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你敢！”李南從牙縫間擠出這幾個字。
話音剛落，耳邊出現一陣拉弓上弦的聲音。
寧綰不知道究竟是誰要對誰下手，但有一點是不會變的——無論是李延還是李南，都不可以受到傷害。
她扯開嗓子喊道，
“住手，你們都住手！”
言語間，掙扎著要從李南懷裡下去。
李南不願意鬆手，但看著寧綰胡亂掙扎，隨時可能掉下去的樣子，只能是不情不願的鬆了手。
“我不知道你們間發生了什麼，但是你們有話好好說，不要大動干戈。”
寧綰橫在兩人中間，這樣說。
她之前最擔心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
李南和李延，居然真的站到了對立的一面，還是這樣一觸即發的局面，由不得她幫襯任何一方。
“師姐，我們走吧，你跟著我走好嗎？”李南心急得握住了寧綰的手，卑微的懇求道，“去泰安國也好，去鳩尾山也罷，去哪裡都無所謂的，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像從前一樣，有你有我，有師父，有醜奴兒，我們過簡簡單單的生活好不好？”
簡簡單單的生活，這是寧綰畢生所求。
可寧綰期待的簡簡單單的生活裡，最重要的，不是李南說的這些。
李南的慌忙間，寧綰的驚訝間，李延的聲音適時的響起。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寧氏嫡女寧綰賢良淑德，品性無雙，乃世間女子之典範，朕心甚喜，又得太皇太后歡喜，特賜婚與朕子李洹，待得良辰吉日，喜結連理！”
“大小姐，這道聖旨，你接嗎？”李延問。
李南一把把寧綰摟到了懷裡，說，“師姐，不準接！”
李延無聲的笑笑，開始念第二道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寧氏嫡女寧綰賢良淑德，品性無雙，乃世間女子之典範，與朕弟成睿王李南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今特下旨，準擇日成親。”
“大小姐，這道聖旨，你接嗎？”李延又問。
李南摟著寧綰的手又收緊了幾分，殷切的目光久久的落在寧綰的臉上。
希望寧綰接了這道聖旨嗎？他當然是希望的，他巴不得寧綰快點接了這道聖旨，然後，他光明正大的，風風光光的把寧綰帶著離開京城。
真的，他做夢都想寧綰能喜歡他，就算沒有全心全意的喜歡，有一分也好，就算連一分都沒有，他也希望寧綰可以嫁給他。
只有待在他的身邊，只有放到他眼皮子底下，他才放心。
只有他自己寵著，他自己護著，他自己看著，他自己疼著，他才放心。
可他，心有千千言，卻是連聲都不敢出。
怕聲音一出來，就擾了寧綰的思緒，怕繞了寧綰的思緒，寧綰的主意就變了。
萬一……
萬一寧綰是願意嫁給他的呢？
寧綰的思緒，確實是亂了，不只是思緒，連心都是亂的。
心愛之人爲她捧來兩道聖旨，讓她抉擇未來的夫君，兩道聖旨裡面，卻無那人的名字。
一個是不願意嫁的允王爺，一個是從沒有想過嫁的師弟。
她誰也不想選，她誰也不願意選。
可那人說了，要她嫁給允王爺。
可她嫁給允王爺，便是傷害了她的師弟。
不嫁？
便是違抗了聖旨。
她誰也不想傷，不想傷了曾經黑暗中唯一的一點亮光，機關算盡中唯一的一點希冀。也不想傷了漫漫人生中陪伴她四年的溫暖和沒有血緣關係而彌足珍貴的親情。
“大小姐，聖旨已到。二者不可得兼，二者不可不選，您自個兒抉擇吧。”李延清越的聲音透過風聲，全都傳入了寧綰的耳中。
不是天籟，卻是催命的符。
寧綰，是沒辦法選的。
“師姐，你跟我走吧，我會對你好的。”李南舉指，對天發誓，“窮其一生，我只有你一人。你要行走江湖，我自步步跟隨，你要不問世事，我自隱逸一方，你要撒野今生，我自把酒奉陪。你不要的，我將之拋到九霄雲外，你要的，我雙手捧到你面前。”
李南才說第一句，寧綰的眼淚就掉出來了。
根本不用那樣鄭重其事的說的。
李南對她的好，她從來都是知道的，從一開始就體會得清清楚楚，感受得真真切切。
正因爲知道是真的，正因爲明白是真的，她纔沒法面對。
兄長一樣的存在，弟弟一樣的存在，朋友一樣的存在，是沒法變成夫君一樣存在的。
“原來……”寧綰哽咽半天，終於笑著，僵硬的擠出幾句話，“你不叫唐煜，你是成睿王李南啊……怪不得，他們總是叫你阿南……只有我一個人，傻乎乎的叫你煜師弟，卻原來，連名字都不是真的。”
卻原來，連名字都不是真的。
這話說得，傷心到了骨子裡。
隱隱的，帶著幾分別的意味。
“師姐！”李南驀地抓緊了寧綰的胳膊，“你不要說這些，你知道的，對你而言，對我而言，身份地位，從來都不是重要的。”
“不重要的東西拿出來當做重要的東西提及，其中意思，便是重要的。”李延插嘴道，笑著揚了揚手裡的聖旨。
“你閉嘴！”李南吼著，撥開寧綰，奔過去要搶了聖旨扔掉。
“王叔，您老雖然尊貴，可在聖旨面前這樣放肆，當真是目中無人了嗎？”李延挑挑眉，犀利的目光卻是看向了寧綰。
寧綰聽到，身子一震。
她自是不曉得李南的無法無天的，她要是知道李南在皇帝面前也是率性而爲的，她就未必會把李延的話放在心上了。
現在，她只知道，李南不能再鬧下去，再鬧下去，說不定就是得罪了皇帝，得罪了皇帝，不管是什麼王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她咚的跪下，道，“小女子接旨。”
李南的動作就這樣僵硬了。
李延問，“大小姐，你接的，是哪一道聖旨？”
言語中的意味，只有寧綰能明白。
那樣的柔情似水，又帶著不易察覺的惴惴不安，是在無言的重複著之前他們兩人的約定。
是在懇請寧綰，嫁給李洹。
李延和李南，只能選擇一個。
“自然是……”
她緩了緩，抿抿脣，閉上眼睛，兩行清淚掠過羽睫，從臉龐滾落。