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手裡的銀龜，我纔有了實感，這一切真的不是做夢。那些像夢一樣的經(jīng)歷都真實的發(fā)生過。帽兒山下的世界，是我無法探索的。我沒有能力去了解那些都是爲(wèi)什麼。我稀裡糊塗的被扣上了一定叫做救世主的帽子，兩眼一摸黑堅持到了今天。

對人對己，我都算仁至義盡了。

我把銀龜又塞回了包裡，好好的放在牀頭櫃子裡。肩膀一陣痛感，我又躺回到了牀上。鼻子裡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病房裡只有我一張病牀。我的肩胛骨已經(jīng)纏上了紗布，但還是會隱隱作痛。

之前在高度緊張的時候覺得還好，反而現(xiàn)在環(huán)境安逸點以後，渾身上下變本加厲的疼。

我覺得就我現(xiàn)在的情況，最應(yīng)該去看的是神經(jīng)科。斷定我神經(jīng)沒有出現(xiàn)任何偏差以後，再從頭思考這件事情。

我跟護士要了一支筆和一張紙，在紙上畫寫了起來。

這是一種最笨得思考方法，但卻是我最常用的一種。我覺得把腦袋裡的東西呈現(xiàn)在紙上以後更直觀，也更方便捋順。

我在紙的最上方寫了兩個字，水庫。在下面寫了兩個名字，姥爺，我。想了想又把程叔加了上去。

二十年前姥爺去過那裡，但是我一路上並沒有看到，任何關(guān)於姥爺曾經(jīng)去過那裡的證據(jù)。姥爺只是在死後給我留下了一封信和一個銅球，我就稀裡糊塗的走進了帽兒山。

然後我在我們幾個的名字下，寫了幾個很重要的東西。哈尼族女屍，通天殿密室中關(guān)於那巫的記載，船棺旁的銀龜，最後我們在銅鏡門裡得到的銀龜。

關(guān)於墓裡的情況，我腦子裡瞬間浮現(xiàn)的就是這幾個東西。

根據(jù)這一路的線索，我大概能得出這個結(jié)論。帽兒山，古代叫做龍火山，就在這山下，養(yǎng)著一個叫做通獄的東西。這個通獄是古滇國人舉國信奉的聖物，國人相信它有一種通獄的能力。

但通獄的養(yǎng)成需要無數(shù)人的性命來養(yǎng)食。所以古滇先民用了各種方法，將帽兒山變成了一個遇水就會自動吸食養(yǎng)食的地方。我姥爺無心，卻將村子裡的人變成了受害者。

我將通獄從墓中帶出，很有可能誤打誤撞的解決了這件事。

我現(xiàn)在需要知道的就是村子裡的人，是不是真的都恢復(fù)正常了。這樣才能繼續(xù)證實我的猜測是不是正確。

徹底的辦好出院手續(xù)，是在三天以後。我的身體早就已經(jīng)恢復(fù)的差不多了，我媽不放心，非讓我在醫(yī)院多觀察幾天。我拗不過她，只好妥協(xié)。我媽想方設(shè)法的問我，是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我沒有什麼好藉口，乾脆就說是讓馬思哲打得。

‘我一猜就是，虧著你們倆之前還是好朋友，怎麼能下這麼重的手’我媽削著蘋果的手停了下來，小聲的跟我說‘我看那女的年紀也不小了，怎麼就至於你們兩個大打出手呢’

估計我媽是電視劇看多了，對這種情節(jié)總是充滿好奇心。要真是打架，能把肩胛骨打穿，我也是頭一次見。

我打了個馬虎眼，算是把我媽敷衍了過去。

我跟我媽說還有點事要回村子裡辦，我媽千百個不放心。我給我爸遞了個眼色，我爸立馬領(lǐng)會我的意思，好說歹說的把我媽勸走了。臨走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小心身上的傷。我把內(nèi)存卡魚皮書和幾塊石片交給我爸，給了我爸一個地址，讓他郵給我同事。

話說這石片也是好樣的，連摔帶撞的，也沒把它撞碎。

送走我爸我媽，我把行李都打包好，第二天，坐早晨的客車又回到了村子裡。

從車上下來我就一溜煙的鑽回了家，把大門鎖好，在家裡等著天黑。

中間給馬思哲打了個電話，無人接聽。馬思哲和霍英被人接走了，我估計應(yīng)該是他叔叔派的人，可能是店裡出了什麼事，也可能是家裡。

我撥了幾次都沒撥通，索性放棄，發(fā)了條短信過去。

‘我出院了，今天晚上準備回村子裡看看’

盯著手機看了半天，也沒有回覆。看來是真有什麼要緊的事。我定了一個晚上十點的鬧鐘，決定先睡一會，好養(yǎng)精蓄銳。

半夜迷迷糊糊的醒來，外面的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我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我天！已經(jīng)十二點五分了。我穿上鞋，披了件衣服就朝葉華家衝去。

剛跑到大門口，我轉(zhuǎn)身跑了回來，上廚房拿了一把水果刀放在褲兜裡。

跑到了葉華家的大門口，我又開始猶豫。萬一一會葉華再從屋子裡飄出來，爬到樹上。或者在把家裡的狗撕開吃了。我估計我得心塞的當(dāng)場抽過去。老子鬼門關(guān)走一趟，結(jié)果你還是那個鬼樣，換誰都受不了。

