也不能相信，人可以通過此術連接陰陽、轉換魂魄？
如果是這樣，那趙子儀爲何不直接開啓此秘術？何必要繞了這麼一大通，傷害這麼多無辜的人呢？
她隱隱覺得，背後也許是另有真相。
這個真相，可能比揹負人命官司更可怕……
“密探回信說……”柳寄山全然不知她的擔憂，只說道，“法嚴寺中有證據……”
“法嚴寺？”趙昔微愣住。
“對?！绷纳巾庥陌?，“太后軟禁在那裡，想要得到證據，無異於虎口奪食……”他按了按腰間的劍，有些擔心，“阿微，前路兇險萬分，你想好了嗎？你想好了，爲了救一個趙子儀，把自己搭進去嗎？”
趙昔微笑了笑：“如果坐看父親送死，我是可以避開兇險、獨善其身?？墒沁@樣的話，那我孃親也就永遠無法洗清罪名了。後世罵名無窮無盡，都會堆在她頭上?！?
她搖搖頭，目光堅定，“孃親清高了一生，寧願隱居山林生下我，也不願承受罵名與他相守。我不能、也不忍讓孃親魂魄不安?！?
她望著柳寄山，眸子裡有不屈的光芒：“況且，證據只有在自己手裡纔是最安全的，在別人那裡，總歸是個兇險。就算我退避三舍，也躲不掉別人的暗算的。如此，不如逆流而上，先發制人！”
“不錯！”柳寄山聽完，那常年鬱沉的眸子裡，有了幾分神采飛揚，他拍了拍趙昔微的肩，隱有激動：“不愧是阿清的女兒！好一個逆流而上，先發制人！阿微，我們這就去！”
“好！”
法嚴寺乃是皇家寺院，清幽而肅穆。
它住著先帝朝的一些無子妃嬪、或是犯了錯被打發出家的宮人，因此並不接納尋常香客，每月除了初一十五，宮裡有人來奉送補給，便再也無人問津。
柳寄山武功高強，足尖輕掠，沿山巒飛身而上，很快就探出了一條暗道：在法嚴寺的後堂之下，有一條石門。
夜色茫茫，主殿亮起長明燈，幽幽閃閃，是整個寺廟唯一的光芒。
十餘名侍衛東歪西斜，背靠著佛寺正門，抱著長刀睡著了。
黑暗中，忽然有數十顆山石擲來?！班ооВ 痹谝股袆澇稣R的一道弧線，接著一陣煙霧飄然散開，侍衛尚在夢中，就這麼被迷暈過去了。
“咕咕咕——”一聲鳥叫，樹影沙沙一晃。
沒有人知道，有兩人潛入了後山。
狹窄的石道通往黑暗，柳寄山屏住呼吸，以內力推開了門。
趙昔微緊隨其後。
柳寄山原本想獨自探險，趙昔微也想過要不要回避，因爲她不會武功，怕拖累了柳寄山。
然而柳寄山有幾個徒弟，個個都是頂尖高手。
她們奉命埋伏於暗處，只要有任何異常，便能迅速響應。
有了這樣萬全的計劃，趙昔微決定還是親自來一趟——此事本是她的主張，她不能袖手旁觀。
她要儘快找到真相！
暗門無聲開啓，光線緩緩拉開。
趙昔微的瞳孔，猛地一縮！
眼前……燈如白晝，她清晰看見了石室內的景象。
好大的一個石俑陣！
石俑約莫半人高，每個都神色詭異，目光凝視著北面牆上。
趙昔微循著它們的目光，落在石壁上。
這是一副巨大的壁畫。
畫上是兩名飛天神女，一個騎馬挽弓，舉箭射天狼；一個持卷拈花，飛身向日光。
兩人一個英姿颯爽，一個清冷出塵。
趙昔微一眼就認出來，持卷的那個，正是她孃親！
她瞇了瞇眼，又去辨認騎馬的那個。
但見姿容傾城，神采明媚，似有些眼熟。
眉眼和顧玉辭有些相似。
但那威儀萬千的氣度……卻有些像……李玄夜？
難不成，這就是顧皇后？
她緊步向前，想再看清楚些，柳寄山堪堪伸手一擋，不讓她靠近了。
“這是你孃親和顧皇后?！?
柳寄山一指壁畫，眉間有些不可思議：“可是，這是誰畫上去的？”
“你看——”趙昔微望著畫像，“她們飛奔的方向，都在東面……”
“東面……東面？”柳寄山喃喃唸了一聲，目光猛地一凝。
接著足尖一點，飛身掠起，徑直向東面牆上奔去。
趙昔微眼前一晃，只見他擡手向牆上一探，再定睛看時，人已經輕輕落地。
他手上多了一支令箭！
令箭躺在他手心，上面刻著四個小字。
“徵、天、逐、日……”趙昔微逐字辨認完畢，表情愕然：“徵天逐日？”
這和通玄術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