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唐可能否選爲太子妃的這件事上, 其實是兩位老嬤嬤多慮了。因爲六王爺樑蕭一早就吩咐過嚴敬,讓他看好嚴雅蘭,不準讓雅蘭郡主來鬧事, 所以唐可這次是勢在必得, 她只需晃一晃, 過個場子就能名正言順地嫁給太子樑晟。至於“不準在相府同小姐提起太子, 要說也要等到上了馬車再說。”, 那純粹是樑蕭算計唐可,讓唐可忐忑不安一晚,這也算是唐可入東宮的代價, 兩者權衡一下,樑蕭這樁買賣還是虧本的。
這也難怪老嬤嬤她們, 諒她們也不會想到, 六王爺會這麼無聊, 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一般,逗一下唐可也算撈回一局, 這不是樑蕭平時的作風,所以老嬤嬤就認定唐可此行非同一般,雖然明知要是唐可被選上那是老天瞎了眼,但是她們對唐可說起“太子妃”的事情來還是正襟危坐,一絲不茍。
唐可聽了, 舔舔嘴脣, 她激動過後便鬥志激昂, 不斷自我勉勵:小小一個嚴雅蘭不在話下, 哪怕是十個雅蘭郡主她唐可今天也要玩狠的, 狠的不夠玩陰的,反正不成功便成仁, 她今天是決心要把自己給嫁了。
未央宮。
皇帝陛下樑慕的氣色很不好,自從那次圍獵回來以後,樑慕的氣色就沒好過。原因很簡單,倒不是因爲冰瑟國死了個太傅,陛下便覺得國家失去了一根棟樑而爲此痛心疾首,而是因爲樑慕在圍獵的那天被太子的壯舉給氣得七竅生了煙,至今都緩不過氣來。當然,這與左太傅也脫不了干係,所以說,樑慕的病,唐可是鐵定的罪魁禍首。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樑慕動了動嘴巴,黑著臉說。
衆臣皆低頭,準備著退朝回府。這時,人羣中閃突然出兩條巍巍的人影,一條是和藹可親的左相,另一條是可親和藹的嚴寺卿。
“嚴大人先。”左相做了個禮讓的手勢便退後一步。
“啓稟陛下。”嚴敬的眼珠朝著樑蕭的方向轉了轉,“咳咳,微臣想說的是有關於太子大婚的事情。”嚴敬停頓了一會,發現樑慕的臉越黑了,但是嚴敬還是吸了口氣,望了望太子樑晟道:“由於小女在前幾日狩獵的時候不慎摔傷,至今還神志不清,微臣爲了皇室的將來,爲了太子殿下的幸福,還懇請陛下收回成命,取消與嚴家的聯姻。”
嚴敬洪亮的聲音穿透未央宮,說完他便鬆了一口氣,嚴家與太子聯姻本來就屬情非得已,現在六王爺又叮囑嚴敬推掉此金玉良緣,此正合嚴敬意。嚴敬冒著得罪陛下的風險也要露臉說上一說,反正他一早就是六王爺的人,這已經是明目張膽地結黨營私,要說得罪陛下那早就得罪了,也不怕加上這區區一項罪名。
樑慕的臉色黑中帶綠,與衆不同,“嚴寺卿是想悔婚?”樑慕惡狠狠地瞪了瞪樑晟:你說你太子愛上誰不好,偏偏愛上左太傅,喜歡了也就喜歡了,要是偷偷摸摸大家也就睜一眼閉一眼算了,可是你非得玩正大光明的,現在好了,路人皆知了,搞這麼高調是爲了什麼?
