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青啊, 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唐可一蕩進左相的書房,左相便憂心忡忡地對她說。
“這是裝死裝的,父親不用擔心, 死人臉色本是蒼白, 我這樣反而顯得更生動些。”唐可楞了稍許說。
左相一怔, 片刻才說, “喲, 你看你看,我都老糊塗了。”他指著凳子讓唐可坐下,又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 “現(xiàn)在應該叫如安了,唉, 如青稱呼久了竟然一時還改不過來。”左相訕訕地笑。
“無所謂, 父親大人, 你覺得哪個順溜就叫哪個吧。”唐可坐在凳子上,敷衍地說。的確, 對唐可而言稱呼是無所謂的,反正她現(xiàn)在無論是聽到“左如青”還是“左如安”都會條件反射,腦子打轉(zhuǎn),然後靜下來想一想,是不是在叫自己。
“難得你看得開。”左相點點頭, 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今夜爲父叫你來, 正是要商量給你另找身份的事, 倘若你身份一變那麼姓名當然也要徹底變動, 從今往後左家的女兒和兒子都將成爲歷史。”
“那就稱呼我叫唐可吧。”唐可心不在焉,沒動腦子便脫口而出。現(xiàn)在唐可的人雖然坐在左相書房的凳子上, 但是她的耳邊卻還縈繞著小花花的聲音:總之,一切都不是小姐你表面看到的那樣,說不定另有玄機,你要小心。
唐可努力甩甩頭想把小花花的聲音打亂,她甩頭甩到脖子抽筋,終於,耳邊的聲音漸漸遠去,可是聲音一遠去唐可的眼前卻一下浮出了樑晟的臉。樑晟臉的威力當然比小花花的聲音要強大,唐可慌忙閉上眼,眼前黑乎乎,樑晟消失也。可惜樑晟的臉才下眼便上了心頭,於是唐可敗下陣來,她沒本事把心給堵上。
“唐可就唐可吧。”左相給唐可倒杯茶,看她又是甩頭又是閉眼,抽風得厲害,便安慰她,“爲父又不會責怪你,你何必說個名字都折騰成這般痛苦。”
“我……我不是。”唐可心裡發(fā)怵。
“爲父知道你心裡不好受。”左相拍拍唐可的手,“你在東宮的事,六王爺已經(jīng)同我說過,雖然你在東宮混吃混喝,不務正業(yè),但是我此刻也不打算責備你,再說其實你也是有功之臣。現(xiàn)在宮裡宮外流言四起,都說,當朝太子是斷袖,這種斷子絕孫的人當然不能繼承大統(tǒng),而恰好太子又臥病不起,看來我們的機會就要來到。”
“太子又臥病不起?”在小花花的提醒下,唐可多了個心眼,她在“又”字上加重了音。
“他也真是矜貴,要不是前幾日病倒說不準早就已經(jīng)完婚。”左相笑著說。
“可是六王爺跟我說太子前幾日是活蹦亂跳的,根本就是喜上眉梢。”唐可喃喃自語。
“六王爺啊。”左相賊賊偷笑,“說不定王爺他逗你玩的,你們關係不是處得不錯嘛。”
“吱呀”一聲,書房門被推開,左相和唐可同時擡頭,夜半三更能正大光明地站在左相門外偷聽裡面講話的人不是樑蕭還能是誰?
“你先出去,我有話同她講。”樑蕭冷冷清清站在門口,月色清明,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這是唐可第一次穿著裙子,點著胭脂,出現(xiàn)在樑蕭面前,她有點不自在,聽到樑蕭有話要同左相講,她只好向外移了移,移動門口與樑蕭對視,唐可欲言又止,與之對視良久。
“那個……”唐可說。
“我找的是唐可。”樑蕭講。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你找我,正好,我也有話要問你。”唐可鼓了鼓勇氣說。
“我知道你要問我什麼。”樑蕭苦笑。
左相看著兩尊門神豎在門口,心裡犯嘀咕,也不知道六王爺今夜來找如安是要談國家大事還是兒女情長?
左相干咳兩聲,忍不住對著樑蕭和唐可友情提醒,“兩位,犯不著站在門口講話,有話就進來詳談。”
唐可和樑蕭同時撇過頭,瞪住左相,他兩這個動作倒默契十足,然後樑蕭前腳,唐可後腳,步入書房。
樑蕭朝著左相揮揮手,左相自覺地往外走,走到門口,“砰”的一聲,關門關得還很有力道,好像生怕裡面的人不知道他馬上就會走遠。
左相走幾步便回眸一眼自己的書房,倒不是他心疼自己的書房暫時借給了六王爺用用,其實左相在回眸的時候心裡還偷著樂。因爲樑蕭早些日子告訴他,說是他六王爺要娶他家女兒左如安,這下把左相的一把老骨頭給激動壞了,他打算給如安取個新名字,然後再以他乾女兒的身份嫁給樑蕭,左相一早就把整件事情盤算籌劃好。只不過他不知道,書房裡那兩隻的情況如今還不明瞭。
“六王爺,你前段日子有沒有騙過我?”唐可扯著手指問樑蕭。
“本王……”樑蕭這纔開口,卻一個恍惚,月色燈火下,唐可的顏與平日裡全然不同,雖談不上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但也算是清水中出的芙蓉,還挺養(yǎng)眼。——這就說明,看人要在大白天看,否則就會出現(xiàn)樑蕭一樣的幻覺,能把東施當成西施,一字之差,卻謬之千里。
樑蕭咧嘴一樂,“唐可,芙蓉如面柳如眉,你換上女裝連說話也變斯文了,想不到衣裳的威力有如此之大。要是往常,你定會張牙舞爪衝到我眼前,咄咄逼人:太子不是你說的那樣,他是因爲病了纔沒有來看我,樑蕭你竟然敢騙我,不想活了是不是?”
