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樑晟到達水河,六王爺樑蕭爲他接風洗塵。擺了個夜宴,附近的地方官也都沖沖趕來湊熱鬧。在宴席上太傅唐可抓著雞腿、咬著雞翅、瞪著雞爪,十足一副餓鬼相,想讓丐幫不收留她都難。不過這也不能全怪唐可,雖說唐可在還不是左如安的時候就曾豪言:人生最大追逐莫過於“吃喝”兩字,但是唐可現在的如此吃相卻要歸咎於前幾日符尚書的小米粥,那小米粥實在是清淡爽口,害得唐可一邊食不果腹一邊看到小米粥就打著飽嗝想要吐,這種痛苦,有誰共鳴?
好在今夜唐可終於撥開烏雲見到了陽光,她可以大開吃戒,吃他個天崩地裂,吃他個海枯石爛。唐可搖頭晃腦,舔舔手指,又抓了個雞翅膀。
“太子殿下,我近來身體不適,可否允許我早日回到都城好好調養調養,我想我也是時候辭官還鄉了。”唐可還沒把雞翅膀塞進嘴裡,突然聽到符小勇要告老還鄉,不禁手一顫,雞翅膀落地,落在地上的翅膀還在原地打了三個圈。
樑晟放下了筷子,盯著符小勇;樑蕭放下了酒杯,盯著唐可地上的雞翅膀。
“符尚書要是想提早回去調養身子也是可以,只不過辭官不辭官還是要從長計議。”樑晟說。
唐可悶聲不響地彎下腰去撿雞翅膀,她想不通符小勇好端端地想辭官幹什麼,莫非是因爲剛纔他在樑晟面前說錯了一句話,可是僅僅一句話就把他打擊成個這樣,那句話的威力也太強大了一點。
唐可剛剛伸手勾到了她魂牽夢縈的雞翅膀外面卻傳來一道聖旨,衆人紛紛下跪低頭接旨,唐可也連忙縮回了手,學著大家一樣跪下低頭,然後盯著她的雞翅膀咽口水。
聖旨說得很冠冕堂皇、官場客套,聖旨相對於唐可的雞翅膀,她一點興趣都沒有。唐可愣是到大家都起身來恭維樑蕭時才反應過來,原來是皇帝陛下樑慕下了道旨,讓六王爺返回都城,說他勞苦功高不應該再在災區受罪。太子還很配合地上前去誇耀六王爺,催他好早點滾回都城,還添油加醋地說“皇叔有傷在身更不應該在這裡勞神勞心”。而六王爺樑蕭面對樑慕的聖旨見怪不怪,面對情意綿綿虛情假意也都一概照收不誤,只是一邊點頭一邊微笑:“多謝陛下、太子與大家的關心,本王明日一早就會返回都城養病。”
大家一同高呼陛下“體恤入微”,王爺“保重身體”,然後便又回到餐桌前正襟危坐。
“陛下體恤入微,王爺保重身體。”唐可隨著大衆一起喃喃,她一邊口中喃喃一邊又蹲下去撿她的雞翅膀。唐可剛把翅膀撿到手便看到有一雙靴子出現在她的眼前,她有預感,這雙靴子的主人肯定姓樑名蕭。不過唐可還是順著靴子慢慢擡頭往上望,“喲,六王爺。”裝著大吃一驚的樣子。
“左太傅,本王要回都城養病你就沒什麼要對我說的?”樑蕭問唐可。
“有這麼多人問候王爺,不差我一個。”唐可搖了搖手中的雞翅膀。
“你沒有話要講,本王可有話要對你說。”樑蕭在唐可耳邊細語以保證只有她一個人能聽到,“宴席完畢後我來你房間找你,你務必支開一切人。”
“這麼嚴肅?”唐可巴巴地看著樑蕭,“六王爺不就是早幾日返回都城嘛,何必搞得生離死別一樣。”
樑蕭抿嘴笑了笑,“你只管聽我這一次,以後決不勉強,現在多說不宜。”樑蕭指指正被衆人包圍著的樑晟。
唐可連忙頷首,像是做賊心虛。樑蕭向旁邊邁開,才邁開了幾步忽然又轉了回來。
“六王爺還有什麼吩咐?”唐可正經嚴肅。
“左太傅。”樑蕭指了指唐可手中的雞翅膀,“這個翅膀你也不怕髒?”