本來好端端的一樁婚事也毀了,現在想爲太子找個門當戶對的姑娘都是難事。樑慕心中苦不堪言。
“父皇,嚴寺卿說得在理。”正在樑慕痛苦的時候,樑晟還火上加油,說了一句把樑慕嗆到的話。
“太子,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你自己掂量著。”樑慕甩話出去。朝堂上的大臣紛紛交頭接耳,有數落樑晟的,有詛罵嚴敬的。
“但太子也不能娶個瘋子啊。”左相抿嘴一笑,這一詭異的微笑,嚇得滿朝文武頓時鴉雀無聲。
“不知左相有何高見?”樑慕拍了拍龍椅問。
“微臣家中有義女一個,如果許配給殿下,不知道陛下意下如何?”左相還是面帶微笑。
樑慕一思量,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樑蕭在那裡陰陰地說:“那就委屈左相家的姑娘了,收拾收拾勉強嫁給太子得了。”
“嗯?”樑慕起身,心裡忿忿:六王爺樑蕭已經越權,可是百官都覺得理所當然,這讓他當皇帝的情何以堪?
“父皇,你是答應了!”樑晟聽聞樑慕“嗯”的應了一聲,且不管是氣憤還是疑惑,他就認定樑慕是答應了這樁婚事。
樑慕定睛看了看太子,什麼時候連樑晟也與樑蕭他們沆瀣一氣,難道他樑慕真得變成了寡人一個?樑慕一時氣不過,喘了好幾口氣才說:“太子妃也不是隨隨便便都能冊立的,左相家的姑娘是個什麼樣子什麼品性還需要……”
“陛下,您現在就可以召見她,見過了好放心。”樑蕭在立太子妃的這事上表現出前所未有的熱心。
樑慕眼前一黑,原來六王爺是早有預謀的,可是太子爲什麼不懂得反抗,自從死了個左太傅以後樑晟就沒正常過,樑慕無比淒涼地瞅樑晟一眼,莫非這個皇位最後真的要落入樑蕭的手裡,樑慕頓時覺得悽悽慘慘慼戚,但是再悽慘也沒有用,就像樑晟再不爭氣也是他的太子一樣。所以樑慕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見見這位左相府中的千金也好,要能娶就娶了吧,按照樑晟現在的名聲,哪怕是尋常百姓家中的姑娘說不定也不願意嫁給他。也對,哪怕太子的身份如此高貴,但是誰願意把自家姑娘嫁給一個喜歡男人的男人,除非是貪圖富貴到無藥可救,可這樣的人樑慕也看不上。
於是,唐可一步一個踉蹌向未央宮跌進去。一路上,羣臣都用同情的眼光注視著她,誰家姑娘這般悽慘,在這個節骨眼上要收了太子樑晟這個燙手的芋頭,這往後的日子,孤身守著後宮,真是可歌可泣。
唐可一邊跌一邊東瞅瞅西瞧瞧,見到大家看她的眼神不對勁,她還以爲她與嚴雅蘭要打一場硬戰。不怕,爲了能和樑晟在一起,她拼了,唐可挺一挺胸,昂著頭,風蕭蕭兮。
可是當唐可氣勢洶洶來到天子腳下的時候,她環顧四周,看到了笑瞇瞇的左相,死氣沉沉的嚴敬,鐵青著臉的陛下,冷清清的樑蕭,當然還有什麼表情也沒有的太子樑晟。
唐可樂呵呵地朝樑晟招招手:喂,是我,我還是沒死成。
樑晟則是凝視她,看不出喜怒哀樂,良久,纔回過神來。
不過唐可就是沒有見著她的死敵嚴雅蘭,於是,她就對著樑晟動了動嘴巴,暗暗示意:嚴雅蘭?
“見了陛下還不快快行禮。”左相催促唐可。
唐可一怔,連忙下跪,“唐可拜見皇帝陛下。”
“你……你,朕看著眼熟。”樑慕指著唐可道。
樑慕一說眼熟,衆人才意識到,眼前這個叫唐可的姑娘乍眼看與左太傅有三分相似,定睛看就有七分相像,要是再細細看那就是女版的左如青。
“哦”的一聲,大家都明白了,六王爺真是好人,左相也用心良苦。衆大臣各自笑盈盈地看著樑晟,還有不知道好歹地上前去“恭喜”。
“陛下,允臣稟明。”這時左相跳出來說話,“微臣早年喪女悲痛,故收一品貌與如安相似的唐可作爲義女。”
“你叫唐可?起來說話。”樑慕對著跪在地上的唐可說,然後又試探著問唐可,“你可知道朕宣你來的目的?”