我在門口躊躇了一陣，聽見吱呀的一陣開門聲。沒來得及躲，就和葉華打了個照面。我的心臟劇烈的起伏，葉華向我走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孫乙，你怎麼來了？’

萬歲！葉華說話的樣子一點異常都沒有。我看了一眼表，已經(jīng)十二點半了，葉華沒事！我真想把他抱起來轉(zhuǎn)一圈，來發(fā)泄一下我內(nèi)心的狂喜。

‘來告?zhèn)€別，明天我就走了’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卻摸到了一個東西，我一看，是一個黑色的小牌，上面寫了一個孝字。

‘這是？’

葉華低頭看了一眼，神情悲傷的說‘我媽四天前去世了，心梗’

我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說什麼好。村子裡安靜極了，偶爾吹過來一陣風(fēng)，颳得地上草葉亂飛。我裹緊了衣服，慢慢騰騰的往家走。

腦袋裡很放空，不知道該想什麼。總覺得這件事解決的有點蹊蹺。我又想起馬思哲以前上學(xué)的時候說過我的一句話‘送到嘴邊的東西總覺得有毒’

可能是性格使然吧，天生就是一個糾結(jié)的人。

我回到家裡，再次把門窗鎖好，卻一夜無眠。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收拾好行李，準備離開村子。路上遇見了村口棋牌室的老段，寒暄了幾句。

‘孫乙得有十幾年沒回來了吧’老段嘴裡叼著半截?zé)煟[著眼睛說。

‘可不，差不多得有二十年了’

‘這次回來呆了幾天啊’

‘沒呆多久，這不又得回去了’

‘也是，家裡人都不在這，就剩了個老房子，回來也沒什麼意思’

‘一直都沒回來也跟我姥爺有關(guān)’

老段掐滅了菸頭，扔在地上踩了一腳‘也是，觸景生情嗎。不過你姥爺都去了二十年了，有什麼心結(jié)也該放下來。’

‘二十年？’我姥爺才下葬沒多久，怎麼就成了二十年了。

‘可不是，從你姥爺在水庫溺亡到現(xiàn)在，足有二十年了’

這時，棋牌室裡有人喊老段添茶水，老段不好意思的說‘我就不耽誤你了，你什麼時候再有空回來，到我這坐坐’

我呆呆的回了一句‘哦，好，你去忙’

老段走了以後，我一個人站在原地愣了好久。

那段記憶被篡改了，在村裡人的記憶裡，死的人變成了我姥爺。

不過這也可能是最好的結(jié)局，所有的事情都照舊運轉(zhuǎn)著，什麼都沒變，一切正常。

走之前我去給姥爺掃了一次墳。上了三柱香，點了一大把黃紙，看著姥爺?shù)恼掌议L長的嘆了一口氣。

姥爺啊，我也算給你贖罪了。別管孫子我能耐大小，我也算連滾帶爬的把這件事辦妥了。雖然有好幾次差點下去看你，但也都挺過來了，你就安息吧。

不知不覺在姥爺墳前坐了大半天，擡腿剛要走的時候，好像聽見草叢裡有什麼聲音。回頭看一眼，什麼都沒有，我苦笑著搖搖頭，估計是被墓裡東西的神出鬼沒給嚇到了，變的疑神疑鬼的。

拎起手邊的行李，走到村口等客車。在鄉(xiāng)下等車全憑緣分，沒有固定班車，沒有固定時間，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總算等來了一輛，

乘務(wù)員拉開車門，往外面扔了一把瓜子殼，大概有一半都倒在了我的鞋面上。我無奈的往下抖了抖，買了張票，找了一個靠窗的座。

車子啓動，慢慢的開離了村子。我這時候的心情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來形容。如釋重負？不是，我心裡仍然還有很多的事情在積壓著，各種問題，各種不解。

有很多事情，找到程叔可能就有答案了。前提是程叔會跟我說實話。墓底現(xiàn)在估計已經(jīng)被水淹了個透，程叔怕是兇多吉少。

馬思哲和霍英也不知道現(xiàn)在怎麼樣了，從我醒來之後就一直都沒有聯(lián)繫上。我翻看著手機，看看馬思哲有沒有給我回短信。這時候正好進來一個電話，我拿起來一接，是我們考古隊裡的小海。因爲(wèi)大學(xué)剛畢業(yè)，渾身都是用不完的精神頭，像個小孩一樣。

我接起電話‘喂？怎麼了？’

‘孫乙哥，你給我寄的那幾個東西我收到了’

‘挺快的啊，今天就到了’

‘那個，你快點回來吧，你這東西，有點奇怪啊’

我以爲(wèi)的風(fēng)平浪靜和到此爲(wèi)止，看來都是我的一廂情願，事情絕沒有那麼簡單，雖然我不想承認，但這件事看起來好像沒完。我放下電話，把頭靠在車窗上，本想憂鬱一把，但無奈村裡的道路崎嶇，車窗抖得跟篩子似的，我震得腦袋發(fā)麻，只好又把頭擡了起來。

看著窗外慢慢掠過的樹影，我坐在這輛掉了漆的客車裡，被攜帶著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