“不乾不淨吃的健康。”唐可嘴上是這麼回答,手中的雞翅膀卻已經被她扔到了一邊,她回眸一看,的確很髒。唐可不得不放棄雞翅膀,不過這一餐也算是大補,她也無憾了。
宴席罷,唐可剛想溜進自己的房間卻發現符小勇正溜溜地盯著她看。唐可停住腳步對著他眨了眨眼睛,示意符小勇有話快說。可是人家符尚書只盯不言,硬是白白浪費了唐可的眨眼小動作,直到唐可眼睛眨得都成了鬥雞眼,符小勇才慢慢靠近唐可說:“我明日將同六王爺一起返回都城。”
唐可“哦”了一聲,本想說些什麼,但是此刻的符小勇眼神中的透著無奈、神情中散著迷離,唐可從來也沒有見過如此裝十三的符尚書,於是她一驚,她這一驚就把她想吐出來的話給生生的嚥了下去。符小勇見唐可無話可說便搖著頭,邁著沉重的步子走開了。只留下一輪殘月陪伴著唐可,唐可對著符小勇的一縷孤單背影含淚揮了揮小手,無奈此刻她手中沒有小手絹,唐可想要是此刻她手揮小手絹眼裡噙著淚水那就更要煽情動人狗血許多。
撇開了符小勇,唐可溜進自己的房間,支開小花花,點上幾根搖曳的蠟燭,燃上幾束檀香,坐在牀頭迎接六王爺的大駕光臨。唐可坐了一會便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左思右想才明白過來原來是這香霧妖嬈氤氳氣氛實在讓人坐立不安。想到這,唐可便猴急地從牀頭坐到了牀尾。
過了一會唐可又從牀尾坐到了牀中間,再片刻她又移到了牀頭,本來移動著是防止被氤氳之氣薰陶,可是到最後要是不這樣移來移去唐可都快要會周公去了,她移動著身子純粹是爲了保持清醒,不過唐可還是一個不小心小小地打了個盹。等到她瞇著眼睛睜開來的時候,樑蕭早就安安穩穩地依在她旁邊,正樂呵呵地盯著她笑。
唐可揉了揉眼睛,對著笑得正歡的六王爺道:“我該不會是做夢吧,六王爺你這笑,笑得真是銷魂,顛倒衆生啊。我從來也沒有見過你笑得如此甜蜜窩心,我今天算是大飽眼福了,妖孽,又是一個妖孽。”唐可都有衝動伸手去摸一摸樑蕭的臉,不要誤解,她就是想抓住這一個溫溫的笑容而已。
“左小姐還沒睡醒。”樑蕭大煞風景,唐可立馬回過神來,她剛纔好像是有那麼一點夢遊狀態,夢遊中都想吃樑蕭的豆腐。唐可拍拍自己的臉,她齷齪的心啊。
“左小姐,我想跟你商量點事情。”樑蕭繼續,完全不理會唐可的臉一會變紅一會又變綠,“我想你明日同我一起返回都城。”
“啊?”唐可的臉變青了,“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只是想問問你願意不願意。”樑蕭看著唐可發青的臉,“看來你是不願意同我一起回去,想必是想留下來陪著太子。”
“幫王爺在這裡監視太子。”唐可糾正樑蕭,不過說得底氣不足。
“左小姐這麼幫助本王,本王要拿什麼來感謝你呢?”樑蕭的語氣中明顯帶有嘲弄,“左小姐是不是喜歡上了太子纔不肯走的?”樑蕭一語成讖。
唐可頓時語塞,悶了半天,憋了好久,才動了動嘴巴,“我是……”
樑蕭截住她的話,“本王剛纔是玩笑而已,左小姐不必當真。”
唐可輕嘆一聲,“六王爺,其實我想留下來是因爲……”唐可賊兮兮地看了看樑蕭的臉,燭光下的臉往往隨著燭火搖曳,一會陰一會晴,她還是拍點馬屁打緊。
“左小姐是不是想說你留下來完全是爲了本王?”樑蕭對著唐可壞壞的笑了笑,語氣輕挑,明擺著他根本不相信唐可的鬼話。
唐可縮了縮腦袋,厚著臉皮答了個“是”,其實這個答“是”的聲音小到她自己也沒有聽到。
“要是我想讓你和我一同回去,然後好好過生活,從此不插手東宮的事情,你可願意?”樑蕭在方纔的話上追加了一句,“跟我一起,相濡以沫,怎麼樣?”
唐可掏了掏耳朵沒聽見。稍逝。
“剛纔說笑了。”樑蕭像是自言自語又像自圓其說。
“六王爺什麼時候這麼愛打趣開玩笑了?”唐可的聽力又恢復了正常。
樑蕭不理睬唐可的話,只顧蹙眉看著她,“既然你要留下來,那麼可要處處小心謹慎,可別讓太子得知你是我六王爺的人,不然可不得了。”
樑蕭的語調終於恢復了正常,談話的內容也趨向和諧。唐可心裡暗暗放下一塊石頭。
“陛下先是怕太子有意外所以不肯派他到水河,直到發覺這一趟能大大的拉攏民心也就千方百計地想結束本王的此行,現在換做太子在這裡他應該滿意。”樑蕭不緊不慢地說,“所以左小姐在這裡一定要小心,如果你的身份暴露,我懷疑他們下一個行刺的目標就是你。”
唐可的心抖了抖,這一點,木草離開時也提醒過她,讓她好自爲之。
“我會小心的。”唐可顫巍巍。
“既然左小姐是明白事理的人,本王就想不明白你今日爲什麼要包庇那個刺客,一會說他走那條路一會又說他走這條路?”樑蕭問完唐可又善解人意的自問自答,“我希望左小姐只是因爲你跟他同在相府一場才幫他,而不是因爲他是東宮的人才助他。”
“我……我沒有幫助木草。”唐可說得太心虛連自己聽著都覺得無趣忙著退了一步,“我就算是真的幫他那也是王爺說的前一個原因,其實像六王爺這麼足智多謀、精明強幹的人想要抓一個人也不應該是很難。”
“左小姐你又忘了本王對你說過抓木草猶如大海撈針。”樑蕭的語氣軟了軟,“你怎麼老是把我的話當玩笑呢?”
“抓一個刺客有這麼難?”唐可假惺惺,心裡卻是不想讓木草被擒。
樑蕭從牀上站了起來,“是很難,不過再難東宮也應該能抓到,左小姐覺得一個刺客行刺失敗後他的主人還會放過他?”
唐可剛起身,聽了樑蕭這一句話差點打跌。
“夜已深,左小姐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你的清夢了。”剛纔那句話好像不是樑蕭說的一樣,現在的他又變得悠哉遊哉。
“左小姐,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倒底要不要跟我回都城,我明日一早還是會等你的。”樑蕭甩下這一句話就真的離開了。
聞此言,唐可是真的實實在在的跌倒,還好跌倒在牀上,她一頭鑽進被窩,樑蕭這都是跟她說了些什麼啊?
唐可迷迷糊糊,看來一定是場夢。
第二天,唐可還是迷迷糊糊,奔向前往都城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