唐可從地上爬起來,“我是叫唐可,本來是清楚來未央宮的目的,但是現在好像實際情況與想象中的不符。”唐可剛纔在腦中反覆上演與嚴雅蘭對峙的場面,可是現實卻是不見郡主的蹤影。唐可轉了轉頭,還是沒有發現嚴雅蘭,這說明什麼?難道嚴雅蘭不戰宣敗,而她不戰而勝?這也太走運了一點。
“哦?那你想象中的是什麼?”樑慕問。
“想象中,我從來沒有那麼好運過。”唐可實話實說。
“好運?”樑慕頷首,“甚是,甚是,能嫁入東宮,當太子妃也是你的福分。”
塵埃落定得太快了一點,唐可頓著一動不動,還是左相用肘捅了捅她,“還不快快謝過陛下。”
樑慕擺了擺手,讓唐可暫且緩一緩,對樑晟說:“太子,這個姑娘既沒有發瘋而且又是左相的掌上明珠,你應該無話可說了吧,明日就完婚,省得夜長夢多,又鬧出什麼病來。”
“兒臣沒有異議。”樑晟扯了扯嘴角,瞄了一眼唐可,唐可的這一身打扮還挺好看的,只是表情還是傻愣愣的,不過也就是這一點才證明這個唐可是貨真價實的唐可,樑蕭沒有騙他,雖然代價大了一點,但也總算見到了活的唐可。
“我更沒有異議。”等不及樑慕問話,唐可就咧著嘴自己送上門去。
“很好,很好,那就這樣定了。”樑慕慈愛地望著唐可,“以後可要好好照顧太子,當然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有異議。”突然,一聲怒吼,平地而起,直衝雲霄。
唐可扭頭一看,一隻母老虎正來勢兇兇向他們衝來,“果然,想象中的和現實還是吻合了。”唐可搖頭默唸,“我早知道我根本沒什麼所謂的好運,這到手的姻緣都還要有人來棒打鴛鴦,看來一定是我壞事做得太多的報應。”
“是誰在喧譁,拉出去斬了。”樑慕的心情本來就不好,現在還突然冒出個河東獅吼,把他的早朝當菜市場啊!
“斬不得,斬不得。”嚴敬急得鬍子都歪到了一邊,“她,她是我女兒,陛下,她是雅蘭郡主啊。”
樑蕭皺了皺眉頭,看了看嚴敬,但是稍逝卻又眉開眼笑,此人的內心猶如大海,變幻莫測,深不可測。
“拖進來,拖進來。”樑慕嘆氣,“不是說在家養病嗎。怎麼跑到未央宮來了?”
“我沒病,陛下。”嚴雅蘭甩開鎮壓她的侍衛,一板一眼地對樑慕說,“我是來當太子妃的,我決定要嫁給太子,我好好的,腦子沒有出問題。”
嚴雅蘭說完,看了唐可一眼,嚇了一大跳,天下竟然還有這般相似的人,她與左如青真是活脫脫的像,應該不會是有人耍了什麼陰謀詭計,騙了全天下人,把左如青的化成了眼前這位?雖說左如青的死是幾位經驗豐富的太醫宣判的,可是在他身上一切皆有可能,“他”都能變成“她”,難道還會在乎咋死一回?嚴雅蘭心裡琢磨:但無論怎樣,尚且不管眼前的這個姑娘是不是姓左的混球,我嚴雅蘭也要爭一爭太子妃的這一席位,誰叫左太傅騙我騙得怎麼慘,我就要報復她,嫁給她愛過的男子,讓她做鬼也只有羨慕的份。
“你這也叫做沒有病?分明就是神經病。”嚴敬顫抖著罵嚴雅蘭,“快快,給我回府去,別在這裡給我丟人現眼,真是把你寵壞了!”