“噗。”唐可亦是樂了樂,不過她可不能玷污了芙蓉,她的形象與芙蓉無關,如果說定要與芙蓉搭邊,那後面或許還要加上“姐姐”兩字。
唐可爲了撇清自己與芙蓉的關係,於是,她雙手叉腰,橫眉冷對,氣勢洶洶對著樑蕭:“那麼說來,王爺是承認騙我的事情了?”
“騙不騙你,現(xiàn)在說出來還有意義嗎?”樑蕭的聲音不大,但是口氣足以把活人嚇成活死人,這就是傳說的氣場。
唐可沒想到樑蕭變語氣變得比他變臉還快,幸好她剛剛裝死過,有免疫能力,“有意義無意義都沒關係,但我不能不理會不追悔,我想知道我是不是錯怪了太子。”
“唐可你還真直接,一點都不懂拐彎抹角。”樑蕭狡黠道,“你如此坦誠地問我,難道至今我說什麼你還是會信什麼嗎?”
濯濯如春風的男子狡黠起來比猥瑣大叔還可怕,唐可的聲音小了一半,“我信……那纔怪。”
“很好很好,說到底無論怎樣你都不會一心一意跟我尋覓好日子。”樑蕭對著桌子一掌拍下去,桌子紋絲不動,他的手心估計會很疼,“唐可你做得過了,我們都走到了這一步,你還念著樑晟,還要託小花花往東宮去捎信?你捫心自問,你對我是不是可以做到問心無愧?”
“我……我……”唐可氣結(jié),“我”了半天就是“我”不是一句話來。
“你是不是在琢磨怎麼跟樑晟聯(lián)繫上,然後再嫁給他,反正現(xiàn)在你恢復女兒身,你是自由了。”樑蕭用手按按眉間。
唐可片刻前還是言笑晏晏,現(xiàn)在被樑蕭數(shù)落得只有低頭認錯的份,“六王爺是我不好,是我對不住你,可是你不能在關鍵處說謊啊,太子明明不是你說的那樣……”
樑蕭截住唐可的話,“唐可你就死心吧,我好不容易把你身份隱瞞過去又對你的叛變既往不咎,我怎麼會輕易放過你。你讓小花花捎話到東宮,你放心,她出不去,不光她出不去,你更出不去。”
“你玩陰的!”唐可大吼一聲,撩起衣袖,“我堅決反對。”
“反對無效。”樑蕭瞟都不瞟她一眼。
唐可硬的不行來軟的,她朝樑蕭諂媚一笑,“六王爺,天下何處無芳草,你不要吊死在一棵樹上啊,你就行行好,放過我,我也不計較你以前騙過我的事情,我們打平怎麼樣?”
“唐可你想多了。”樑蕭冷冷一笑,唐可的汗毛全體立正。
“你以爲我浪費這麼多精力是看上了你?”樑蕭拍拍唐可的臉,“我只是覺得你好玩而已,而且樑晟喜歡你,本王向來喜歡跟別人爭一爭東西,你也不例外。”
唐可的臉一紅,“王爺話別這麼說,我好歹是人,不是東西,不過我知道你鬱悶,所以我原諒你暫時把我比作東西。”
“唐可,你知道本王爲什麼沒有懲罰你在東宮的罪行嗎?”樑蕭說,“因爲我向來只看結(jié)果,不看過程。而現(xiàn)在結(jié)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左太傅得到太子的寵愛,闔宮皆知,這也使得太子大失人心。之差一步,樑晟跟符皇后苦心經(jīng)營這麼多年的大業(yè)就要垮了,這其中有你的功勞,就當你將功補過吧。”
“陰險。”唐可有氣無力。
“本王說喜歡你那是假的,那天設計要你詐死也是爲了刺激太子,好讓全天下人看好戲。”樑蕭語不驚人死不休,“不過我答應會好好照顧你,那倒會實現(xiàn)諾言,我會派人時時刻刻照顧你的衣食起居,讓你享福一生。”
“享福一生,孤獨一輩子。王爺對我真是厚愛有加。”唐可期期艾艾了片刻道,“不過我對王爺你說的話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懷疑,所以你上面說的話在我心裡都不算數(shù)。”
“隨你怎麼想。”樑蕭起身向外走去,突然有折了回去,望著唐可的臉,“唐可,你在哭。”
“我沒有。”唐可淡淡地說。
樑蕭伸手在唐可的臉上一刮,“你看,都墜在了臉上,還不承認?”
“是唾沫。”唐可說。
樑蕭點點頭,“是唾沫就是唾沫吧,真真假假誰分辨得清。”
“我折回來是來幹嘛的?”樑蕭皺眉頭,“對了,想起來了,本王是想來告訴唐可你,木草的死與東宮無關,至於小花花,你讓她不要再費心機查明實情,不然她不會有好下場。”
樑蕭說完就踱出了書房,唐可還沒有喘過氣。
那一夜,唐可哭得像嬰兒一樣,唾沫都快流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