“我真沒病。”嚴雅蘭又是一聲咆哮,“陛下,你是皇上,金口玉言,不準說話不算話,我今日來就是要嫁給太子,否則我就賴在這裡不走了,以後天天來,看你們的早朝還上不上得了。”
風在唐可耳邊吹,嚴雅蘭的咆哮也在唐可耳邊叫,唐可輕聲說了一句:“判你個擾亂朝綱罪。”
“你敢!”嚴雅蘭的耳朵不應該靈敏的時候偏偏很靈敏,她在唐可前面暴跳如雷,“別以爲你換身衣裳我就認不出你來,你……你是不是……”
“父皇。”樑晟立即截住嚴雅蘭的話,“兒臣不管雅蘭郡主腦子是否出了問題,但是兒臣能確定,她早就沒有資格當太子妃,因爲她與旁人私定終身。”
“太子你要有證據纔好說我家雅蘭。”這下,嚴敬急了,演戲也不能演過頭,說嚴雅蘭一時神志不清他能接受,但是說嚴雅蘭與路人不清不白他可萬萬受不了。
“證據,有。”樑晟從袖子裡掏出嚴雅蘭早期送給唐可的簪子,遞到嚴雅蘭眼前,“這個雅蘭郡主應該不會陌生。據說當時有一傳言:說是你在夜闌人靜的時候試圖同左如青左太傅私奔,而這個就是你送給他的定情信物,可有此事?”
“我……我只是一時衝動,不過……”嚴雅蘭沒想到這隻簪子的忽然出現,語言一瞬間還沒有組織好。
“承認就好。”樑晟冷冷地說。
“你家養的好兒子。”嚴敬對左相“噗”了一聲,然後便一把拉攏嚴雅蘭,責怪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如青都死了,你們還糾纏不清,你們一個個揭我的傷疤。”左相顫抖著聲音說。
“說到底,左如青就是個禍害。”嚴敬大人後面的一位大臣義憤填膺,衝著左相說。
“你纔是禍害,你家都是禍害。”唐可看左相可憐,就幫著左相回了一句。
“可是,這個簪子又怎麼會在殿下手裡?”一旁看戲的樑蕭在關鍵時刻是不會放過的,添油加醋他最拿手。
“那還用說,十成是左太傅爲了向殿下表忠心,拱手上交的嘛。”不知道是那個混蛋縮在人羣中嘻嘻哈哈。
唐可與樑晟對視一眼,樑晟朝她搖搖頭,讓她安分點,少說話,言多必失。
“難怪雅蘭郡主病得不清,原來是她喜歡上了左太傅,卻要嫁給太子殿下,但是太子跟太傅又好像有點理不清。”地下一羣人議論紛紛,議論得正歡樂。
“左相一向嚴於律己,怎會生出這樣一個兒子來。”兩人大臣圍著樑蕭拍馬屁。
“這也不能全怪左相,熟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我看喜歡上左太傅的人那才叫可笑,王爺您說對不對?”
樑蕭“咳”了一聲,“不對。”
“肅靜,肅靜。”樑慕狠狠拍了拍龍椅,“上朝呢,嚴肅點。”
大家連忙各就各位,幸好樑慕這點威信還沒有喪失。
樑慕看著這已經亂成一鍋粥的朝堂,他只能長吁一聲,清了清嗓子道:“明日是個黃道吉日,太子與那個叫誰的……”旁邊的太監提醒他:“陛下,她叫唐可。”
“太子與唐可完婚。”樑慕繼續,“念在雅蘭郡主大病未痊癒,故今日闖未央宮的罪就免了,退朝,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